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话里有话
“臣沈湘，见过皇上太后。”
小皇帝闻言眉头动了动，转头想要去看沈湘，却听见太后咳嗽了一声，他立时低下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隆裕太后见小皇帝如此眉眼里闪过满意的神色。
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并未从小皇帝身上收回，声音里带着一点笑意：“起吧。”
一阵窸窣衣袍摩擦的声音响起，隆裕太后不必回头，也能想象得到沈湘此刻的模样。
此子勇猛异常，心又狠毒，三年前从永昌侯府诸多子嗣里杀出来，一跃成为世子，可见其心智能耐远超常人。
这三年他作为隆裕太后手中最锋利也是最好用的一把刀，隆裕太后用的十分满意。
不过饲虎之人也会担心会被虎伤害的一天，她虽贵为太后，心中却也有如此担忧。
当年她经历了惨烈的宫廷斗争才将自己的儿子送上皇位，自己则贵为太后，越是来之不易的位置，就越是让人想要攥得越紧，一刻也不愿意放松。
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沈湘啊沈湘。
你终究还是为情所困。
隆裕太后缓缓笑起来，柔声开口，那态度不像是在对自己的下臣，倒像是在对自己亲人的呢喃：“沈湘，你为何来此？”
沈湘从没想过外头的事能瞒得过隆裕太后。
事实上他进宫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太后已经知道北国使臣平阳侯遇刺危在旦夕一事。
可这位太后在得知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之后，却依旧有闲心教导自己的儿子，闲适至此，令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沈湘垂下眸子，将自己眼底的复杂情绪给遮掩住了，才沉声道：“臣为雪莲而来。”
室内倏地一静。
本来悄无声息却又按部就班在做自己事的宫女太监们无声跪下，一个个以头抢地，恨不得自己此刻脑袋上长出铁锹来，好让他们能直接挖个洞将自己埋进去。
众人瑟瑟发抖，显然是知道这安静便是隆裕太后即将发怒的前兆。
可沈湘却跟完全不知一样，依旧站在那里，高大的身躯挺得笔直，像是一株永不弯折的劲松。
隆裕太后分明没回头，但她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将沈湘的桀骜看在眼底。
砰。
小皇帝手上的动作一顿。
但他很快就当自己没听见这个声音，继续做手头的事。
隆裕太后满意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慢慢起身。
沈湘在太后将手里的玉盘砸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单膝跪下，他看着太后华丽的凤袍慢慢靠近，动作非常缓慢地低下了头。
外臣不可直视太后。
这是规矩。
太后踩过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玉盘——这是她近日十分喜欢的小玩意，拿在手里触手升温，十分有趣。
从前她玉盘不离手，可如今被砸碎了，也只能沦为一堆废物。
就像——沈湘。
沈湘在隆裕太后看不见的地方眯起了眼睛。
拳头攥得死紧。
他知道，这是太后对他的威胁。
他沈湘对太后有用的时候，太后可以捧着他，任由他胡来，包容他一些胆大包天的行为。
像是对待那只珍惜玉盘一样。
可若是他有了旁的心思，或者没用了，就会像是地上那个碎裂的玉盘一样，成为被太后弃若敝履的垃圾。
“哀家再问你一遍。”
太后已经走到了沈湘面前。
他身形高大，跪下也没比站着的隆裕太后矮多少，周身的气势更是慑人，太后微微眯了眯眼睛，徐徐开口：“你来做什么？”
沈湘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头，扬高了声音道：“臣为雪莲而来！请太后将国库之中那株雪莲赏赐给臣！”
大殿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宫女太监们脑袋怼在地面上，冰冷的砖石里寒意从他们的脑门朝着身体各处侵袭，他们的手脚也已经麻木，但此时此刻，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因为会死。
太后跟最宠幸的臣子沈湘对峙，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沦为太后的泄愤对象，处以极刑。
“沈湘。”
太后幽幽开口，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感：“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雪莲当世有多少哀家不知道，但整个南疆，只此一株。”
“你确定要哀家把雪莲给你？”
沈湘点头：“太后，臣确定。”
太后的目光如同两柄利箭，狠狠刺入沈湘的身体，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过了不知道多久，隆裕太后叹息一声：“罢了，谁叫你是沈湘。”
她似是对自己最宠爱的臣子妥协了，摆摆手，凤袍宽大的袖子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最终随着太后落座的动作而服帖地垂在她的身侧。
“不过，你总得给哀家一个理由。”
“不然哀家如何跟其他人交代？”
沈湘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太后，”他声若洪钟，少了平常漫不经心的慵懒磁性，多了一点认真严肃：“平阳侯遇刺，需要雪莲救命。”
太后微微挺直了身子：“竟有此事？”
“哀家倒是不知。”
沈湘心底冷笑了一声，心知太后这是在演戏，他也不戳穿，继续说道：“平阳侯乃北国使臣，此番在我南疆遇刺，北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说起来此事倒也是臣的不是，之前因为一小小妓子跟平阳侯闹了争端。”
“如今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臣，臣不得不厚着脸皮对太后提出非分要求。”
“若平阳侯就此去了，那罪责必定会落到臣身上，臣冤枉。”
沈湘大概是第一个，冷着一张脸，认真又桀骜地说出自己冤枉的人。
隆裕太后知道，他如此态度是因为他并不想救平阳侯。
但却不得不救。
太后拢在宽大袖口之中的戴了护甲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护甲贵重，碰撞之间并未发出刺耳的声音，倒是传出叮当响声，十分悦耳。
大殿内的气氛似乎也随着这悦耳欢快的碰撞声而重新活络了起来。
“哀家知道你冤枉，雪莲你拿走吧。”
“不过沈湘，既然有人在南疆金陵城做出这样的事，你必不能轻饶！”
沈湘终于向太后磕了一个头，郑重应下：“必不辜负太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