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梦想不会再有光
傍晚下的梧桐街，宁静又安详，恰似一段被遗忘的时光。
23号大门依旧开着，还是没有任何客人。兰芷妗孤零零的坐在门口，望眼欲穿的盯着长街尽头。
远方终于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影子，欣喜的神色立刻浮现在兰芷妗脸上，她立刻站起来跑回屋里，装出一脸等待许久的不满。
幽兰无精打采的回到家里，手里提着一只餐盒。
“你总算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兰芷妗气鼓鼓的插着腰，像是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你有手有脚，就不能自己出去买吗？”幽兰随手将饭盒丢在一张桌子上:“你最喜欢的红烧鸡腿饭。”
“我才不想出门呢，既然有人帮我带饭我干嘛要出去？”兰芷妗回答得理直气壮，紧接着瞪大眼睛:“怎么只有一份？”
“你吃吧，我不吃。”幽兰已经上了楼梯。
兰芷妗张了一下嘴，神情呆滞了几秒，赶紧跑了过来，嘴里止不住的念叨。
“你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能行？”
“有什么事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一下，一起解决嘛。”
回答她的是一声并不响亮的关门声。
兰芷妗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终归还是叹了口气，落寞的走回了一楼。
房间里没开灯，又拉上窗帘的缘故光线十分昏暗，幽兰张开四肢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
她的脑子里混乱，又很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有种嗡嗡声在回荡，让她的思绪发散。
内心有种烦躁的情绪在涌动，却又找不到任何发泄口，她翻了个滚抓起被子像只冬眠的熊蜷缩起来，将脸深深的埋在枕头上，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很久。
夜渐渐深了，门口又传来了兰芷妗的敲门声，将好不容易入眠的幽兰给吵醒。
无可奈何的走下床打开门，发现门口空无一人。
脚边放着一只碗，里面还有一半的饭和几颗蔬菜，只剩一半的卤蛋立在米饭中间，上面还摆放着一只油光闪亮的大鸡腿。
兰芷妗房间的门已经紧紧关上，里面的灯也熄灭了。
游泳馆那段小插曲幽兰没有告诉任何人，依旧像以往那样持续平静的生活。忙碌的学业让填满了每一寸空间，就连中午吃饭两人也不再去天台上边吃边聊，夏琳琳直接掏出两只饭盒坐在一起享用起来。大概是受到两人启发，又为了节省时间，越来越多的同学也直接在教室里解决午餐，对此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了后来更是直接在小卖部出售盒饭来暗中支持。
即使是用来休息的大课间里，高三年级依旧不敢有任何的松懈，放眼望去每一间教室都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埋头苦做的学生，走廊上空荡荡的，连带着空气也沉缓粘稠了不少。
只有偶尔几次，幽兰会走出去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或者趴在栏杆上看看在烈日下满头大汗奔跑的高一高二，却有种淡淡的疏离和寂寞填满心间。
可能是要毕业的缘故吧，很快她们就要告别这所学校，再也没法以高中生自称了。
有人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转头，看到的是夏琳琳那张笑逐颜开的脸蛋，手里拿着两只胀鼓鼓的纸袋。
两人直接在楼梯边上坐下，手里抱着一只芝士汉堡。
虽说幽兰现在也不饿，但有谁会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美食？刷了两节课的试卷，头昏脑涨心情郁闷，脑细胞更是死了大片，急需能量补充身体。
幽兰依然吃得狼吞虎咽，夏琳琳还是以往的细嚼慢咽。
吃到一半，夏琳琳冷不防问道:“对了，幽兰你昨天是不是去了中山路那家新开的游泳馆？”
幽兰险些噎住，被憋得呼吸一滞，艰难咽下后她涨红了脸，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昨天下午我妈妈有事带我去公司吃饭，顺便在那边写作业，正好经过中山路。我在后座好像看到你在那家游泳馆里，但不确定是不是你。”夏琳琳抱着汉堡，眼睛眨了眨，纤长的眼睫毛灵动茂密。
幽兰低下头，无声的笑了。
“是啊。”她几乎能够猜到夏琳琳下一句会问什么:“我去那边游了一会泳。但是结果很遗憾。”
冰雪聪明的夏琳琳很快就听出了她这句话的意思，神色有些难过，也有些遗憾。
她往幽兰身边靠了靠，握住幽兰的左手，想安慰对方。
幽兰咬了一大口汉堡，含糊不清道:“没关系的，那个把我救上来的工作人员说，没法游泳就没法游泳，大不了换一种方式去追求好了。”
“这种事情有这么容易接受吗？”夏琳琳蹙眉，很不赞同这句话。
“我知道啊，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已至此我也没法改变了。”幽兰垂头丧气，眺望着远方，视线里足有七层高的教学楼占据了半个视野，浅枫一中的图书馆很大，甚至与一些大学也不相上下，光是放置图书的层数就有三层，学校一直鼓励学生有空闲时间就去图书馆看看书，但据幽兰了解去办了借书证的学生一个班级里也不超过十个。
“我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放下。原本我以为这只是我的心结，只要解开了就能回到以往的生活中。所以我们后来不是去了清水镇去探望梅子一家吗？从梅子一家口中我们知道了他们没有责怪过我，听到这个消息我的确重重松了口气，有种浑身轻松的解脱感。后来我和梅子在山上又不是遭遇暴雨吗？我把梅子平安的交给了她的家人，这下我们更是两清了，彼此谁也不欠谁了。”
“这种方法到底有没有用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我一直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就是这么一回事，梅子就像是我身上的一块封印，只要取得了她的原谅，封印也就打开了。所以我去了游泳馆，想要再试一试。”
手中的汉堡突然间味道全无，幽兰品味着口腔里残留的碎肉，感觉不到任何味道。
“结果还是做不到，只是把身体放入水中还是好好的，可一旦把脑袋沉入水里，那些回忆那些恐惧照旧海啸一样扑过来，让我根本防不胜防。”
幽兰惨然一笑，尽力自嘲:“也许光是这么做还不够吧，要想真正从过去的阴影中解脱出来，没准要再重复一次昔日的场景。比如让梅子掉入河里我再跳进去把她救出来……”
她越说语气越快，手背上青筋暴起，抓得汉堡都开始变形，鸡肉和芝士快要跳出面包片，奶酪流到了手上。
夏琳琳怔怔的望着幽兰出神，那双澄澈干净的秋水泓眸里似乎荡漾着异样的涟漪，眸子深处在悄悄酝酿着什么。
幸好幽兰很快发现了自己的状态，离开冷静下来，几口吃完了汉堡，默不作声起来。
终于还是夏琳琳打破了寂静，她小心翼翼的揣摩着幽兰的神色，低声道:“那你接下去的计划是什么？有其他改变现状的办法吗？”
“计划？我还能有什么计划？”幽兰笑得十分苦涩，阳光下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白得耀眼，眯起的眼睛里写满疲惫和失望:“我已经无计可施了。没法游泳就没法游泳吧，或许如那个姐姐所说的，既然这个梦想没法实现，那就换一个好了。没有深刻体验过的人是没法轻易说出这句话的，现在想想我也深以为然。”
夏琳琳有些着急起来，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你曾经说过这个梦想对你而言有多么重要，怎么能随便……放弃……”
“可并不是所有的梦想都有理念支持你走下去的啊。”幽兰无动于衷，默默的转向另一边:“梦想的确需要支持，但它也需要一些必备的条件。你怎么能让一个因为意外而失去双腿的人继续坚持成为运动员的梦想？又怎么能让耳朵失聪的音乐声继续坚持成为歌唱家的梦想？那些在公众面前口口声声宣传要坚持梦想的人是因为从根本上并没有失去基础能力，他们还有希望，有时间，有底气，都是不一样的。”
一席话驳得夏琳琳哑口无言，除了握住幽兰的手，她也想不出其他安慰的法子了。
对此幽兰看上去似乎并不介意，轻轻拍着女孩细腻柔滑的手背反过来安慰道:“没关系的，没了就没了呗，现在不管我愿不愿意重拾梦想，这个梦想也不会选择我了，它已经不再发光了。”
说这句话时，幽兰的声音很清脆，笑容很洒脱。
但这一幕落在夏琳琳眼中就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拽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疼得快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