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刻痕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宁静。
刘昭楠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 抱人的力道一点点收紧，时隔半年，再一次那么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薄荷味的沐浴露, 他抽过的南京, 这半年里她都尝试过, 可是怎么都拼凑不出他的味道, 都不是江北。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北城刺骨的冷风，可这一刻却无比贪恋怀念这个温暖的怀抱，再见面，他冷淡疏离, 气场锋利，刘昭楠知道那并不是针对她。
浑身是刺，是因为又被抛弃了。
从来没有人让他赢过，从来。
哪怕是她。
对这个世界, 对人心，他不得不竖起高高的围墙。
他只是在保护自己。
所以她心疼他。
她也不是说没了谁会活不下去, 只是真的没办法过这道坎, 怎么都遗憾, 怎么都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们不是分手, 是被分开，所以要怎么甘心，他们都已经在计划未来了啊。
江北没有接她的话, 也不想让气氛一直往下沉, 转而道：“送你回去。”
“可是我今晚想留在这里。”刘昭楠紧接着话尾道。
“可以吗？”她抬起头望着他。
江北没说话, 弯腰抱起她。
刘昭楠有点变态的暗爽。
永不低头的江北, 无限次对她妥协。
他的床像一片深沉的海, 黑色的枕头黑色的被子。
刘昭楠被放进被子里，看着他把被子边角捏好，而她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片刻都不肯移开，问道：“你睡哪？”
“沙发。”
刘昭楠捏着被子的边沿，手指紧了紧，“江北。”
“怎么？”
“你住的地方好冷。”
就像第一次去他的公寓，那个空荡又冰冷的房子一样。
后来她总去找他，他的公寓里慢慢地多了许多东西，她其实都看在眼里的。
可是他现在又变回去了。
“你的被子好薄，一个人睡估计会很冷。”
“哦。”
灯光下，刘昭楠看到他耳朵尖红了。
所以只是个哦？
刘昭楠抿了下唇，准备再说点什么，江北先开口喊了她的名字，全名。
“刘昭楠。”
“嗯？”
“我发现你对跟我睡觉多少是有点执念的。”
“……”
刘昭楠尽量试着入睡，可是很难，酒已经成了她入眠的依赖。
她不想让江北知道这些，造成如今的满目疮痍，不是他也不是她，愧疚不应该他们来承担。
视线逐渐落到角落的那个箱子上。
走过去，蹲下来，他带过来的衣物不多，最多的是那些东西，尽量忽视掉，刘昭楠把视线落在箱子角落的那个白色小瓶子上。
□□。
刘昭楠太熟悉这药了，十六岁那年她吃过好多，味道很苦，以至于现在她一点都不想再重复吃这些药。
她不想吃苦。
不想依赖药物。
所以上大学后她开始学着喝酒。
第一次喝酒，辛辣，苦涩，呛鼻，抱着马桶吐了一整晚，半夜高烧连连，后来慢慢习惯，然后适应。
刘昭楠蹲在地上，良久从药瓶里倒出一片药放进嘴里，苦涩侵占喉咙，甚至刺痛得反胃，她偷偷吃了一颗他的药，想尝一尝他的苦。
便利店的老板刚准备关门，江北的步子比老板的动作快那么两秒，今晚第三次来便利店。
“老板，有毛毯吗？”
毛毯，牙刷，漱口杯，毛巾和棉拖，江北又买了这些东西。
老板结完账道：“你这女朋友可真够折腾人的啊。”
“巴不得多折腾。”
江北提着这些东西回来，悄声进房间给刘昭楠多盖了一层毛毯，客厅没开灯，他回到沙发处坐着，睡不着，时隔半年再见，只是同处一个间房，他都控制不住起了反应。
操。
江北出门吹了半夜的风，再回来，和站在房间门口的刘昭楠撞上。
黑夜里，两人的眼睛都是亮的。
窗外的月光从帘布缝隙里泄进来，幽幽漾着一片凉薄的光。
“刘昭楠。”
“啊？”她看着门口的江北眨了眨眼，哽了一下，低低道：“我就是睡不着。”
“过来。”
刘昭楠走到门口，被江北扯进怀里抱着，“哭吧。”
她就是做了个噩梦，他在梦里又消失了，她出来找他没看见，慌了下，刘昭楠控制不住鼻尖酸涩，眼泪也止不住，吸着鼻子道：“你就不能装没看见吗？”
“不能。”
“……”
刘昭楠抱着他的腰，平复了情绪，喉咙里回味着苦涩，忐忑的，不安的，却又控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过得也不好？”
沉默蔓延，就在刘昭楠以为不会等来江北答案的时候，他哑声说了句，“刘昭楠，我找了你好久。”
“我找不到你。”
他知道他自私，再见面他应该抱紧刘昭楠，可是他也真的，很想成为刘昭楠的第一选择。
他就是想让刘昭楠长点记性，他不是每次都有能力来到她身边，她不能这么轻轻易易的就选择放弃他。
他想警告她，别再把他弄丢了。
“所以你就让我哄哄你，好不好。”
后来几天，两人都很忙。
刘昭楠知道去拿衣服的那晚她肯定耽误了他很多时间，他们这个专业本来就很费脑力和精神，熬夜是家常便饭。
况且信息学院的费朗教授是负责过国家工业与信息化科技专项项目的主持人，专业领域内出了名的大拿，能进他团队里的学生都不是等闲之辈。
刘昭楠不想他忙得不可开交还要挤时间来回应自己，所以怎么哄人成了个问题。
她自己每天也忙得不行，在上课准备法考和做兼职之间来回穿梭，基本没有任何空闲时间，眼看着这哄人只能从线下发展到线上，突然又来了这么个契机。
周三下午三节民法连排，课间教室里都是说话聊天的声音。
刘昭楠一个人坐在角落的位置里写题，前面几个女生在聊八卦，她们聊天的八卦从北城的豪门联姻到学校里论坛上最热的一条帖子。
前天，京大北区的人文学院有个女生因男朋友出轨在宿舍内服用安眠药自杀，好在被舍友发现得早送医院去洗了胃。
“这异地恋就是不靠谱。”
刘昭楠听到有女生说了这么一句。
“就是啊，每天单靠手机维持联系，现在的男的都不靠谱，谁知道他是不是一边跟你聊一边又背着你跟别的女生好上了。”
“不论男女，这脚踏两条船就是贱。”
在听八卦的还有邓佳霖，她坐在刘昭楠的斜后方，听到这话时忍不住瞥了刘昭楠一眼，她这几天内心特别煎熬。
她觉得那晚估计就是碰巧，刘昭楠怎么可能跟信息系那帅哥搞上了，毕竟双方都有男女朋友，可是内心又有那么只小恶魔在叫嚣她绝对没看错，系花和校草肯定有鬼。
邓佳霖觉得自己八成是有点变态，竟然有点想磕这种违背道德的cp。
刚巧，前面八卦的女生们也说
起了江北，现在论坛里争议最大的就是帅哥到底是有个女朋友还是前女友。
“管他有个女朋友还是前女友，机会是自己创造的，上就完了。”
对别人苛责，对自己宽宥，这就是社会现状。
“也是，我看论坛里都已经盖起表白楼了。”
“听说江北每天早上都在运动场跑步诶，那运动场就在我们明天要上的那节大课路上，有姐妹要冲吗？”
“算了算了。”一群女生摇头，大家也就嘴上过过瘾而已，实则谁都心里清楚，像江北那样的男生，能力出众，聪明绝顶，真正的天之骄子，不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一般女生拿捏不住，也没自信往前凑。
刘昭楠不一样，从最开始的卑微暗恋到现在她对江北强烈的征服欲，那是江北亲自手把手潜移默化中一点点把她喂膨胀的。
不论是言语还是行动，江北从来都在告诉她，江北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
江北给足了她底气和自信。
哪怕是现在他们这样的关系。
上完最后一节课，刘昭楠刚好写完最后一道题，把笔收起来，等大部队走完后才起身离开。
郑明泽在教室门口等刘昭楠。
郑明泽为人处世无可挑剔，人际关系也会拿捏，和这样的人相处其实很舒服，刘昭楠问道：“怎么了吗？社长。”
比起学长，刘昭楠更愿意喊社长。
因为距离拉得更远。
郑明泽道：“我这里接到了个地产公司的法律顾问项目，我现在需要找几个人一起做，你想参与吗？是个不错的锻炼机会，那家地产公司也有名，以后写进简历也漂亮。”
对于以后从业非讼还是诉讼，刘昭楠暂时还没有明确的目标，但多一些工作经验总没错。
郑明泽又说了些项目相关，包括组队的其他几个人，他这人精明就在于，来找刘昭楠之前他把邓佳霖也喊进项目里了。
“谢谢学长，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行，我把资料发给你你看一下。”
隔天周四，刘昭楠十点在学校东区有一节大课，这天早她六点半就起床。
宋一刚从外边回来，看到刘昭楠在客厅的穿衣镜跟前涂唇釉，没精打采的问了句，“约会去啊？”
刘昭楠那张脸白净，眼睛也干净明亮，整个透着一股纯，看着宋一不苟言笑说了句，“哄男人。”
昨晚宋一没回来，刘昭楠以为她是去蹦迪去了，路过她身边却没闻到烟酒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像医院里的那种。
“祝你好运。”宋一换了鞋，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
刘昭楠来到东区运动场，她不喜欢运动，所以潜伏在休息场边，天边逐渐翻起鱼肚白，清晨的序幕拉开，运动场上多了一群四五十岁起床晨练的大爷。
几乎是江北刚出现在运动场的第一秒，刘昭楠就注意到了他。
他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清晨的气温低，衣领竖着，拉链拉到顶，下巴尖埋在里边。
曾经一头柔软蓬松的蓝发如今已是一头黑色的短寸，显得五官轮廓更加立体锋利。
刘昭楠犹记得几天前手指抚摸在上面时，触感是刺扎的，又有心脏过电般的麻意，和从前相比，少了柔和，多了野性。
却一如既往地能勾住人。
想要靠近他。
隔着半个操场，刘昭楠深呼吸一口气，原地蹦了几下，装出一副已经跑了好几圈的样子，然后开始跑起来。
沿着操场跑道，向着江北的方向。
他好像有些没睡醒，神情冷漠，眼褶子垂着没撩起来过，刘昭楠估量着彼此间逐渐缩短的距离。
一百米远。
六十米远。
三十米远。
十米。
跌倒。
刘昭楠跌坐在地上，抬起眼去看江北，后者像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也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刘昭楠在心里默念了四个字：计划成功。
江北朝她越走越近，就在刘昭楠刚准备开口说第一句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时，旁边插进来一个穿红色运动服的男生。
“同学，你没事吧？”
刘昭楠：“……”
江北被挡在他后边，刘昭楠的视线也被挡住。
一阵凉风吹拂，江北从她的身边走过。
所以就这样走了吗？刘昭楠心里突然有点堵。
红色运动服的男生撑着膝盖问刘昭楠，“你脸色怎么那么差？摔到哪了吗？”
明明那晚给她按摩，还给她抱了，甚至给她洗了裤子，现在却那么冷漠。
“同学，你别坐地上啊，那么凉，站不起来的话我可以扶你。”
男生刚准备伸手，刘昭楠蹭地从地上站起来。
然后稳健地大步朝运动场门口走。
男生在后边看着简直惊呆了。
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目光就这样跟着女生的背影移动，然后眼睁睁看着女生走了大约十米远的距离，又蹭地一下坐到地上。
那操作，简直比碰瓷还行云流水。
刘昭楠没怎么来过东区，不知道运动场外边就有一个小卖部，里面东西卖得很齐，江北刚从小卖部里买了药水棉签回来，就见刘昭楠气呼呼地大步朝门口走过来。
两人视线碰上那一刻，江北就这么瞧着她愣了一瞬后又跌坐到地上。
他真的，偏头对着空气，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