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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双星初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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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初,秋分时节。

    铁连生一行护送阳春北上,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行车三月有余,终于抵达阙城境内,眼见道旁一湖,清碧透亮,便停下马车,打算饮马取水,稍作休息。

    湖对岸,一白发老人与一黄衫小女正在赏湖作谈,瞧着铁连生一行到了,黄衫小女乐了:“师父,对岸那人,瞧着很似甘昱若的烈火将军啊,彧山脚下我曾见过一面的。”

    说来也巧,黄衫小女话音刚落,方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刹时暗了下来,大家都被这突来的异象所惊,抬头直愣愣看向天空。

    只见暗沉的天空中,自东方跃出双星,双星初时极黯,相距甚远,后渐移渐近,渐近渐亮,一星显金色,一星显碧色,待双星近至极点,那星光也亮至极点,使人不可直视,当众人以为双星即将汇为一点,却见那金星光芒渐隐,最终黯淡陨落,而那碧星独自明亮片刻,也跟着黯淡陨落,双星陨落,暗沉的天空一下子明亮起来,一如最初,万里晴空。

    整个景象出现得突然,结束得迅速,再看那万里晴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众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面面相觑,但发现花眼的不只自己一个,才确信天显异象,纷纷叹奇。

    “该来的,终于来了……该来的,总会来的……”白衣老者望着天,喃喃道。

    黄衫小女疑惑:“师父可是从这天象看出了什么?该来的是什么呢?”

    白衣老者又独自呢喃了许久,回过神来,看着膝下小徒,眼中是无比的期许:

    “小叶,看到湖对面的马车了吗?马车中的人,你一定要记住她,待我百年之后,她便是你一世使命所在,你必得寻着她,助她实现大业。”

    黄衫小女看了看对岸的马车,虽然茫然不解,但她笃信师父,坚定地点点头。

    白衣老者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想到方才的金星陨落,眼中更多的是痛惜:“可是小叶,你也要记住,等那时候,会有一件让你很难抉择的事情,你……”

    黄衫小女朗朗一笑:“师父说笑了,世上哪有很难抉择的事情,对小叶来说,师父的抉择便是小叶的抉择,小叶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白衣老者还欲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却不知如何说了,只得慈爱地摸摸小徒弟的头。

    黄衫小女又道:“师父刚说,那马车中的人十分要紧,想来我非得过去会他一会,也好记住他的样子,将来寻他助他,师父咱们一起过湖去看看吧。”

    白衣老者点头默许。

    只见黄衫小女捡起岸边的一截枯枝,扔入湖中,师徒二人轻功跃起,竟立于树枝而不沉。

    对岸铁连生一行见此一幕,无不瞠目结舌。

    更令人惊奇的,那黄衫小女以内力御木,那枯枝竟如乘风快舟,稳稳载着他师徒二人,这便渡过整个湖面,到了岸边,待他二人跃下枯木,衣鞋竟是滴水未沾。

    “奇人啊奇人,这怕是神仙下凡啊!阙城竟有这般绝世高手!”阿彪欢呼道。

    铁连生和谷已也是惊奇不已,虽然没阿彪那般失态,也一时惊愕忘言。

    白衣老者率先开口:“三位官爷,天象来启,召老身来寻有缘人,想来这马车里的,就是老身要寻的人,还请三位官爷行个方便,让老身见她一见吧。”

    铁连生愈惊:“马车里那孩子从未到过阙城,怎会……怎会是老先生的有缘人?”

    白衣老者道:“适才,东方角宿双星显现,角宿,东方七宿之首,属木,为蛟,双星乃蛟龙双角,龙角乃杀之首冲,天启曰,天下风云,自此巨变。”

    铁连生越发难以置信:“老先生,马车里是个小女娃,怎会有搅弄风云之力,何况她已身患重病,我只求她能康复,不求她有天潢贵胄的命格。”

    白衣老者接着道:“既是命定之人,就很难逆天改命。”

    铁连生直白:“如若难逃那些个阴诡杀戮,莫如就让她简单快乐度过一生罢。”

    白衣老者笑:“你方才也说,她身患重病,今日我不救她,她活不了多久,又如何如你所言,简单快乐度过一生?当然,一死了之,自不必承受角宿双星的命格,倒也算是逆天改命的一个法子,只不过这法子太消极,花样年华,实在可惜。”

    铁连生一惊:“老先生方才说,能救她,可是真的?”

    不等白衣老者应答,黄衫小女先开口了:“我师父说是救得,那便是真的救得。”

    铁连生见这师徒二人身手奇绝气质不凡,而角宿双星的天象,刚才也是众人所睹,这师徒二人,倒像可以信任的,况且阳春的情况不佳,有人治总比没人治来得好。

    “还请二位随我来。”铁连生说着,引二人来到马车前,掀开车帘,阳春依旧昏睡着。

    黄衫小女将这车中的人看了个仔细,此人面容绝丽,竟不似凡间之人,若不是人在昏睡中,她都能想象此人眼波流转,是何等熠熠生辉令人不敢逼视的美丽和光彩,但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这般瘦小,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竟是师父为我指明的方向?

    黄衫小女虽觉出乎意料,但她笃信师父,自然也笃信在师父百年以后,自己会与车中的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对她的关切便多了起来。

    “师父,她如何”

    “小叶以为如何呢?”白衣老者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女孩。

    黄衫小女听了听脉,胸有成竹:“若无师父在她身侧长期调理,那真是活不过三年。”

    白衣老者笑:“师父还要跟小叶游山玩水呐,怎可长期在她身边呢?小叶再想想。”

    黄衫小女一嘟嘴:“师父就知道躲懒……便宜你了小崽子,姑奶奶我亲自救你……”

    小叶还小阳春两三岁的样子,说起这话让人忍俊不禁,却无人质疑她能救人,毕竟那一苇渡江的功夫,世人还只在佛经里看过呢。

    小叶让铁连生将阳春抱出马车,自己则轻功运气,撷了道旁的数十树枝,那些树枝在小叶的内力牵引下,径自飞至湖心,形成一方小筏,悠悠漂浮在水面上。

    随后,铁连生臂弯中的阳春,也在小叶内力的牵引下,慢慢飞至湖心,轻轻落在那方树枝组成的小筏上,竟毫无下沉之势。

    谷已叹:“今日得见如此身手,在下方知,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只见小叶一袭娇俏黄衫,稳悬于小筏之上四五米的高空,闭目凝神,指如兰花,双臂由身侧缓缓上抬,直至头顶,两个中指合一,一滴鲜血便自中指指尖沁出,随即,那滴鲜血如有灵性一般,以一化十,以十化百,在小筏周围形成一个由血滴组成的圆,圆心便是阳春。

    紧接着,那血圆慢慢下落,慢慢下落,终于,滴答——

    血圆滴入湖水的那一刻,百十根水柱自小筏之下缓缓冒出,将小筏轻轻抬离湖面,足有三米多高,那些水柱源源不断地向阳春送水,水滴在空中形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圆,环阳春一周,又随水柱回到湖中,接着新水又随水柱送上去,形成新的圆,环一周,再随水柱回到湖中,周而复始,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工夫。

    岸上,铁连生一行已经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唯白衣老者微微笑着,悠悠道:

    “蛟,水之潜龙也,唯水而生,唯水可救,潜蛟出水,区区乌香,怎堪掩其锋?”

    话音落,那些水柱缓缓落下,那载着阳春的小筏随着落下的水柱回到了湖面,再看小叶,一袭黄衫,立于小筏一头,又使出那“一苇渡江”的功夫,带着阳春回到了岸边。

    铁连生连忙将阳春从树枝小筏上抱起,这一抱,才知阳春非但衣发未湿,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乌香带来的阴沉气色几乎一扫而空。

    白发老者接着道:“小叶的清心绝尘赋,以湖水之精华,洗涤了她体内的余毒,但她的毒瘾,还会持续一小段时间,还请三位官爷照看,勿让她再沾染乌香,便可全然恢复了。”

    说罢,师徒二人转身离开。

    铁连生抱着阳春,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大喊道:“还请二位恩人留下名讳!”

    黄衫小女咯咯笑了,心想这将军真是个粗人,那日彧山拦路,她一身白衣假扮男装,今日她换回黄衫女装,他便认不出来了?

    “铁将军,彧山脚下,琴童拦路,可还记得吗?”

    铁连生一怔,想起那日拦路的琴童,身手也如小叶这般出神入化,感慨万千:

    “谢绝尘先生大恩!他日阳春长成,必当感念于心回馈先生!”

    “不必,待她长成,回馈于世就好……”白衣老者语音未绝,人已远去……

    阙城,云来客栈。

    铁连生一行护送阳春到阙城,在消息最通达的云来客栈住了下来,这几日,终于打听到阙城阳家的地址,又得知阳家家主阳九天近日回到阙城,准备递上拜帖见一见阳九天。

    然而这拜帖递了一封,数日无人回应,又递了一封,还是无人回应,前前后后递了四五次,次次都石沉大海,后来听客栈的伙计私下传,阳家最近内乱,阳九天刚回阙城没几天,又得出城去平定各地宗亲反叛,铁连生一想,许是寻常拜帖阳九天无暇顾及,倒不如修书一封,阐明阳春的身世,让阳九天知道阳春的存在,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也好在出城前安排父女见面,让阳春这丫头早日回到父亲身边。

    这封信倒是奏了效,谷已阿彪刚送信到阳家,隔天,阳家的轿辇便停在了云来客栈门口。

    随马车而来的两位长者,是阳家的两位长老,易之,良渚。

    二人命随行的家奴候在原地,自己则行至铁连生面前。

    易之:“铁将军自江南北上,一路辛苦了,我家家主近日繁忙,无法亲自来接春小姐,我是阳家的易之长老,这一位是良渚长老,受家主之命,特来接春小姐回家。”

    铁连生看了看那轿辇,镶有阳家的族徽,而易之、良渚又是阳家著名的长老,心道,这苦命孩子,到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终于可以回到亲父身边了,有些激动:

    “那有劳两位长老了!还请两位随我来罢。”

    铁连生带着易之、良渚到了阳春的房间,阳春今天状态较好,一早便穿好铁连生特意准备的新衣,乖乖坐在房间,等着父家的人前来。

    经绝尘先生师徒搭救,阳春的身体好了一多半,一日内昏睡的时间越来越短,犯瘾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在清醒的时间里,已经能与正常人一般,进食,交谈。被乌云遮蔽的明月,可算是守得云开,逐渐恢复往日的光彩。

    易之、良渚一见阳春,十五六岁的少女,尚未长成,但已能看出,这明月般的姿容,日后定能颠倒众生,正如她母亲南冰,差点令家主弃阳家而去。但见她眉眼之间,三分灵气,三分媚气,三分英气,只有一分,输在尚未痊愈的病容,多种气质融为一体,放在她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的美,那种令人看不清摸不透的美,让人想一探究竟,但又耀眼不敢逼视。

    “阳春过来,”铁连生唤过阳春,送到两位长老面前,“这是易之长老,这是良渚长老,都是阳家德高望重的长老,他们受你父亲之托,来接你回阳家了。”

    阳春看看两位长老,又看看铁连生,十分不舍:“铁叔……”

    铁连生弯下腰,摸了摸小阳春的头,“傻瓜,你父亲派人来接你啦,到了阳家,要听你父亲的话,养好身体,好好长大。”

    阳春:“那铁叔呢,可是回金陵去?”

    铁连生笑:“铁叔哇,再不回金陵啦。”

    阳春:“那铁叔要去哪里?”

    铁连生:“听闻云滇奇山秀水,我和谷已阿彪,打算一起去看看呢!”

    阳春急:“阳春从未去过云滇,将来阳春想铁叔了,该如何去寻铁叔呢?”

    铁连生耐心道:“回到阳家,你就是阳家的春小姐了,为人行事要守阳家的章法,铁叔是甘昱若的人,阳家是沧奕的大族,甘昱若和沧奕形势紧张,断不可再提起寻我之说了。”

    阳春愈急:“如若阳春想念铁叔,不,阳春一定会很想很想铁叔,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铁连生安抚:“阳春不怕,等小阳春长大啦,要出嫁啦,不管铁叔在何地,必会带着你谷已哥哥阿彪哥哥,回来看天底下最好看的新娘子!”

    阳春一下子破涕为笑:“铁叔一诺,可不许反悔。”

    铁连生也笑:“绝不反悔!”

    说罢,易之向铁连生一行行揖作别,良渚则牵起阳春,向屋外的轿辇走去。

    阳春一步三回头,望着铁连生,望着谷已阿彪,早已泪光涟涟。

    铁连生看着阳春,热泪差点盈睫而出,纵有万千不舍,还是要送鸟还巢啊,毕竟亲生父亲那里,才是你最好的归宿,我总算对得起你姨母舍身相救,对得起她临终的嘱托。

    镶着阳家族徽的轿辇渐行渐远,直到在街头渐渐消失……

    那一天,仍是风清气朗的一天,那一天的阙城,仍同往日一般繁华热闹,街头的百姓喧喧嚷嚷,铁连生一行大步流星往云滇而去,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覆雨翻云,自这一别,在阙城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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