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走不出的阴影
你爱一个人，那你愿意为这个人做到什么地步？
初次见到林摩的时候，还是在大一新生入学的时候，在那场为新生准备的欢迎会上，独自在人群里晃荡的夏郁无意中看到了那一片被重重包围的人影。本着好奇心她也挤进人群，然后看到了被众人围在中间怡然自得的拉着大提琴的他。
这个男生穿着一件整齐的白色西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十分干净。他坐在一把椅子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琴键上，神情是独坐于高山之巅的宁静和悠然，灯光从上到下的打在他的脸上，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长长的睫毛好似翻卷出疏懒的剪影，整个人如同用水晶打造的艺术品，完美又不冷漠。
所有人都在安静聆听着，只是欢迎会的一角，但却像是隔绝出了一片小天地，这里白云悠悠，风声舒缓，好似有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坪，草坪上开满了淡紫色的蒲公英，流水淙淙的从男生脚下奔过，于是水雾袅袅，模糊了他的面容，唯有这断断续续的琴声在风中婉转低吟，一阵阵的刮进内心。
夏郁就和周围女孩子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直到演奏完毕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男生在好朋友的帮助下收拾好琴盒就要离去，在临走前他转过头，好似看到了这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子，扯动嘴角，朝着她绽放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这一眼，她刻骨铭心。
这笑容，她至今难忘。
就和所有狗血又虐恋的韩剧一样，夏郁开始主动打听那个男生的消息，主动寻找机会接近他，经过不懈努力的追求终于在大三那年成功的从朋友深入到了情侣。
如此久的准备和如此漫长的经历让她对这段爱情满怀期待，更是对男生的专情深信不疑，哪怕过了十几年回想起来那依旧是作为少女时代最快乐最甜蜜的时期，那个时候的夏郁，真的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宝贝。
可是，当悲剧降临到自己身上之前，每个人都会不以为然。某一天，夏郁无意中发现了林摩的聊天记录，顿时感到天崩地裂。
就像是一张包着火的纸，一旦被烧出了一个缺口，情况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单凭一方的恳切和爱恋，是无法维持住这段早已分崩离析的感情。
夏郁用尽各种手段，终究还是没能挽回这个绝情又冷傲的男人。
用他的话来说，当初只是抱着和夏郁试一试的想法才和她相处。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会发生那种关系，本着一种负责的想法才勉强维持到现在，可如今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爱情，自然不想继续逢场作戏。
所有的幻想都在那天烟消云散，所有的美好全部化为灰烬，从民政局出来的那一刻起，一路上夏郁都绷紧了表情，只是死死的拉着小女儿的手，仿佛只要攥紧了她，就依旧拥有全世界。
年幼的女儿不明白家庭的情况，依旧天真的问爸爸去哪了，却不知晓，从那天起夏郁就再也没有哭过了。
幽兰注视着这名沉沦在悲伤中的女子，一时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她的确不知道兰芷妗为了收集这些情报到底付出了多少心血，觉得无论怎样都应该全部说出，这样至少对得起兰芷妗的付出。
可当她看到夏郁这样如丧考妣的神情时，又像是一块石头堵住了喉咙，更加残忍的现实怎么也蹦跶不上来。
也许她真的很痛苦，有多少人能够如此深爱着一个人，又有多大的忍耐力能够接受这场背叛？
因为爱着你，所以什么都能原谅你。
可这种爱，也有时限和对象分明的。
幽兰强迫自己扭过脑袋，尽力不让视线落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毫不留情道:“阿姨，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只是不肯承认罢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夏琳琳好，真正原因就是害怕她会变得和你一样。”
“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不如说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东西，性格注定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就是什么样的人。尽管在后期我们可以根据学习和决心改变这种东西，但远远达不到脱胎换骨的地步。或者说我们只是改变了表面，我们的内在，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我们存在。”
“你希望夏琳琳去学习法律，是觉得当律师或许可以改变她这种软弱的性格，让她变得强大起来。可如果单纯的只是这样那为何你不让她去当兵？去考国防大学？这样不是更直接吗？”
夏郁的手颤抖了一下。
“当时法院是将夏琳琳的抚养权判给她的亲生父亲的。但你不同意，于是上诉，经过漫长的官司你最后赢得了夏琳琳的抚养权。尽管我也不是很明白以你当时的处境单独抚养一个孩子要花费多少力气和决心，但我相信你在心中一定很爱她。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你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为了让她也能拥有父亲的关怀你后来还是决定再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你为夏琳琳做了很多很多，但唯独在这一方面，我认为你做得不是很好。”
幽兰心平气和的说，眼睛里没有一丝动容，可语气如此的平淡如此的委婉，像是一名情感导师在开导一名感情受挫的小女人。
她也很意外，想象中的唇枪舌战并没有发生，一向以强硬在律师事务所里著称的夏郁像个哑巴一样一声不吭，看她这态度仿佛全盘接受自己的语言，每一句话都深入到心坎那样，十分的平静，轻易的接受。
如果继续按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或许她就能大获全胜喜气洋洋的返回梧桐街了。
幽兰决定一鼓作气，再接再厉。
“那又怎么样呢？”嘶哑的、苍白的、平静的语调缓缓响起，有力又缓慢的切断了幽兰的话语，女人沉默着表情抬起头，五官僵硬的没有一点活力，她的视线直勾勾的落入幽兰的眼中，扩散开了无边的悲凉和压抑。
“我已经看透了这些。”她的目光似乎有种诡异的力量，生生的让幽兰咽下了所有的话。
夏郁惨然一笑，满脸的看破红尘心已死。
“爱情什么的，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以前是，现在也是。”
幽兰不禁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看着这名内心空洞的女子。
夏郁似乎根本未察觉她的动作，像块雕塑坐在沙发上，表情无比迷茫:“事到如今，我唯一在乎的只有我的女儿，只要她过得好，我就能放心了。”
“那你还这样……”幽兰迫不及待道。
“可你觉得她现在这样子将来能过得好吗？”陡然提高的嗓音震得幽兰僵在原地，她的眼中仿佛出现了一名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嘶吼。
“她很优秀，成绩好，在全校都能排得上名次，性格好，无论怎样都不会生气，长得也非常漂亮，家务也万能，心地善良又温柔，我一直都对她很满意。”
夏郁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她伸出双手捧着脸，发出一长串难以自制的哭喊声。
“可我真的很担心她，她那么单纯那么天真，对人心的险恶一无所知，我也好后悔以前没有好好陪伴她，教给她这些道理，可等到我想要坐下来和她好好聊聊时却发现她看向我的眼睛里充满畏惧。什么时候连自己的女儿都这么怕我了？我这几年里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很害怕，害怕她将来有一天离开我的时候，会在陌生的地方认识一个男生，害怕她也会在那时和我遇上同样的事情，为了一场单方面的爱情不惜放下尊严，付出一切，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挽回。我已经体验过这种地狱一样的感觉了，我绝对不要让她和我遭遇同样的残忍。那所政法学院……那所政法学院里有我的熟人，她们答应我会好好关照夏琳琳，我只求她不要受伤，其它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就算这样她总有一天也要自己面对这一切。”幽兰也情不自禁的大吼起来，嗓音一度盖过了夏郁，她笔直的站着，长发垂腰，瞳光清冽，端正的五官上闪烁着愤怒和指责:“你这样做只是逃避现实，你还是没有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听起来你是为夏琳琳好，实际上你只会把她带入其他的极端道路。”
“那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只要她能过得好，这样又如何？”接连的刺激下，夏郁作为成年人的理性也在这时荡然无存，她以不逊色于幽兰的音量大吼回去，指手画脚，甚至要冲上来扑打撕扯。
幽兰有苦说不出。
她很想对她说我会在未来好好照顾夏琳琳，现在更是为了改变那场七年后的悲剧而努力，只要有我在她绝对不会受伤。
可这些话，现在的她，又怎么能说得出口？
于是在夏郁的眼中她像是自知失言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混合着痛苦和难受，目光中充满茫然。
门开了。
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凤凰邸八幢46号17层的房门被钥匙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女孩，穿着校服，微卷的长发被天光镀上一圈铅华般的光晕，风姿绰约。
她直勾勾的看着客厅。
两人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夏……夏琳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