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季浚的身世
“那时我才知,死去的妇人是我奶娘的亲妹妹,罗保富残害的是奶娘妹妹一家。奶娘坐在妇人坟前哭了许久,眼睛哭肿了声音哭哑了,可天地间没有任何神明会回应她。我那时还不懂事,不知道怎么安慰奶娘,就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奶娘见我的举动,一把将我抱进怀中,又痛哭了一场。”
“自那以后,奶娘便对季家寒了心,但她待我还如从前一般,甚至比从前更亲。我虽不知奶娘心中是作何感想,也知道是因为爹和罗保富才让奶娘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后来有一日,全府家丁围了我的院子,他们将奶娘绑走押到了前厅,我才知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奶娘不是不恨了,只是将恨压在了心底。她一直暗中收集爹犯罪的证据,希望有一天能为妹妹一家报仇雪恨。”
“可她终究是大意了,她一个孑然一身、对我又有慈悲心肠的妇人,怎么可能斗得过我爹那种老奸巨猾的狐狸?爹娘当着我的面给奶娘施以杖刑和拶刑,我当时太小,怎么也推不开拦住我的两名家丁,爹娘也不顾我如何哭闹,执意要给奶娘上刑。我就只能亲眼看着,看着奶娘的十指在拶子之下逐渐变形,听着她手骨碎裂的声音,再亲眼目睹棒子高高抬起,再狠狠落在她的腰腹部,亲耳听着奶娘撕心裂肺的惨叫,眼睁睁看着奶娘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两旁下落。”
“奶娘的脊柱被打断了,当场连吐几口鲜血。明明奄奄一息,却怎么也不肯闭眼,她死死咬着下嘴唇,一直撑到我爹示意那两名家丁放我到她身边,我现在还记得她看到我时的眼神,没有一丝恨意,只有浓浓的不舍。”
“我泣不成声,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悲伤,像是有人在抽离我的灵魂一般痛,府上唯一待我如亲人的奶娘就要离开我了,可谁能帮我呢?”
“我的亲父母就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悲痛和崩溃,甚至我连咳出了好几口血,我的爹娘也仅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淡定地让人去叫府医。”“只有奶娘,只有她濒死之际还一直牵挂着我,心疼着我。奶娘临死之前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孩子,我是娘’。我恍惚了一瞬,来不及震惊,脱口而出喊了她一声‘娘’,奶娘听到这一声‘娘’,满含幸福的泪水闭上了眼睛,停止了最后一丝气息。”
“我怎么也抓不住她下滑的手,泪水早就模糊了我的双眼,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便不省人事了。”“昏迷的那几日,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奶娘没死,她有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她甜美的笑着对我一遍又一遍的说‘孩子,我是娘’。我还梦到了一个陌生男子,那个男子也对我笑。我惊讶地发现自己长得更像他,而不是我爹。我梦见那个男子冲着我喊“小朗,到爹身边来”,我兴奋地跑过去要抱他,可惜扑了个空。”
“醒来以后,我似乎忘记了所有的悲伤,对爹娘的话言听计从,反正他们也不管我,我便日夜发奋读书,发誓要早日考取功名,去做官,做比我爹大的官,一举将他拿下,为奶娘报仇,为含冤而死的百姓们主持公道!”
“读书的同时,我也在暗中收集季家和罗家的犯罪证据。十岁之后,我有了一定的能力,去查了奶娘的身世经历。时间过去多年,很多东西都查不到了,可我还是找到了点蛛丝马迹。”
“村里的人说奶娘的亡夫姓齐,两人是新搬到村子的,在十年前本有一子,可惜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后来奶娘独自离村,再未回去过。我还找到了以前从季家出去的老人,他们说老夫人为了季老爷的隐疾操碎了心,可问到是什么隐疾时,又死活不说。”
“我暗中找人给季有承把过脉,原来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难怪日夜寻欢作乐,也从未有过庶子庶女。”
“我又一路找到奶娘夫家那边的村落,那里的老人见到我就亲切的拉着问我是不是齐守仁的儿子,说我长得和他们村子以前的齐守仁太像了,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问他们齐守仁还在不在村子,他们说十多年前娶了一个漂亮的新媳妇后就出去打拼了,再没回来过。”
“时间人物都对上了,我忽然明白奶娘生前说的最后那句‘孩子,我是娘’的意思了。奶娘就是我的亲娘,而老人们口中说的齐守仁就是我的亲爹,他在梦中叫我‘小朗’,那我就该是齐朗。”
“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是爹娘独子,却不得疼爱的原因了。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能容忍我的存在,也是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也舍不下我这个乖巧听话好拿捏还上进的孩子。”
季浚缓声描述着当年的事,即使时隔多年,想起那个画面来,也依旧忍不住的揪起心来,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一直不愿回忆起亲娘当年的眼神,就是怕自己一个冲动之下跑去找季有承报仇。
到时候既报不了仇,也将自己赔了进去。
其实,他对于自己不是季家孩子的事早起了疑心,他和季有承长得不像,和那个名义上的娘也不像。
只是他没有证据,也没有可靠的势力,那些让人感觉荒谬的话,他不能说出口。
“他们杀了我的亲娘,我却要认杀母仇人为父母,这个仇我一直记在心底。我越来越学会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他们给我定下罗家的亲事时我也没拒绝。”
“只是罗珍珍那个贱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折辱伤害映映,最后让她惨死狱中。映映是多么温柔善良的女子,十岁那年,我因知道了奶娘就是我亲娘的事实,独自哭晕在寺庙的山林小道上。是映映经过那里时救下了我,我不曾说过我是谁,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也不知的我的身份,便让郎中救醒了我,又给了我吃食和水,劝我不要再难过了,一定要过好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