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少年不再是少年
“打扰了。”
一道有气无力的问候打破了包厢内剑拔弩张的局面，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名高大但形体有些消瘦的男生。
金大伟迎着一双双充满惊愕和复杂的眼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幽兰有种地下党交易结果突然被特务逮到险些暴露身份的心虚感，立马转移了视线。
但金大伟的目光牢牢的黏在她身上不挪开:“谢谢你，幽兰。”
这种礼貌又虚弱的口吻不应该是记忆中的金大伟，暂且不说幽兰困惑的眨眼，分别了三年的田径队队员们也纷纷交换了一下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男生，努力将他和记忆中的那个模样联系起来。
还是板寸头反应过来，招呼着昔日队友过来:“别站着了，过来坐一坐。”
旁边有人默契的递过来了一张椅子，还用纸巾擦了擦。
但金大伟一动不动的依靠在门上，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上面，一动就会摔倒。
他的目光格外平和，不紧不慢的从每一名队友脸上扫过，仿佛是要仔仔细细的观察这三年下来大家的变化，看得不少人很不自在。
板寸头有些忍不住了:“金大伟，有什么话大家坐下来好好说，我们愿意听。”
这个时候态度就不一样了？早知道金大伟的反应这么平静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得把他带过来。幽兰暗自里嘀咕。
这一定是兰芷妗的主意，也只有她会自作主张的把消息告诉金大伟，没准她现在就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观察呢。
一想到自己这边还有一名看不见的队友，幽兰的底气也足了不少。
犹豫再三，金大伟还是挪动步伐，如同参加鸿门宴那样走到板寸头旁边，沉默的坐下。
“队长。”他轻声说，眼神寂静。
板寸头什么都没讲，只是端来两罐啤酒，飞快的打开，递给金大伟一罐。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互相一碰，仰脖一饮而尽。
桌上的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牛肉片在火红的汤里翻滚，散发着浓浓的香气。
幽兰突然觉得自己找不到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理由，只得紧绷着脸站起来匆匆告辞。
拉上门的时候她松了口气，既然金大伟的反应这么冷静而且和昔日队友都坐下一同喝酒了，那么这件事应该也差不多可以落下帷幕了吧。
不管怎么说，能够坐下来好好商量，结果都是好的。
至于他们会谈些什么那就不是幽兰该管的了，那是田径队的事，跟幽兰这个游泳的没半点关系。同样要是幽兰和她的游泳队队友见面，她也不希望会有局外人在场。
兰芷妗是在二楼的角落里被幽兰逮到的。
站在这个位置往下看正好可以将一楼的场景收入眼底，一张张整齐排列的方桌，中间有一条黑色的网状铁栏杆分开左右两边，一口口冒着热气的铁锅摆放在桌子中心，旁边放满了五颜六色的菜盘，门口的长龙依旧热闹，丝毫没有减少的迹象。
此时这个对火锅着迷的女子有些馋涎欲滴，幽兰走到身后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想吃的话我们改天也去吃吧。”幽兰认真的建议。
兰芷妗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过了四五秒才转过头来，看到幽兰之后表情有点不自在:“抱……抱歉，我自作主张将这件事告诉了金大伟，然后他就非来不可。”
“没事的。”幽兰摇头:“这些情报本来就是你调查出来的是你的功劳，你要怎么用就怎么用，犯不着跟我汇报。”
兰芷妗露出一抹感谢的微笑，接着又沉默不语起来。
两人在二楼走廊上面对面，气氛略显凝重。
“你说，金大伟和他的队友会握手言和吗？”终于，兰芷妗忐忑的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我不知道。”幽兰直截了当道:“虽然他主动去见他的队友，而且他的队友也不是不愿意见到他，但他们之间的矛盾，的确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解决的。”
“不管怎么说金大伟的右腿成了破裂他们这层关系的最大伤痕，他们还能尽情的在赛道上奔跑，但金大伟怎么也做不到了。光是这一点，就永远无法修补了。”
“那他们不会在里面打起来吧？”兰芷妗惴惴不安起来，她立刻想到那滚烫火热的汤锅，一旦双方失去理智就会变成最可怕的凶器。
“怎么可能？”幽兰有些哭笑不得:“早就不是以前的初中生了，哪里会随随便便就打架？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再打可就要被拘留了。”
兰芷妗这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不过幽兰的神色还是不太好看:“话虽如此，但我觉得今天这件事还是没法改变金大伟的生活。”
“嗯？”
“他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也不知道将来该去做什么，没准就和高中一样没有目的性的度过三年时间，但那个时候他所处的环境是整个社会，可没有这么温暖安全了。”
兰芷妗眸子里的光也开始暗淡。
“吱呀——”
门被推开了，只走出金大伟一个人，他的衣着整齐，脸上也没有任何伤痕，目光还是和原先那样平淡寂寞，闪烁着幽邃的光。
他看也不看在一边等候的幽兰和兰芷妗，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两人吃了一惊，连忙追上去。
经过7号包厢的同时幽兰飞快的往里面瞥了一眼，气氛沉默僵硬，所有人都低着头一声不吭的。
此时金大伟已经走出了火锅店，沿着一条人迹稀少的公园走去。
马路两边的路灯已经发亮，橘黄的灯光一一洒落，将地面映照得一块斑一块白。
“金大伟——金大伟——”幽兰边跑边呼喊。
男生的动作一滞，接着又抬起左脚踏出，右脚摩擦着地面跟上。
幽兰有些恼怒，更快的冲到他面前转过来，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低吼道:“你和他们说得怎么样了？”
“就这样吧。”金大伟淡淡的笑着。
幽兰气得想摇他的领子。
“我们道过歉了，互相原谅了对方。”似乎是知道幽兰想听什么，金大伟一句话就让幽兰闭上了嘴巴，然后继续绕过她往前走去。
幽兰只好跟上保持同一个速度，喋喋不休起来。
“你们道过歉了？就这样子？该不会是把以前的生活都回忆了一遍吧待那么长时间。”
“然后呢？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你有没有想做的事？还是说就这么过下去？”
任凭她说得口干舌燥，金大伟都无动于衷，像只老乌龟一门心思的赶着自己的路，理也不理身边发生了啥。
幽兰实在忍不住了，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停下脚步，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倒是说一句话啊！”
金大伟毫无反抗，只是耷拉着脑袋，目光宁静又悲凉，好一会儿才发出呓语般的呢喃:“我也不知道啊……”
幽兰的双手下意识的一松。
金大伟看上去摇摇欲坠:“我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我原以为自己能考上体育大学，进入省队再进入国家队，现在我这个梦想肯定无法实现了。而我的成绩也不行，就算复读也没有意义，幽兰，我，我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动力。”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孤单和茫然。
“我想，就这样子好了。”
幽兰怔怔的注视着他，一双手颤抖的握紧，浑身都在发抖。
“你这个混蛋——”突如其来的一拳当场就将金大伟给打倒在地，看得躲藏在树干后的兰芷妗吓一大跳，就要冲上来阻拦。
热血上头的幽兰怒气未消，抡起两只拳头如打架子鼓一样纷纷落在金大伟脸上身上，一个劲的歇斯底里。
“你看看你这幅模样，有几个人关心你？老子费尽心思的想让你振作起来，你自己却躺在那里不动，是不是等卡车从你身上碾过？”
“无法跑步又怎样？我不也无法游泳了吗？我也只能接受啊，然后想办法去面对新的生活，我都可以为什么你就不行？”
“双方都道歉了，然后什么都没改变，这有什么意义？”
“难怪你向萧珊告白人家拒绝了你。你这个样子有哪个女孩愿意把自己放心交给你？”
一次次的怒吼，一次次的挥拳，幽兰披头散发状如魔鬼。
兰芷妗双手抱在胸口在后面瑟瑟发抖，面色惨白。
金大伟仰面躺在地上睁开双臂，如同接受冰雹一样任凭拳头砸在脸上身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很快幽兰就打累了，双手也一阵阵疼痛，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金大伟好久才发出一阵悠远的叹息，鼻血慢吞吞的流出，从发肿的嘴唇滴落。
这看得幽兰又是一阵怒火中烧，一下子提起他的领子，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磨着牙道:“你要是有种就反击啊！连打架都不会了吗？”
听到这句金大伟费尽的睁开乌青的眼皮，良久注视着满脸悲伤和愤怒的幽兰，忽然间他咧开嘴唇笑了起来，眼中有释怀，有追忆，也有肯定和感动。
“幽兰。”
“其实你就是兰优，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