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刻痕
江北发完消息摁灭手机, 然后扔进兜里，一抬头，松习正盯着他看, 没半点心虚泰然自若地挑了下眉骨，“有事？”
松习眨巴着大眼, “你干什么去了？”
江北大喇喇地斜靠在墙皮上，视线微偏, 看向松习耳后几米远的位置, 又收回目光, 勾勾手指, 松习凑近一些, 江北双手插兜身体往前倾，后背弓起线条流畅的弧度，逼近松习。
松习面对突然拉近距离的凝视, 被迫欣赏一张放大后依旧绝顶的五官, 忍不住滚了滚喉结，突然就明白了怎么那么多女的追他哥，顶着这样一张妖孽脸，谁他妈把持得住。
江北浑然不觉，薄唇轻启, 悠悠道：“学校食堂附近有个池塘, 我往里面养了只小乌龟, 喂食去了。”
“骗鬼呢吧，你养只乌龟干什么。”松习头皮有点麻, 直起身拉开距离, 倒也没傻到极致。
江北欠嗖嗖地笑着, 朝秦远点了点下巴, “不信你问老秦。”
松习大眼珠斜向秦远，后者含糊嗯了一声。
“课间□□可以去看看，就在池塘东南角，声音小点别吓着她。”
“那行。”
傻叉。
第一节课下课，教室里乱起来，数学老师喊了数学课代表肖震强跟他去办公室抱试卷，其余同学都往楼下去跑早操。
三撮毛道：“我记得你跟刘昭楠做过同桌是吧？”
肖震强脸色一凝，嗯了声。
“你跟她坐的时候有没有注意过她的学习方法？比如说单打独斗还是说平时会跟同学讨论问题。”
肖震强接过老师递来的试卷，道：“她性格挺怪的，跟别人处不来。”
三撮毛抬着保温杯吹了两口茶，若有所思，“小姑娘人倒是挺踏实努力，劲头也有，我挺看好她的，我看人向来准。”
肖震强嘴角扯了个笑，“老师，没事我先去跑操了。”
三撮毛点点头，“行，还有，你回去跟刘昭楠说，下午自习课这段时间我都在办公室，学习上有需要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郑小宁刚下课就离开了座位，很快去而复返，对刘昭楠道：“昭楠，我跟体委说你身体不舒服帮你请假了，你就在教室好好休息吧。”
“好，谢谢。”
七班的行事风格很利索，做什么都高效率雷厉风行，很快教室完全空下来，只剩下凌乱的痕迹。
这节课间每个班都要去跑操，走廊尽头开水处没人，刘昭楠趁空去给郑小宁接满一杯热水，省得等会回来她还要去挤。
把水杯放到桌子上，往后看，教室后面，江北的位置是空的。
穿过空荡的走廊，楼下传来忽远忽近的说话声，刘昭楠转上六楼楼梯。
天台上的视野广阔，墨蓝色的天边白云浮得很矮，四方形的保管室静静的定在天台西北角。
刘昭楠走上最后一阶台阶，一阵冷风扑面刺在脸颊上，远处朝阳升起，赤红圆心放射出耀眼绚烂的金色光线。
男生后背靠在天台边，整个人正对着的就是楼梯口。
逆光的原因，刘昭楠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感受到一道紧而窄的视线正盯在她身上，莫名就想起某次女生们的聊天。
她们说江北身上最锋利的是那双轮廓浅淡而狭长的黑色眼睛，却又被女生们评价为最性感的部位，冷漠，寡淡，盯人时带着很强的压迫性，又能看得人脸红心跳。
光线太刺，刘昭楠收回视线微微眯了下眼。
走近江北，刘昭楠停在几步远，感受到的风小了很多，问江北，“什么事？”
江北视线落在刘昭楠脸上，目光一寸寸上移，缓慢而仔细地看向她眼睛，
眼尾又红又肿。
出口声音很淡，“怎么了？”
风吹着，耳边有风声，还有学生跑操时撕心裂肺呐喊的口号声。
刘昭楠没忍住，鼻尖一阵发酸，很快撇开眼睛。
江北也不急，就这样等着。
沉默几秒，刘昭楠低头盯着脚尖，嗓音哽咽低哑，“我找不到能走的路了。”
女孩的鼻尖微红，眼尾也红得不行，江北看着她，黑白色的校服搭在她瘦瘦的骨架上，就像折断了小巷里那个自由如风的女孩身上的羽翼，变成一只躲在黑暗角落里的受伤小猫。
江北没刨根问底，低头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衔进嘴里，薄唇微抿着烟头，下一秒却顿住，蹙了下眉头，又把烟取下来夹在细长的指间。
之后又挺戏谑地低低说了句，“要不要说说看，看爷我能不能给你解决。”
语气里挺有哄人那意味的。
娴熟得像个老手。
刘昭楠先是一愣，没忍住，噗嗤勾了下嘴角，抬起头看江北，他散漫地站在那，样子也还是大家口中那个神情冷淡高不可攀的混不吝，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又好像永远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抛开一切现实因素，这种感觉还真挺爽的。
“真的，没打算回头看看我这靠山能不能靠得住吗？”
“没准爷能给你撑一片天呢。”
他一只手揣裤兜里，另一只夹着烟的手指曲着，嗓音穿过冷风，刘昭楠沉默着，江北不介意先把自己的诚恳摆出来。
“刘昭楠，我做什么从来不解释，但怕你没有安全感，觉得我对你只是玩玩的心态。”
“我没特意深究我对你的感情，但也没打算阻止，如果你非要个答案…”
江北顿了顿，给她几秒钟的心理准备时间。
楼下不远处的操场传来跑步的声音，每个班的口号声一阵接一阵的高亢，像海浪拍暗礁那样震荡回响。
“上个假期里注意到你，之后还想偶遇你，后来情绪被你牵动，真正心动的那瞬间，好像我自己也摸不定，开学后我以为这样一点点靠近你，才不至于让你太惊慌，但好像，你觉得我像个不靠谱的渣男。”
“我身边有很多麻烦，也不想让你卷进来，但你这人招人心疼啊，忍不住，就想拉着你往上走。”
风是冷的，脸颊却滚烫，激情澎湃的口号声从远处传过来。
不为后退找借口，要为前进创条件。
有来路，没退路，留退路，是绝路。
枕戈待旦，十载寒窗，秣马厉兵，铸我辉煌。
江北把足够的坦诚摆出来给刘昭楠看，刘昭楠心里也动容，低低说了句，“我知道。”
“所以这几天为什么躲我？”
刘昭楠开始配合起来，有问有答，“我就是没时间想别的。”
这话江北真信，刘昭楠对学习那股劲，他估计以后自己得粘人点，不然他这张脸真干不过一堆无聊到爆的书。
想到这江北微微抽了口气，啧一声。
自己眼光真挺牛的。
“刚好，现在有时间，你想吧。”
刘昭楠抿了下唇，“你不是已经都考虑得很周全了吗？”
刘昭楠这个人，不矫情，她怕和江北牵扯过多会破坏自己平静的生活，但江北好像懂她的顾虑。
这段时间来，江北从来没有把喜欢变成骚扰，他知分寸懂进退，7-11便利店那晚过后，他并没有像那些告白完后就脑袋发热的男生一样继续展开强烈攻势，而是给她留有足够的时间去自己思考，不左右她的想法。
他甚至一直在保护她平静的生活。
就在今天，他又毫不介意的把一颗赤诚坦荡的
心剖白出来。
“我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所有我顾虑的，你都已经替我想到了，比任何人还要替我想得多，你真的真的让我觉得，其实我是有后路的。”
江北低低地笑，“刘昭楠，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听着挺像表白。”
刘昭楠红着脸瞥开眼睛不和他对视，也坦诚道：“但我真没有办法回应你什么，我现在只想往前走，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考虑，感情上的事儿，也许，可能，你会很吃亏。”
听出来了，这人还是想逃避的意思，江北也不点破，慢悠悠跟她磨，反问她，“我吃什么亏？”
“我可能会经常无意识地忽视掉你，就像这几天一样。”
“我这人要求不高，别渣我就行。”
“……”
“但拉着一个人往前走是很累的，那意味着要负担不属于自己的学习任务，以后你的时间你的精力都要匀到我身上来，而我自己，其实没什么能给你的。”
“刘昭楠，你不觉得这个年纪就是应该这样的吗？我的时间我的精力能放在喜欢的人身上，还是说你在质疑我精力不够？”
“……”
“我精力挺旺盛的。”
“……”
怎么，那么，骚。
“还有，”
江北收了漫不经心的姿态，眼睛盯着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语气认真道：“其实不是没路可走，没有哪条路能一眼到尽头，这世界上的每一条路都是走出来的。”
江北很少说这种听着哲理的话，他觉得虚，他要什么，不是用说的，而是用行动。
但也不是不能破例。
他盯着刘昭楠，笃定道：“你踏出去的每一步，就是路，信我，你不会输。”
越和江北接触，刘昭楠真觉得他这人跟外人所看到的反差挺大的，其实从上一次闭幕式他上主席台讲话开始。
就应该发现他其实思想要比这个年纪的大多数男生更成熟明朗，身上总有一些这个年纪大男孩的缩影，甚至是一些男孩向往的东西，自信，坚毅，无畏。
对这世界，不抱怨，不服输，不认怂。
这样的思想，和他身上那股冷劲完全不同。
是积极向上的。
很意外。
而刘昭楠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心境，她一直觉得自己脚下的路狭泽泥泞，尽管这样一条路，已经是她耗费很大力气才踏出来的。
她甚至踌躇过，走一步有一步的，算路吗？
而这时突然有人告诉她，刘昭楠，不是没有路走，甚至，他假设了这样一种情形—
她能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行至尽头，能抬头挺胸，目光坚毅的回头，和路口踌躇迷茫的的人也说一句：你踏出去的每一步，就是路。
别犹豫，尽管启程，勇敢前行。
刘昭楠内心鼓动，心理防线一点点被攻破，不管从前现在或是以后，好像只有江北相信：刘昭楠命运不凡，前途光明。
无形之中被扯了一把，刘昭楠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被打压得越紧，反抗情绪就越高涨的小孩，就像放弃不掉的丁丁历险记，窄巷里的刺激冲刺，甚至更多，一身乖巧安静的皮肉下是一具反骨。
反正年轻，怕什么呢，反正没有退路，还犹豫什么。
最重要的，诚如江北所言，没有任何一条路没有风险光明一片，都需要走，需要摸索。
她从不愿意主动放弃自己。
金色的阳光照在刘昭楠的脸颊上，她看着江北，认真而诚恳地对江北说：“我想跟上你，想和你并肩。”
“这是我的野心。”刘昭楠坦诚。
江北看着刘昭楠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果敢坚毅，他微抬着下颌，嘴
角勾起个小小的弧度。
可以啊，刘昭楠
他对刘昭楠没有带上任何同情，更没有敏感而小心地对待她的情绪，江北所认为的，刘昭楠就是这样的姑娘，跌倒了会爬起来，永远向前。
所以在刘昭楠认真地说完一句谢谢后，下一秒他就又逗起人来，痞劲十足地调侃，“厉害啊刘昭楠，那么好哄。”
刘昭楠脸颊腾起一股红热，江北看她的情绪跟上来时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状态，挺佩服。
楼梯上隐隐有人声响动，江北该走了，离开前，他把自己的打火机和烟盒揣到了刘昭楠校服口兜里。
那几秒钟，江北很近地站在刘昭楠身边，宽阔的骨架和挺拔的身高让刘昭楠感受到男女之间明显的差别，属于江北身上的气息无孔不入的萦绕在鼻腔周围。
他的骨指是硬的，慢条斯理往她兜里塞属于他的东西。
刘昭楠仰头看他，额头快碰到他下巴，男生下颌弧度优越，锁骨往上，刘昭楠视线落在那里，女生们口中性感的喉结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近距离离她很近。
她有点气息不稳，短促问他，“你做什么？”
江北动作干净利落的做完，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毫不掩饰的解释，“碰上你烟瘾就大。”
刘昭楠脸上的热度和绯红蹭蹭往上飚，江北却好像没看见，继续逗她，“管着我点。”
“晚上来找你拿。”
晚上？
刘昭楠心跳有点快。
江北浑然不觉女孩子的小心思，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会让人很煎熬。
两人的校服衣摆擦在一起，男生的身形在女孩身上盖了道黑色影子，江北揣好烟，手指勾在女孩的校服口袋边缘，没动，“咱两现在算说开了对吧？”
刘昭楠心砰砰跳，气息有点乱，轻轻嗯了声。
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说话声也乱起来，忽远忽近地朝楼上传来。
刘昭楠神经感触有些刺激，江北却泰然自若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低垂着眼睨着眼皮底下的女孩，嗓音低沉，像是勾人的蛊，“会钓人吗？”
刘昭楠有点懵，大脑没反应过来耳朵却先热起来。
江北勾在校服口袋的手指轻轻扯了下，低低道：“你这每天沉迷学习，不得找点乐子打发一下你无所事事的……”
未来男朋友。
“是吧。”
刘昭楠竟然听懂了他含糊其辞的称谓，却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反应迅速地反驳道：“你这样会影响我学习。”
江北嗤笑了声，低低地笑闷在胸腔里，懒洋洋道：“他妈老子勾你才影响你学习吧。”
江北也不为难她，收回手揣进兜里，“行吧，我自己看着办。”
你，自己，怎么，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