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两毛钱的包子
所谓通玄，乃是指得天地至理大成者，是古往今来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境界。
现在回想起来，我踏上这通玄之路，成为傩面师的契机，竟然是一个两毛钱的包子。
在九十年代西南蜀地的崇山峻岭之中，坐落着一个叫做常家镇的地方，此地交通不便，改开的春风也吹不进来，自然让本地风俗习惯显得有些陈规守旧。
我叫常宇，便居住在这常家镇中，父亲是镇上的木匠，母亲和寻常农妇没什么区别，整日操持着家中大小事务。
事情的起因却要从我九岁那年说起。
常家镇中来了个怪人。
此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整个人都被已然看不清楚原本颜色的破烂布条包裹起来，面容长相也被鸡窝一样的头发遮掩，瞧不分明。
对于这么一个外来者，常家镇的居民多数不会给他好脸色，还会在背地里警告家里的孩子，不要去招惹对方，小心被拍花抓走！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番言论将当时包括我在内的镇中孩童吓得不轻。
以至于那怪人暂居的废弃山庙成了我们这些小孩的禁区一般，没人敢往那边凑。
然而在几天后，镇上出了些事情。
常二爷去世了。
那常二爷今年已经七十有六，生老病死并不奇怪，在镇上的辈分很高，哪怕我父亲都要恭敬称呼对方一句二外公。
加之常二爷的儿孙里面有几个出落伶俐的能干人，特别是常二爷的三儿子，这几年外出跑货车赚了些钱，一番商议下来，打算让常二爷走的风光。
这对于一向平静的常家镇来说，可是件热闹事情。
这不，当天常二爷的三儿子便登门请我父亲帮忙。
葬礼为何要请一个木匠？
自然是因为在我们这里的风俗，死者在下葬前，家中孝子贤孙会请木匠替亡故老人打造一些器具。
例如木头竹篾制作的冥房，锅碗瓢盆等冥具。
这些东西都是要随着死者一同下葬的，似乎这样做便能够让死者在阴间也能赶快安顿下来。
据说原因便是死人的灵魂若是在阴间不甚安稳，便会回到阳间来折腾儿孙后辈。
而我父亲乃是镇上手艺最为精湛的木匠师傅，以往谁家长辈去世了，我父亲免不了要走上这么一遭。
当然，对于我这个小屁孩而言，或者说整个常家镇的小孩子来说。
谁家死了人，可是一件开心事情。
究其原因，在于我们这里的风俗中有这么一条，那便是为了拔除晦气，死者家属会为小孩子准备名为祛压钱的小红包。
寓意将家中因为死了人导致的晦气，用财散出去。
红包内的金额不等，但通常都是一两毛。
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来说，这大人看不上的一两毛，却足够高兴好一阵子了。
毕竟除开过年时分能够拿到几毛钱的压岁钱，寻常时间大家口袋里面都是空空如也。
这不，起了个大早的我，颇为兴奋的跟着父亲便去了常二爷的家。
常二爷的家在镇子的中间，相比起镇上寻常人家的石砖土墙房子，常二爷的家可要唐亮大气不少。
瞧那青砖红瓦铺设的墙面房顶，一眼就能看出来与四周几户邻居的差别来。
只是今天的院子到处挂着白灯笼，还有空气里面燃烧的各种香烛线香的味道，让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具体是什么感觉，我却说不上来。
噼里啪啦！
这个时候院子里面响起了鞭炮声，而似乎来了有小一会的其他镇上村民这才收敛声音，做出叹息难过的模样，朝着院子里面走去。
此时头上缠着孝帕，也就是长长一条白布的常二爷家属站在门口，表情悲伤的接待客人，时不时抹把眼泪。
“节哀。”
“节哀。”
在一声声的叹息中，我却只关心常二爷三儿子媳妇手里捏着的一叠红包，眼里微微放光。
不少同家里大人随行而来的小孩与我眼中神色差不多。
有了红包在眼前，这挂白院子里面的丧事，我也没太多在意了。
倒是这常二爷家到底是奢侈人家。
等我拿到红包后，悄咪咪打开看了一眼。
好家伙！
竟然是一张红颜色的票子！
五毛！
本以为这个红包里面最多包个绿色的两毛，亦或者土黄颜色的一角钱。
“常宇，你红包里面是多少？！”
“常大山，别问了，大家都是五毛钱！”
被叫做常大山的高壮小孩听人这么说，忍不住挠头傻笑一声。
被常大山喊着的我，也不由会心一笑。
“我们去买吃的吧！”
对于小孩子来说，手里拿到钱后，第一时间想着的便是把它花出去。
在一个小伙伴这么说了之后，大家眼中都满是意动之色。
镇上是有一家小卖部的，兜售各种小玩样儿和零食。
如此，一行浩浩荡荡的七八个小孩子，朝着小卖部的方向跑去，一路风风火火，笑声清脆。
只是，在经过镇口的时候，我视线余光不经意间看见了瘫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晒着太阳的怪人。
依旧是那一身破烂打扮。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何我忽然想到这人来了镇上这么多天，应该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吧？
我也没有见过对方来镇上人家门口前乞讨吃食。
想到这里，我心中有些犹豫。
“常宇，看啥呢？”
此时注意到我落下来了的常大山拉了拉我的手臂，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
注意到那怪人后，在我们这群小孩里面算是个孩子王的常大山眼中下意识浮现出来一抹害怕之色。
“别看他，我妈说他是拍花子的。”
语气紧张的常大山，当即就想要拉着我离开。
被拖着走的我，表情却有些迟疑。
在小卖部的门口，店老板倒是笑开了花，看着一帮小孩在里面挑挑选选。
这个时候，一包小零食也不过只需要一毛钱，更便宜的甚至一毛钱能够买两包。
不一会，一群小屁孩手里抱着大堆零食，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哪怕是我也不例外，手里拿着好几包锅巴零食。
只是，我的钱没有一下子花完，还留了两毛。
在诸多小伙伴诧异的目光中。
“婶儿，我买几个包子。”
说着，我递上了手里还剩下的两毛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