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同学少年都做过错
你想干嘛？
幽兰心里立刻升起了一股危机意识，连带着眼神也不善起来。
一别两年半，如今只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突然想要去拜访自己？这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
曾经那不太友好的往事旋风一样涌进脑海，幽兰稍稍往后靠了靠拉开距离。
殊不知她的这些举动落在熊学长眼中全部成了嫌恶，也第一时间认为该不会兰优早已把他以前的遭遇告诉这个女朋友了吧？除了苦笑和自责以外，他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细雨拍打着窗户，在玻璃上留下一条条蜿蜒的水迹，如蛇爬动。红绿灯氤氲在袅袅升起的雨雾中，昏沉如夜的天幕下，湿漉的空气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冷。
在幽兰直勾勾的注视下，熊学长愈发的觉得抬不起头来:“我只是想去看一下兰优，毕竟我们以前都是同一个游泳队的。”
“你确定你们不是拿他当跑腿的？”幽兰冷笑，再无昔日同伴的念头。
这一席话说得熊学长满脸通红，敢情兰优把所有的事都完完全全的讲述了出来，虽不晓得那家伙会不会添油加醋的把事态给说严重化，但至今回想过去，连熊学长本人也觉得当初对待兰优确实不够意思。不但对他呼来唤去的，还没有给他过好脸色，如果换成自己或许没多久就不干了吧，可那家伙一直忍到现在，可能是真的想要和他们做朋友吧。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的愧疚就愈加沉重，毕业后他们这支游泳队也解散了，去了不同的学校，认识了不同的人，有些人还在训练，有些人选择了升学考试。熊学长是前者，在新的环境里认识了新的朋友，反而有点怀念当初那个对谁都真诚以待的兰优，往往在这时内心就愈发的不是滋味。
也许人就是在懂事之后，才会发现当初的所作所为，是有多么伤人吧。
见熊学长沉默不语，幽兰也猜到了七八分，但她也看破不说破，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如果你们是来找他叙旧的话那大可不必。”
说完她就悄悄抬起一道眼缝，观察身边人的反应。
果然熊学长猛然抬起头，用力握紧双拳，低吼道:“不是的，我才不会为了这件事找他！”
他吼得有点大，吸引了半车人的注意力，再看幽兰闭目不理坦然自若的模样，不少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起来。
熊学长一缩头，气势全无。
他压低嗓门，语气带着一丝哀求，也带着一丝歉意，嗫嚅道:“其实，我是想找他道一声歉的。”
幽兰的肩膀颤动了一下，重新转向他，抬起雪白的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弯下腰的男生，神情不为所动。
完全揣摩不出这幅表情的熊学长只觉得兰优这小子运气真够可以的，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关心他爱他的女孩子，勉强转移视线，盯着地面，结结巴巴起来:“兰优应该把……以前的事告诉你……了吧，后来我一直在想，想当着他面……道一声歉……只是这样……”
他越说声音越低，一种莫名的气场笼罩了他，心中的愧疚在这时无限扩大，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道歉更让人糟糕的事吗？熊学长认为没有了。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毕业之后兰优就跟所有人断开了联系，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得干干净净，连他去了哪所学校也没有谁知道。后来听说他搬家了，这更是以一种决然的态度在初中同学的世界里消失得不留一点痕迹，从哪下手？
熊学长也不止一次的想要联系初中时一起训练的队员，希望大家能一起去向兰优道歉，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拒绝了。
有些人身处外地不容易回来，有些人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回复，还有人选择了升学就业认为他和兰优一样了没什么好见面的，至于最后一批人则干脆认为他们对兰优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凭什么要道歉？晚辈给前辈服务不是很正常的吗？何况还是他的天赋比所有人都要好？现在不使唤将来哪有机会？
这么多人推三阻四的，熊学长本身也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也有一部分人在挂掉电话后拜托熊学长若是有机会遇到的话，那连带着他们的那份一起道歉。
得知兰优永远退出游泳队后，也有一些人感到不舍和懊悔。
听完这段故事后，幽兰的神色还是淡淡的，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里荡漾着淡淡的波光，看不透彻她的情感。直到最后她才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抿着的红唇扯出一道不知是讥讽还是怜悯的笑容。
这看得熊学长有些胆战心惊，倒不是怕这个素未谋面的女生，而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胸腔里回荡，好像在告诉他，你说的这些话兰优正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他就在你身边，但你无法发现他。
细雨中公交车经过一处处站牌，停下，开门，关门，车上的人不断减少，又不断有人进来，每一次车门打开都有细碎的雨丝飞进溅落在脸上，凉飕飕的很。
“我也要毕业了，马上就会离开这座城市，或许今后就没有机会再碰上兰优了，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也不会说出这些话，毕竟对他也好，对我们也一样，那段时光，并不见得有多么美好。”熊学长那张满脸横肉的脸上挤出笑容，难看又真挚。
“既然这样那你还要去找他道歉？”幽兰轻声说:“也许他也已经忘掉了，想要告别那段时光。可你的出现不正是直接抓着他强迫他面对过去吗？你怎么知道他愿不愿意？这就不残忍了？”
“我对他的了解不算多，但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段过去他是无法忘记的。”熊学长用没有声线的语气说，光线的缘故他的神情渐渐深沉:“要想忘掉过去不算困难，但也不是简单。我读的书不多，但也知道，这世上有两种过去会让人格外的印象深刻，一件是幸福的出尽风头的，另一件就是痛苦并且丢尽脸面的，前者是美好的，恨不得天天降临在身上，可那不经意间的帅气就像是昙花一现，尽管很难再重现可你怎么也无法忘怀，这是你打心底里不愿意丢弃。而后者嘛，准确的来说你想忘记，但记忆不允许，它留下的伤痛就像是具备自主意识那样，牢牢的扎根在脑海中，总是在不经意间回想起来，让人后悔又憋屈。兰优他……我们排挤过他，也孤立过他，这些回忆，说真的挺糟糕的。”
“既然你们现在后悔了，那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对他？”突然响起的声音在头顶炸开，高昂而有力，公交车突然刹车，车厢里站着的人一阵东倒西歪。车门打开了，旋风裹着雨丝卷入，脚步声、鸣笛声、指挥交通的口哨声，幽兰仿佛忘记了一切，死死的盯着瞪大眼睛的熊学长，恨不得看穿这家伙心中真实想法。
在这样凛冽的目光下熊学长很快就败下阵来，心中的愧疚一遍遍的吞没过他，深藏在心里的屈辱、不甘和嫉妒在这时找到了突破口，源源不断的席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生。
“因为我们很嫉妒啊。”昔日队友的目光空洞，喃喃自语，这个回答让幽兰一怔。
“我们都是从小就开始训练的，经历了很多人想象不到的严格训练才走到这一步的，对此我们很骄傲也很自豪，也坚信我们一定能完成梦想。后来他过来了，是被教练看中而加进来的。刚开始没有人在意，但随着第一次训练之后他就用实力打破了我们对他的印象，明明在那之间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凭着这份热爱，他的成绩就超过了我们大多数人。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也让我们发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天才。”
“如果单单只是这样我们或许只是羡慕，谈不上其他感觉，可后来我们发现老天真不公平，所有优点都集中在那家伙身上了。长得帅、成绩好、天赋高、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漂亮女孩，还很受老师和教练的喜爱，我不止一次看到教练对他说好好表现将来第一个把你推荐过去，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东西我们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都拿不到，而有些人却随随便便就摘到手了？”
幽兰安静的听着，明智的闭上嘴巴。
“这样的想法每个人都有，加上那家伙年少轻狂，又十分出色，慢慢的，我们在心里开始嫉妒他了。”这句话说完熊学长脸上火辣辣的，尤其在女生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可是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女生不会带他去见兰优的，只好把那段过去给说出来，希望这个女生能代替他道歉。
“因为在别的方面我们拿他没办法，所以在训练时我们就故意为难他，给他点颜色看看。但也没有谁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只是让他搬东西买饭买饮料清扫卫生，那个时候的我们，幼稚的用这种方式来宣泄心中的不满。可令我们吃惊的是这家伙也不在意，也这么去做了，久而久之我们也习以为常了，甚至产生了这些事情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想法，双方的关系也朝着不可收拾的方向一直跌落了下去。”
幽兰抽了抽嘴角，同一件事做久了身边人就会认为这是你的责任，这话真没说错，当初的自己为了缓和关系主动承担了这么多工作，现在想想确实有点缺心眼。
那段往事不单单对幽兰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对熊学长而言亦是如此。
也许是进入高中变得成熟起来了，他也渐渐发现当初这些行为，是有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伤人吧。
因此他也想跳过这个话题，直接进入主题:“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把这些话告诉兰优，我们，对不起他！”
最后四个字熊学长用上了好大的力气，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几乎要喷涌而出，他站起来朝着幽兰深深鞠了一躬，便头也不回的大踏步出了车门，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蒙蒙细雨中。
他到站了。
幽兰坐在车厢里，看着车门关上，站牌一闪而过，车内乘客寥寥无几。
天色不断加深，一节节路灯沿着长街点亮，流光覆盖过窗户，水珠熠熠如珍珠。
幽兰咀嚼着熊学长临走前的话，身子顺着车厢颠簸而微微晃动。
半响，她露出一抹惆怅又无奈的微笑，揉了揉额头。
接着，她又发现了一个该死的情况。
她坐过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