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我们分手吧
夜深了，雪花开始变小，地上一片雪白。
还停留在学校里的学生满脸兴奋依依不舍的回去了，校园重新变得静悄悄的，幽兰行走在教学楼之间，身影孤单如迷路的幽灵。
从下午起她就一直在附近晃荡，编织着最能成功的借口，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可每当她把目光投向a区的宿舍楼时，看着那几幢还亮着灯光的寝室，心口还是会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
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夏琳琳听到这个要求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她不得不这么做，马上就要放寒假了，这个寒假会是一个合适的缓冲期，能够避免见面，对双方都有好处。
我也想活下去……
算算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星江大学的门禁时间有着严格的限制，周日到周四晚上都是十点半关门，周五和周六可以推迟到十一点，现在有不少学生回家了，宿管阿姨也放宽了要求，这样夏琳琳还有时间回到宿舍里头。
幽兰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掏出手机，荧光照亮了这张苍白麻木的脸。
她发送了一条短信过去。
“你在寝室吗？”
过了一会对方很快就回复了过来。
“在啊。我在洗澡。”夏琳琳有带着手机洗澡的习惯。
幽兰咧了下嘴角，真巧。
她飞快的打字:
“你下来一下，我在你们宿舍楼门口等你。”
“不用这么麻烦啊，你可以上来啊。”
“不用，我就在下面等你，有事情要跟你说。”
说完她就放下了手臂，将手机收好，双手揣进风衣口袋里，站在高大黢黑的宿舍楼下等待。
这个时间段很冷，天空还飘着雪，寒风冷冽，刮得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
这样的天气让一个还在洗澡的女孩子出门是不是太残忍了？
要是夏琳琳没有下来的话那这番话要不要另找个机会再说……
幽兰一时有些犹豫。
约莫过了十分钟，有一道人影匆匆忙忙的从楼上跑了下来，夏琳琳胡乱的套着衣服穿着棉裤，光着两只脚踩着拖鞋就下来了，一头漆黑的长发还有些湿漉漉的，缠绕着披在后背上，她的神情充满慌张和惶恐，飞快的东张西望。
当她看到幽兰时脸上立刻流露出惊喜的神色，连忙小跑着过来，一双温热的小手赶紧抓住幽兰的手臂，想要带着她往宿舍楼里走。
“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进来？”她埋怨着，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白里透红的小脸被冻得有些发白，呼出一口口热气。
但幽兰脚下跟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不管夏琳琳如何拖曳都没法让她挪动一下。
夏琳琳诧异的看着她，停下了动作。
幽兰的脸色发青，一头欣长的黑发在风雪中舞动，她背对着路灯，稍微低着头，夏琳琳难以看到她的表情。
“我有话要对你说。”
“嗯嗯。”夏琳琳忙不迭的点头，一边搓着手一边变化着脚步，她还穿着夏季的拖鞋，一双漂亮的脚被冻得受不了。
“我们分手吧。”
幽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尖锐锋利的北风在呜呜怒号，像是草原上的狼发出苍凉的嚎叫，头顶的天空深邃得不见一点星光，好似夜色的大海搅起无边的漩涡，无数的雪花铺天盖地的落下，仿若白色的沙海要埋葬这个冰冷无情的世界。
时光仿佛在夏琳琳的脸颊上停下脚步，女孩的目光呆滞又惊恐，风卷着她的长发，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视线。
将她眼前这人，将她眼前之景，全部分割得支离破碎。
好一会儿，夏琳琳才回过神来，斯斯艾艾的笑了:“幽兰，你别开玩笑了。”
与她那僵硬牵强的笑容相对的是幽兰漠然生硬的神情，对方抬起头，如在看待一名自来熟的陌生人。
“我们先回去吧，外面太冷了。”夏琳琳不死心，拽着幽兰不松开。
幽兰猛地一甩手臂推开，夏琳琳被推了个踉跄，连忙后退两步差点摔倒。
血色一点一点的从这张娇俏美丽的脸颊上消失，夏琳琳难以置信的看着对方，情不自禁的哆嗦起来。
现在她才意识到这句话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至少幽兰绝不会这么粗暴不耐烦的对待她。
“你……别这样好不好？”夏琳琳双脚冰凉，颤抖着上前几步强颜欢笑的撒娇:“是不是我下来的速度不够快啊？我下回洗澡一定快点，你不要生气啦。”
说着她还去摇幽兰的手臂，努力用微笑拉近双方的距离。
幽兰的眼神中反而多出了几分厌恶，看得夏琳琳内心发冷。
“我没跟你开玩笑。”冷漠至极的言语在寒风中显得尤为生硬，幽兰甩开手臂，像是躲避瘟疫那样不肯跟女孩有着任何的接触:“今天我来找就是跟你说清楚的。”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对方，眼眸深邃:“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不——”
夏琳琳终于绷不住了。
“为什么要分手？我们不是相处得好好的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让你不满意吗？”
“并没有。”幽兰沙哑着嗓子，用力将背挺得笔直。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变不回去了！”
突然抬高的嗓门如火山喷发那样怒吼着出来，生生截住了夏琳琳所有的话语，女孩瞪大眼睛，几乎屏住了呼吸。
幽兰一脸的惨然笑容。
“刚刚我接到了兰芷妗的电话，她向我道歉，说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幽兰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她告诉我，当我从兰优变成幽兰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变回去了。”
“哪怕再过一年，再过思念，我都是这个样子，从此老子只能做女人了！”
“而她直到现在才肯告诉我的原因就是为了在此之前让我积极寻找你的死因，抓到凶手。现在凶手抓到了，自然也不用向我继续隐瞒下去了。现在她躲起来了，因为她知道我得知真相后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明白吗夏琳琳？我只能保持这个样子一辈子生活下去了。”
被这一系列发展给弄得稀里糊涂的夏琳琳将头摇得跟锣鼓似的，语无伦次道:“没、没关系，我也愿意和你一起……”
“但我不愿意！”
幽兰像只发怒的狮子大吼大叫，一度吓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孩。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夏琳琳，我也就痛快点，直接跟你坦白得了。”
“我一开始喜欢你仅仅只是因为你长得漂亮，身材好，就这么简单。”
“你当我喜欢这具身体啊？尤其是将你抱在怀里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心里有多难受吗？你能体会吗？”
“我在等啊，一直在等，等到这剩下的半年过去之后我就能对你放心大胆的做了。结果，她现在一个电话打来告诉我变不回去了了，靠，所以我这么长时间下来的忍耐算什么？喂狗了吗？”
“既然这样那我何必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你除了长得好看在我眼里就不值一提了，你还真的以为你是我的宝贝？别开玩笑了！你活了快二十年还傻乎乎的，是非曲直都分不清，要你这个女人有什么用？”
在这样一句更比一句尖锐的言语面前，夏琳琳面无血色。她震惊的看着手舞足蹈的幽兰，脑海里塞满了这些暴戾又低俗的话语，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无法呼吸。
“你别说了——你在说谎——”终于，夏琳琳崩溃了，她猛地冲过来紧紧的抱住幽兰，眼泪哗哗直流，将脸紧紧贴着对方的脖子上，痛苦的呻吟:“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说这些都是在骗我。你是不是想要离开我？我不会让你走的——”
幽兰的动作一滞，下一秒她就抓住夏琳琳的身体想要将她推出去，但平日里娇弱无力的夏琳琳这时候铁了心的不肯松开，两人在路灯下跌跌撞撞扯扯拽拽，竟然谁也没能奈何谁。
良久的僵持过后，幽兰披头散发着咬紧牙关，发出警告的低吼:“你松开——”
夏琳琳一边摇头一边把双腿缠上幽兰的身体，抱得反而更紧了。
幽兰索性把心一横，把眼一闭，用尽全力将女孩往外推。
夏琳琳终究还是抵不过幽兰的力气，被一点一点的扒拉下来，眼圈通红的摇头挣扎，似乎还想扑回去。
在这样的对峙中一件东西从幽兰的口袋里掉了出来，在积雪上朝着路灯反射着亮闪闪的光。
两人同时看向它，继而互相松开了对方。
幽兰沉默的捡起它，将手伸向夏琳琳，冷冷的注视着她不言语。
随着这个动作，夏琳琳本就苍白的脸色一瞬间更加惨白，在刚才的挣扎中她不小心蹬掉了拖鞋，此时正赤着双脚踩着积雪，可她像是感受不到寒冷那样一动不动，任由双脚被冻得一片通红。
“拿回去。”幽兰的语气比积雪还要冰冷。
夏琳琳拼命摇头:“它已经是你的了。”说着她还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后退，仿佛这样做就能留住对方。
幽兰勾勾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谁稀罕——”当着夏琳琳的面，她随手将这条承载了一个女孩所有的喜欢和祝福的心型水晶项链甩在夏琳琳脚边，干净利落的转过了身。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幽兰留意到了夏琳琳的眼睛，那带有期盼的最后一丝光芒，也随之熄灭了。
刚走出两三步，女孩因为哭得过重而沙哑的质问就抛了过来，杜鹃泣血那样血淋淋的。
“幽兰——你怎么能这么做？你看过——看过我的身体了。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夏琳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哭弯了腰。
幽兰强迫自己心硬起来，强迫自己不要回头，强迫自己不要落下泪，强迫自己往前走。
当她走出十几步时，一声从未想过，也从未听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直达入内心。
“兰优——”
无尽的绝望，最后的希望，卑微的乞求，千言万语皆融入这个名字，这是一个万念俱灰的女孩最后的挣扎，唯一的稻草。
停在空中的脚步只停顿了两秒，再度坚决的、冷漠的、狠狠的踏下，踩得积雪飞舞，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雪花飘过起落的风衣，飘过漆黑的长发，幽兰的背影高挑修长，迈出的脚步铿锵有力，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没有任何的留恋不舍，像是一名一往无前的勇士，做出了今生最大的决定，从此，再不回头。
直到她远离了a区，她都没有听到第二声呼喊，也没有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周围的路灯渐渐稀少，光线不再明亮。
黑暗的环境，无尽的雪花，凛冽的寒风，它们在欢迎着她，在呼唤着她，在歌颂她的铁石心肠，在敬佩她的孤独一人。
夜很深了，门口的保安亭里只有一个人，他奇怪的看着这个女孩面无表情的走出去，脸上湿漉漉的。
即使是在这样的夜晚，校门口仍有出租车在等待客人，会有年轻的女孩和男孩匆匆从车上下来，抓紧时间在门禁前冲向寝室。每张脸都笑着咧着，每张脸都温暖动人。
幽兰与他们擦肩而过，身体冷得像块冰。
她随便找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去梧桐街。”
司机觉得这个女孩很奇怪，好像哭了，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他飞快的应答一声，橘黄色的车子进入马路，亮着车灯撞开风雪，离开了这座黢黑庞大的大学。
深夜里的梧桐街冷冷清清，下了雪的缘故这里更显寂静。
幽兰站在梧桐街23号门口，哆嗦着手掏出钥匙打开门。
一楼很黑，她摸索着打开电灯，霎时间柔和的光线填满了每个角落。
不变的桌椅，不变的构造，地板干干净净的，上次走之前被某个家伙用心扫过。
她看向门口的柜台，每一个木锅都空荡荡的。
自从上大学起她就再也没有卖过关东煮了，这让那个家伙十分惋惜，隔三差五的就念叨一句要是一回家就能吃上一碗热乎乎的关东煮该多好。
幽兰扯了扯嘴角，双腿僵硬的带着她朝楼上走去。
经过厨房时她步入其中，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几罐啤酒。
冷天里喝冰啤酒不是个好主意，但今晚的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便将所有的啤酒都抱在怀里，直接就地坐下，靠着冰箱，打开一罐就扬起了脖子。
冰凉的酒液涌入喉咙，再流入胃里，她喝得又快又急，有不少酒液都顺着下巴流下，打湿了衣摆和裤子。
一口气将一罐酒喝完，幽兰前后摇晃着身子打了一个酒嗝，脸红脖子粗的，眼神都变得迷离。
她喝完了这罐，又喝下一罐。
不一会儿，脚边就是东倒西歪着空落落的易拉罐，幽兰靠在冰箱上，一下一下的喘着气，浑身疲倦。
这下可以放心了。
自己这么说肯定会伤到夏琳琳让她对自己怀恨在心的。兴许这个寒假结束她就会把自己忘掉，也忘掉以往的经历，反正她也改变了很多，可以独自一人好好生活下去了。
金芷岚的话，应该也不会出太大的事，那个组长看上去臭屁的很但感觉他对金芷岚还挺不错的，只要这件事没有泄露出去要想瞒下来也不是很难，就看他们怎么做了。反正半年后她就会回到未来，到时就永别了，双方也没必要对对方说对不起。
我的话，好好听从那个紫绝的话，从此远离夏琳琳，没准真的能逃过这一劫也说不定。反正那个继父只是要我离开夏琳琳，只要我不在他女儿身边出现，他也懒得搭理我吧。
嘿嘿，三全其美的办法！
幽兰低着头，发出若有若无的笑声，脑袋一点一点的。
慢慢的，她坐在这里，就这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