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被世界抛弃者
夜晚的沙漠，温度骤降，负责轮班守夜的人坐在火堆前，反复搓着手。
今夜的沙漠比较平静，没有吹起风沙，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繁星，好似镶嵌着璀璨宝石的巨大黑纱。
营地的帐篷里，此起彼伏地传来呼噜声和喘息声，就连一旁的守夜人听着，也难免想要打哈欠。
安在自己的睡袋里，眉头紧皱辗转反侧。或许是因为白天聊到过的话题，不知是回忆还是梦的画面，涌入她的脑海里。
“求你们了……救救妈妈吧……谁来……谁来帮帮我们……妈妈……你睁开眼睛啊……”
躺在安面前的女性，双眼紧闭，若无视那乌黑凹陷的眼窝，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人都像没看见我们一样？
不，是看见了的。
那些打扮光鲜亮丽的贵族老爷夫人们，低头瞅了一眼这边，便像看到瘟神一样绕着走开了。
不知道哭喊了多久，或许是把眼泪都哭干了，安停止了哭泣。
抱起膝盖，蜷缩在母亲身体旁，伸出一只小小的手紧握母亲的手。
母亲的手很温暖，仅是触碰，就让安感到安心。
抬头看向天空，乌云正在聚集。
啊，要下雨了……
“咕噜……”
肚子也发出不争气的声音。
“咔嚓”。
这时，身边响起细碎的声音。
同时还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声，音色很是好听。
安看过去，只见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夫人，带着和蔼的笑容，轻轻将几枚银币放在安的身边。
“对不起啊，孩子，只能给你那么多了。”
老夫人用缓慢，而又清晰的声音说道。
安的眼睛里渐渐泛起光芒。
“不！非常感谢您！”
安想立马站起来鞠躬表示谢意，却被自己绊倒了。
老夫人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安还没来得及记清老夫人的面孔，只能看到，老夫人腰间的挂饰上，串着两枚银色的小铃铛。
目送对方离开后，安捡起地上的银币，吃力地试图拖动母亲的身体:
“妈妈，我们走，有好心人给我们钱了，我们去看医生……”
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母亲的身体，只移动了分毫。
原来母亲的身体，那么重吗？
明明都瘦成那样了……
安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将母亲的身体顶起，靠到自己背上。
虽然依旧是，半个身子拖在地上的状态。
“嘿……咻……”
用两只手抱住母亲的两只胳膊，背部则承受着大部分重量，安腰部用力的同时迈开步伐。
后面传来鞋跟与地面的摩擦声，确实有在前进。
“好！就这样，我能行……”
已经是黄昏，匆匆赶回自家的人们，就算看到这小女孩背着成年女性，缓缓拖拽前行的罕见场景，也最多是注目几秒，之后便把它化作了一道餐桌上下酒用的逸文。
旁边的店铺里传来诱人的香味，安不禁驻足看了看那边。
“咕……”
肚子又在叫了。
安用手，隔着布碰了碰衣兜里的银币，口水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啊！不行不行！”
像突然惊醒一般，安猛地晃了晃脑袋，用袖子擦了擦口水。
继续拖着母亲前行。
抵达诊所门前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天边。
安抬头看了看那象征着“医者仁心”的招牌，又看了看亮着的窗户内，其乐融融一家三口的剪影。
安深呼吸一口气，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这种时候……”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最高大的剪影站起来朝门那边走去。
“吱呀”，门开了，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出现在门前。
“啊？什么事？”
男人先是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低头才发现背着母亲的安。
“那个、请救救妈妈……”
安发出怯生生的声音。
“这儿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吧。”
说着男人就要关上门。
“不要！求您了！”安连忙上前抵住门，接着又用手撑住正在往下滑的母亲，“妈妈她……”
“亲爱的，饭菜要凉了哦。”
屋子里，传来女性的声音。
“等一下，马上就好。”
男人朝里面回应道。
接着，男人看了安她们一眼，叹了口气:
“急诊费，十银币，治疗费另算。先把账结了吧。”
“诶……但是，我只有……”
安颤巍巍地掏出仅有的几枚银币。
“哈？没钱？没钱还看啥病！”
男人说着，又打算关门。
“求您了！求您了救救妈妈吧！钱我一定会想办法凑到给您！请帮帮我们！”
安连忙拽住男人的袖子，哭喊道。
“你一个小孩子能赚到什么钱！大入侵以来大家都难讨生活，我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不是做慈善的！想要帮忙找神殿去帮吧！”
说着，男人胳膊一甩，将安的手甩开，然后重重关上了门。
“啊……”
因为男人的一甩，安手中的银币没拿稳，散落到地上，其中一枚不偏不倚，顺着地砖的缝隙滚了进去。
安轻轻将母亲靠墙放下，心疼地捡起剩下的银币。
盯着那吞食银币的地缝看了几秒后，安回到母亲身边，蜷缩到母亲的臂弯中。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妈妈……”
这几天，安靠着那为数不多的几枚银币，买来一些卖剩的面包之类的，才维持了生活。
她试图喂给母亲吃，但是母亲完全没有反应，就算把食物塞到嘴里，推动下巴帮助咀嚼，也不会咽下。
这个女孩或许根本没有注意到，母亲的手，已经不再像往日一样温暖。
期间来过一些人，他们看起来很友好地向安问过一些问题，后来还给过安一些钱和食物。
但是安都扔掉了。她不信任那些人，因为一次去买吃的回来时，她看到那些人试图带走她的母亲。
像只愤怒的幼犬一样将那些人都赶走后，安抱着母亲的身体，无声地哭泣。
又过了几天，那些人又来过一次，甚至想连她一起带走，不过安奋力挣扎了，咬伤了其中一个人的胳膊后，那些人便撤退了，之后再也没来过。安为自己保护了母亲感到自豪。
不过，大概是太久没洗过澡了吧，母亲身上开始发臭了，安身上也臭臭的，不过没有到母亲那种程度。
总有讨厌的虫子，围着母亲在飞，赶也赶不走。
钱早就花完了，食物由购买的滞销品，变为了从餐厅弃物堆捡来的吃剩食物。安每次都分了一半给母亲，但是母亲从来没动过，最后在食物开始变质时，安迫不得已替母亲吃下。
身体的状况开始变差了，肚子疼得不行，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眼前好黑，头晕晕的……
不行啊，还得去找吃的才行……还得保护母亲，不然那些人，又会来把母亲带走的……
已经彻底看不见眼前了，连思维能力都在变弱。
谁能……救救我……
连最后的喊声，也无法发出。
这时，好像有谁，站在了自己身边。
“咔嚓”……
有什么很重的东西，被塞到了自己怀里。
讨厌，都到了这种地步了，还要来欺负我么……
耳边传来了对话声。
“客人，您还真是好事之人啊，那种半死不活的家伙，也要去管。”
“不关你的事，只要拿好钱照我吩咐的去做就行了。那个女人的尸体，收起来保存好，等她醒了交给她处理。”
“是，是！都按您说的做！我这人就实在，只要给够了钱，交给我的事一份也不会少干！您尽管放心吧！”
“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能听出来，其中一个人，是那个诊所的医生，那另一个是……
听起来有点熟悉，啊咧？是谁来着？
想不起来了……
安的思想，渐渐坠入黑暗中。
那之后，是在诊所的病床上醒来的，床边还放着沉甸甸的一大袋子钱。医生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关心这关心那的，还让妻子为安做了美味的饭菜。
听医生说，那笔钱是一个好心人留给自己的。
在医生的帮助下，安从那笔钱里使用了一部分，安葬了母亲，再然后……
再然后，安只记得，在母亲下葬时，自己哭得很伤心，以至于其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妈妈！”
安猛地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只能看见帐篷的帆布上跳动着火焰的光影。
“安？”
旁边的缇娜，坐起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
“抱歉吵到你了，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天还没亮，请接着睡吧。”
安对缇娜笑了笑。
“这样啊。”
缇娜一头倒下去，很快便发出轻微而又有节奏的呼吸声。
但就在缇娜倒下去时安发现了一件事。
“叮铃”。
缇娜手环上挂的铃铛，发出似曾相识的清脆声响。
“你莫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