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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碧痕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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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倾城笑着走向阳春。

    他踏着午后的阳光而来,他的高大,他的黑袍,他的孤傲,令人觉得他是不可触摸的神,可他的笑,他的眉眼,他的嘴角,又令阳春觉得他是可以亲近、可以依赖的。

    夜倾城笑着蹲下身,望向阳春,眼底澄澈如无垠的大海,那海面还有点点星光:

    “小丫头,看来这次,我不用再把你扔到海里了。”

    阳春受宠若惊,司教这是什么意思?她的选择,令他满意了对么?

    只见夜倾城从腰间取出一柄轻剑,一手持柄,横放于阳春眼前。

    阳春一怔,那是一柄怎样的轻剑啊,简直比她见过的一切武器都美丽、耀眼——

    剑长三尺六寸,剑宽一寸八分,剑身通体碧色,周身泛出浅浅的碧光,光□□滴,似透非透,如初春崖边的第一片绿叶,清绝胜于山雪,如晚秋深谷的一汪碧潭,灵妙胜于涧溪。

    夜倾城拿起阳春的右手,用剑刃轻轻割破她的食指,鲜红的血,滴在碧色的剑,如同崖边的绿叶,开出了红花,深谷的碧潭,跃出了红鲤,交相辉映,在阳光下泛出耀眼的光芒。

    说来神奇,那剑受了阳春的指尖血,那碧色的光芒竟越发明亮,照耀的范围越来越大,只见那清影变幻,幻出霓虹万千,刹那惊艳了众人。

    “瞧,碧痕剑认可了你。”夜倾城指着那霓虹万千,轻轻对阳春说。

    阳春自己也惊呆了:“司教,这是……”

    夜倾城:“你在冷兵场选的轻剑,剑长三尺六寸,剑宽一寸八分,与碧痕剑尺寸相同。我本来只想试试,没想到碧痕剑果真认可了你。碧痕是有灵性的,它会自行寻找命定的主人,只有主人之血与碧痕接触,才会幻化出霓虹。”

    阳春看着那霓虹万千,一时愕然难言。

    夜倾城:“来,你试试。”

    夜倾城说着,把碧痕剑往阳春面前送了送,示意她执剑。

    阳春看看那美轮美奂的剑身,一蹙眉,郑重接了过来。

    一刹那,碧痕剑发出沉沉的低唤,那声音如泣如诉,竟似人的呜咽,持续了好一阵子。

    夜倾城:“果然。”

    阳春不解:“司教,它怎么了?”

    夜倾城:“江湖人传,碧痕是不祥之剑,其主皆不得善终,碧痕是有灵性的,它大概……既为寻到你喜泣,也为你的结局而悲泣吧……”

    阳春听着,伸出手轻轻抚摸剑身,那呜咽声竟渐渐变低、变小。

    夜倾城:“怎么,你不怕成为碧痕的主人,会不得善终吗?”

    阳春抚摸着剑身,仿佛没听到夜倾城所言,半晌,待那呜咽完全平息无声,才缓缓回答:

    “善终不善终,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当下,我只想活着,而有了它,兴许我真能活着。”

    夜倾城仰头大笑:“也罢!纵使传言属实,那也是我死在前头,你这丫头又有何惧?”

    阳春也笑,笑意嫣然,如雪顶之花绽放,那人那剑,一样的清绝灵妙。

    夜倾城望着她笑,只觉自己二十年来的悲戚愤恨荡然无存,只觉岛上有她,才真是忘归。他想护住她,就像护住七年前的自己,他想看她笑,就像在等乌云之后的明月。

    夜倾城只想把最好的统统给她,全然不顾忌这样做会不会激起公愤、会不会令阳春成为众矢之的,当然,他极可能已料到,只不过他太有自信,故而也无需顾忌。

    “司教,我没什么武学底子,该如何开始修习?”

    阳春的问话拉回夜倾城的思绪,夜倾城站起身,摸摸她的头:“没有武学底子,不见得是件坏事,至少你还没有形成错误的观念。”

    阳春:“还请司教明示。”

    夜倾城:“武学讲究阴阳,阴阳之道将贯穿你学武的每个阶段。你要记住,真正的阴阳应该是,阳动而化气,阴凝以成形。”

    阳春:“阳动而化气,阴凝以成形?”

    夜倾城:“对,所谓的听劲化劲其实是阳,阳是如同气流一般无形的,自己不用劲,贴着对方的劲走,来化开对方的攻势,如同水气氤氲,便是阳动而化气;而阴凝是发劲的一瞬间身体形成一个稳定的力学结构来攻击,如狂风暴雨般压顶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对方,不给对方半分喘息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阴’。”

    阳春歪头思索一会儿,疑道:

    “如此说来,像是全反过来了,阴是刚的,有形的,阳是柔的,无形的?”

    夜倾城:“不错,领悟到一些了,不过要想真正明白,还是要等你把武功练透。”

    阳春又问:“司教,那主武器是否也有阴阳之分呢?”

    夜倾城:“嗯……你想说什么?”

    阳春:“枪棍柔韧,可借力打力,自己不使劲,是而为阳;矛戈戟刚硬,强调大力和掌控,自己使劲,是而为阴。此解可否?”

    夜倾城心中暗叹,这小丫头果然聪慧,方才自己所言,她不仅牢记,甚至能融会贯通,得出自己的一番见解,确是可塑之才,只是现下毫无根基,思想还是太过简单直白。

    “主武器本身无阴阳之分,但各自的属性不同,适合的武功路数不同,这是存在的。你说枪棍为阳,倒不如说是枪棍辅以阳系武功更易发挥威力,也更为常见,而非枪棍不可用阴系武功;同样的,你说矛戈戟为阴,其实是阴系武功借助它们更有裨益,而非它们不可承载阳系武功。武学的无上境界,当是阴阳调和,相辅相成,阴中有阳,阳中有阴,无论何种武器,无论有无武器,都能发挥到极致,过早划清界限,难免固步自封,未必是好事。”

    阳春若有所思:“司教,我记住了。”

    夜倾城:“你手执之剑,属性居中,无明显的阴阳偏向,这类兵器有一共性,前期难以拔尖,但后期前途无量,你当有信心和耐心,挺过一段日子,后面自会豁然开朗。”

    阳春紧了紧手中的碧痕剑:“阳春谨记。”

    夜倾城:“如此,你先从《浑元剑经》开始,《浑元剑经》素为道家修炼,不偏倚阳或阴,讲究二者浑和,有助于你对阴阳之道的理解。跟着那学棍的楚笑笑一起去武渊阁吧。”

    忘归岛北,武渊阁。

    武渊阁是坐落在忘归岛北面的一座两层楼阁,整体风格典雅肃穆,一楼以隔断分为六间,二楼通为一大间,想来是源于“天一生水,地六成之”,阁顶覆盖黑色琉璃瓦,梁柱雕有青、绿二色的水锦纹和水云带,想来是因五行之中,水在北,水为黑,所以楼阁位于忘归岛北,饰以黑瓦、水纹,以期许阁中所藏武学典籍远避火害。

    守阁人为一老者,一身黑袍破旧,打满补丁,却也浆洗得干净平整,老者此时正持木耙,清理着阁前池塘的落叶,虽未看向门口,却知有两人到了。

    楚笑笑先行作揖:“夜司教座下学生楚笑笑,拜见天一尊者,夜司教着学生前来武渊阁,学习《少林棍法阐宗》,还请尊者赐书。”

    阳春瞧楚笑笑的架势,也连忙跟着作揖:“夜司教座下学生阳春,拜见天一尊者,夜司教提点学生从《浑元剑经》开始,还请尊者赐书。”

    那天一尊者听到来人要的两本书,神情有些微变化,心道:这几十年来,选择棍这种无刃兵器的学生几乎没有了,所以棍法典籍已经好些年没人来借了;而《浑元剑经》范围广博、经义奥妙,高级剑客读起来尚得反复咀嚼,初学者读起来就更是乏味难解,实非入门书首选。

    疑惑着,天一尊者转身,却见她二人中较高一人,手执碧色轻剑,不是碧痕剑又是甚?

    “倾城那孩子,竟将碧痕给了你?”天一尊者切切问道。

    阳春见天一尊者的表情,也悟到碧痕剑的贵重,又庄重一揖:“回尊者,是的。”

    天一尊者这下子,才将目光从碧痕剑移到执剑人身上,眼前的小姑娘约十五六岁,身材不高不矮,略显清瘦,眼中闪着坚定和倔强的星子,眉宇间隐约一股孤傲,霎时勾起天一尊者七年前初见夜倾城的回忆,这孩子,跟她的司教,倒真有几分相似。也罢,七年前的孩子如今已长大,再无需碧痕护身,赠予她也没什么。

    天一尊者手一挥,武渊阁一楼最右间的武源阁旋即打开,再一挥手,两本典籍便从众多典籍中飞出,轻轻落在院中的石桌上,武源阁随即关闭。

    楚笑笑和阳春见此,再次作揖:“谢天一尊者赐书。”

    “武渊阁的规矩,一人一卷,卷不离阁,你二人便在院中研读,读完放归石桌,日后也当如此,去吧。”天一尊者说罢,转身继续清理池中落叶,再不理会二人了。

    楚笑笑和阳春相视一眼,一起走向石桌,桌上两本典籍,正是《少林棍法阐宗》和《浑元剑经》,二人拿起自己的一本,各寻一个角落研读起来。

    楚笑笑手持的《少林棍法阐宗》为三卷之第一卷,此书以配图和歌诀为主,浅显详明,楚笑笑自知天赋不高,但读起来也无甚拦碍,读了一会儿,便拿起棍照书比划起来。

    阳春手持的《浑元剑经》则困难得多,一来书更厚重,二来少有配图和歌诀,阳春只得靠着墙角静坐下来,一页一页,一段一段,一句一句,尽力去诵读、理解着。

    《浑元剑经》开篇序文为《仙脉阐宗》,篇首曰:

    “繄自剑之肇基也哉于元始天尊,本乎先天一气之意,则乎木性之曲直,火功之锻炼,土性之浑厚,金质之刚柔,水德之清决,因以象形制器,会意剑法,而剑甫成,以为形。”

    阳春心念,剑的起源原是如此,剑器,剑法,剑道,源于五行,形于五行,成于五行,想来日后必得五行兼修,方能大成。

    阳春接着往下念:“彼时分九宫九式,九九共络而成,八十一式而已。嗣传于盘古氏,以降之伏牛氏,遂分门别式,立意传真,亦宗三一一三之旨,剑仪殆备。后又传之唐李靖、李谪仙等。当太宗之时,剑术大兴。善斯技者,精而且备。自唐以后,越宋元二代之久,虽精于外功者不少,能行内功者几希。”

    何为九宫九式,九九共络,八十一式?回去得向司教讨教才是。

    剑之立意讲究“三一一三”之宗旨,阳春陪爱苇少爷读书时,倒听教书先生说过一些,所谓“一三”,即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由道演化为万物;所谓“三一”,即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由人追溯到自然;“一三”是为顺生,“三一”是为逆修,如此看来,剑道与其他万事万物一般,讲究顺生、逆修相结合,初学剑道之原义,修炼旧法,领悟剑道之原义,再创新法,如此循环往复,剑法日渐精进,悟道日渐深刻。

    阳春又念了好一会儿,念至“剑虽微技,其旨趣亦浩渺焉,传脉之要诀,内篇为首,即有人仙而地仙而天仙之阶梯,可不言而喻也。”

    剑道讲究内外兼修,以忘归岛的规矩,第一年只能修炼外功,不可修炼内功,不知这规矩是何用意,回去也要向夜司教问个究竟,是否需要先行避开这书中的内篇。

    不知过了多久,阳春只觉光线渐黯,书上的字影模糊了些,一抬头日已西斜,再看院里各个角落,同来的楚笑笑不知何时离开了武渊阁,唯有那本《少林棍法阐宗》静静放在石桌上,天一尊者也不见踪影,与此同时后厨一缕炊烟升起,见此,阳春一惊,勿要耽误尊者用膳才是,连忙起身,把剑经端端放在石桌上,带着碧痕剑离开了。

    黄昏,校场。

    阳春回到校场时,十三组已没剩多少人,弓箭手四人,□□手五人,使枪者二十人,全都不见踪影,想来是完成训练去吃饭了;而使矛者七人,使戈者七人,前者劈柴,后者叉鱼,基本都已完成,现在两人一组,你出柴来我出鱼,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烤起鱼来;而使戟者三人,因训练量三倍于他人,都没完成,一人在劈柴,一人在叉鱼,还有一人虽未完成,但显然先于他二人,他正在站桩打拳,脚下一堆熊熊柴火,正烤着鲜鱼十条。

    阳春路过那打拳的少年,只见他身材颀长,五官冷峻,此时此刻正眉间凝锁,全神贯注于站桩打拳。而他每出一拳,都完美达成夜倾城指出的要点,出拳干脆利落,势如猛虎出山,勇猛而迅速,一股狠决的杀意扑面而来。

    阳春登时心惊,这是一种与烈火拳全然不同的气质,铁连生的烈火拳是纯粹的阳刚威猛,可这少年的出拳,却隐隐多了一丝险恶的味道。阳春又看了眼伫立在他身旁的武器,那少年选的,正是长兵器中集大成者——戟,长戟森森,立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挥动,威力堪称长兵器之最,狠决险恶却深藏不露,似乎同它的主人一样。

    此人必是强敌,来日不可不防。阳春心中暗道。

    “阳春,你回来了——”

    阳春一转头,正是岸芷,手持双环,朝自己飞奔而来。

    “你终于回来了,这个给你——”岸芷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塞到阳春手中,“你回来晚了,伙房已经不放饭了,你拿这个垫垫肚子,司教说他在东边沙滩等你。”

    阳春接过馒头,脑海中满是《浑元剑经》的内容,冲岸芷微点头,便朝着东边沙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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