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再起波澜
金大娘在厨房里洗碗，高声问道:“元宝，外头是谁呀？”
“是我，你的好妹妹！”何如男不怀好意地笑着说道。
金大娘一听这话，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朝门口处走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我上次打了你几巴掌之后，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我之间已经没有姐妹的情分了！怎么？你是嫌那几巴掌打的不够吗？是还需要我再打你几巴掌吗？”金大娘又冷又硬地反问道。
别怪她无情！
别怪她心狠！
她的多情和善良早在她那些年里一次次的无情抹杀中，被她消磨得一干二净了。
她以为她现在能心平气和的跟妹妹说话，可等到妹妹又不怀好意地来到了她面前时，她才发现她做不到！
是啊，有人恩将仇报，当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她怎么能平心静气呢？
她又凭什么平心静气呢？
受委屈的是她！
受欺负的也是她！
她的妹妹几十年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既得利益者！
何如男听到她提到那几巴掌的事情后，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给我的那几巴掌，我迟早要还回来的！”
小元宝马上站到了金大娘面前，朝张开双臂护住了金大娘，还朝何如男呲了呲自己的小米牙，一副凶狠的样子。
金大郎听到动静，也站到了金大娘的身后。
金二郎也站到了金大娘的身后。
金三郎也站到了金大娘的身后。
……
到最后，甚至连医仙都站了过来。
金大娘这边人多势众，何如男那边势单力薄。
何如男往后退了一步，胆怯地说道:“好，你们家人多，我不跟你们计较！我今天来，是为了跟你们说别的事！”
说着，何如男捅了一下身边的林大娘。
林大娘涨红了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你说呀！咱来的时候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到了她家门口了，你又张不开口了？”何如男恨铁不成钢。
“我、我……”林大娘到底是拉不下这张老脸。
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言而无信了，这是第二次言而无信了呀！
就算她脸再大，她也不好意思再张嘴！
“说呀，这可是事关你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呢！”何如男催促道。
林大娘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上战场一样，梗着脖子说道:“那个，金家老姐姐啊，是这样的，上次我不是说只要你们金家也能拿出三十两银子来，就把我们家桃花嫁给你们家大郎吗？我后来回家想了想，就觉得这样不妥！”
“哪里不妥？”金大娘急切地问道。
“本来我觉得挺妥当的，就是昨天，”林大娘心虚地看了何如男一眼，直接把何如男给卖了，“昨天你家妹子，陪着文家老两口，又往我们家馄饨铺子走了一趟！文家那老两口表示，他们还是很中意我们家的闺女，觉得我们家的闺女啊，漂亮、温柔、大方、勤劳，这娶妻娶贤，放眼整个观音镇上，没有哪个姑娘比我家姑娘更贤惠了！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什么？”金大娘接着问道。
林大娘不好意思地掐着手，垂下了眼皮:“最重要的是，昨天一早有个算命先生敲开了文家的门。
“那算命先生给他们家的儿子文勤快算了一卦，说是他们家儿子必须要娶一个属兔的姑娘，那属兔的姑娘名字里还必须带木，否则，他们家儿子必活不过三年！
“他们想了想，我们家闺女可不就是属兔的吗？我们家闺女的名字里，可不就带着木吗？所以他们又来了。
“你想想，这救人一命不是胜造七级浮屠吗？
“文家的人还提了，只要我们家愿意把桃花嫁过来，他们愿意出双倍的聘礼，那就是整整六十两银子！他们还愿意再置办一座新宅子，二进二出！”
其实吧，这个算命先生是何如男找来的。
她就见不得金家好！
宁愿自掏腰包找个算命先生来骗骗文家！
这叫损人不利己！
可她偏偏就乐意！
因为那几巴掌的疼痛，她现在还记着呢！
她恨不得金家的人全都死光光，何况只是搅黄了金家的一桩婚事？
“所以你这是反悔了？”金大娘更急切地问道。
林大娘别开目光，点了点头:“是啊，我是反悔了啊。
“昨天文家老两口和你妹妹一起过来了，文家的人态度很诚恳，你的妹妹又一直跟我说，你家到底有多穷多苦多难。
“抛开他们家肯给的那六十两银子的聘礼不说，婚房也是一件大事呀！
“你妹妹说，你们家一共三间卧房。
“你们老两口和金七郎住一间房；
“金大郎、金二郎、金三郎住一间房；
“金四郎、金五郎、金六郎住一间房。
“我们家桃花嫁过去，根本没有多余的卧房可以成婚！
“到时候，你让小两口住哪呢？总不能晚上在山神庙打地铺吧？
“我觉得你妹妹说得很对，那天答应你们家的婚事答应得太快，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所以我今天出来退婚的！那三十两银子的聘礼我都拿来了，你们收回去吧！”
林大娘说完这话后，掀开了篮子上盖着的厚布，露出了里面的小匣子。
她将匣子打开，那三十两银子赫然陈列在内。
“这银子我是不会收的！咱们当初都说好了，你们怎么能反悔呢？”金大娘又气又委屈。
林大娘却表现得比她更委屈:“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也可怜可怜我们吧！
“倘若今天换做是你，一想到女儿嫁过去，连个可空置出来的婚房都没有，你也不能愿意呀！
“我家闺女又不是个乞丐婆，跟着男人到处找地儿睡！
“反正这桩婚事呀，我现在是必然不能同意了！
“你要说我言而无信，那就说我言而无信吧！
“就算我在镇上的名声都坏了，也不能改变我今日的决定！”
说着，林大娘拿起小匣子，强行往金大娘手里塞去。
小元宝赶紧说道:“那能不能等一等呢？”
“不行！文家的人希望他们家的儿子跟我们家的闺女，这个月就能成婚！”林大娘摇了摇头。
“给林姐姐一个机会吧！也给我家大哥哥一个机会吧！”小元宝双手合十祈求道，“我亲爹娘曾经跟我说过，得成比翼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就是说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就是当神仙也不羡慕！换过来就是说，如果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算让他们当玉皇大帝，他们也不会开心哒！”
林大娘有些犹豫，可她还是不肯松口。
“一个月！一个月就好了！”小元宝睁大了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祈求道，“只要您大慈大悲，肯宽限给我们一个月，我们一定给您盖一个新屋子！盖一个特别大、特别好的新屋子，这样的话，林姐姐就不愁没有地方遮风蔽雨啦！”
“可我已经答应文家了……”
“拖一拖好吗？”小元宝扯了扯林大娘的衣服。
她长得就像是观音坐下的玉女一般，精致又可爱。
当她露出这般可怜的表情时，地府的阎罗也要心软。
林大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不行啊！怎么能拖一个月呢？万一夜长梦多怎么办？这镇上属兔的姑娘，也不止你们家桃花一个！名字里还有木的女孩子，也未必找不出第二个来！你要是再拖下去，当心煮熟的鸭子飞了呀！”何如男马上又跳出来充当搅屎棍。
“慈悲的林大娘，您一定要想一想，如果不能让林姐姐嫁给心上人，就算是让她当上玉皇大帝，她也不会开心哒！”小元宝重复道。
“好，那我就赌一把！”林大娘下定了决心，“我赌文家不会在一个月之内反悔！我也赌你们能在一个月之内建成一座新屋子！”
“谢谢林大娘！”小元宝脆脆甜甜地说道，“林大娘您真好！我们一定会做到哒！”
“闭嘴，你个死丫头片子！”何如男激动了起来，猛地扯了林大娘一把，握住了林大娘的肩膀，使劲摇了摇，“你可不能冲动啊！这种事情赌不起啊！你可千万不能冲动！这是你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啊！”
“正是因为这是我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所以我才必须要赌一次！我才必须给金家一次机会，”说到这里，林大娘的声音冷硬了下来，她看向了金家的所有人，“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没能在一个月之内盖好一间新屋子！那我一定会将女儿嫁到文家去！”
林大娘说完这话之后，将那装着三十两银子的小匣子拿了回来，转身就走。
何如男跟着她一起走了。
金家的人关上了门，坐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气氛很低沉。
金大娘轻轻地摸了摸小元宝的头，她知道小元宝做的是正确的，要是没有小元宝拖延时间，只怕金大郎和林桃花的婚事，在今天就会彻底黄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从林桃花那边入手。
林桃花性子刚烈，林大娘敢过来退婚，肯定是瞒着她的。
只怕这之后，林大娘还会一直瞒着她，每次都偷偷地跑去文家，跟文家商议成亲的事宜。
甚至，聘礼都会背着人收下。
到时候，林大娘可能还会串通好亲戚，一起将林桃花蒙在鼓里，然后给林桃花盖上盖头，就这么将她嫁过去。
当然，这还是温和些的做法。
这种做法太过麻烦，需要隐瞒得面面俱到，哪处都不能露馅儿。
在林大娘的这种做法下，金大娘若是跑去林桃花面前，说出她娘的所作所为，这一切可能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林桃花若是再次以死相逼，林大娘可能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可如果林大娘这次用的是不温和的手段呢？
若是不温和的手段，那便是林大娘在林老头那儿一哭二闹三上吊，又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林桃花好。
等林老头妥协了，她就用一根绳子将林桃花绑起来，然后，选个最近的黄道吉日，让林桃花和文勤快尽快成婚。
“距离我们去林家下聘，已经过去了五天，咱们每天卖三百个茶叶蛋，一天可赚六百文钱，五天下来就是三两银子；咱们每天卖十五斤豆芽菜，可以赚一两五钱银子，五天下来就是七两五钱银子。这五天，咱总共就赚了十两五钱银子。”金大娘说道。
全家人点点头。
“这十两五钱银子呢，只够盖个土坯房，叠些稻草屋顶。建土坯房呢，要糯米浆、要桔梗杆儿、要滤个好几遍的细黄土、还要石灰，糯米和石灰都要花钱买，花的钱也不少。建房子还要立柱子、还要上房梁、还要垒土砖、还要盖屋顶，这些都要给盖屋的师傅、小徒结工钱，每日还要管人家早、午饭，菜、肉都得有，不然就怕师傅不给你好好干活。”金大娘接着说道。
“那咱们就盖土坯房吗？”小元宝歪歪头，认真地问道。
金大娘摇头:“哪能呢？人家文家要在镇上买的宅子，必然是青砖房，咱要是盖个土坯房，别说你林大娘不会同意了，你小姨就会第一个跳起来反对！到时候又是一阵鸡犬不宁！”
金老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们的娘，这阵子跟我商量过，说是为了给我补身体、更是为了让小元宝好好长身体，家里除了鱼之外，每日里鸡肉、鸭肉、猪肉……也不能断，伙食上就不是一笔小钱。
“天气越来越冷了，破了的几扇窗户、几扇门，全都得换了，不然，夜里怕家里人着凉，何苦生一场病呢？又要花钱看病，又要受个罪。
“你们的娘还说，家里的被子太薄了，被芯也硬邦邦地，盖上也觉得冻人，全靠挤在一起取暖，才能勉强睡着。
“家里的被套已经很旧了，稍微用力，就会扯烂，那被套上都打了好多个补丁，再也盖不得了。
“家里得花钱去镇上扯布，缝几床被套。
“我跟你娘要一床被子，小元宝才五岁，现在可以和七郎共盖一床被子，其他六个孩子，可以给他们各留一床被子，家里总共要缝八床新被套，这得去布铺扯好些布呢！得花不少钱！
“等被套缝好了，咱再重新塞些芦苇絮、柳絮进去，这个冬天就暖和了。”
大龙国还没有普及棉花，亦没有普及木棉。
现在，棉花只在少数民族有少量种植，大龙国的绝大部分人，还不知道棉花的妙处。
冬天，穷人的被子里塞着芦苇、柳絮、稻草，富人的被子里着塞鸭绒、鹅绒。
金家人听了金老头和金大娘的话，越发沉默了。
他们知道，不光是门窗要换的问题、不光是伙食要变好的问题、不光是要缝被套的事情，金家人全都穿着破衣烂衫，衣服都该换了！鞋子也要换了！
金家好几双鞋子，都露脚趾头了。
哪儿哪儿都要钱，现在还要建房子！
光是把门窗都给换了，就要花上二两银子。
八床被套，要扯那么多布，最少也得二三两银子。
全家人再换个衣服、换个鞋子，再把伙食变好一些。
十两银子花下来，真不剩些什么了。
之后，等陈老先生修整好了宅子，小元宝还要念书呢！
念书更要钱！
现在，金大郎要盖个砖瓦房，这可怎么办呢？
“娘，如果要盖个青砖黑瓦屋，咱们到底需要多少钱呀？”小元宝好奇地问道。
“隔壁荷花村，娇花她舅，之前发了一笔横财，上个月就盖了个砖瓦房，我早上洗衣服的时候，听其他人说，光是一间屋子，就得花上三十两银子。”
“怎么会那么贵呢？”小元宝不解。
“青砖也贵，人工也贵，怎么都不会便宜，”金大娘摇了摇头，“咱还得喊村里的那些肯帮忙的人，去无主的深山里砍几根高大的木头回来，到时候，必定要有菜有肉的招待人家吃一顿好饭，才不算失了礼数。”
“嗯，”金老头点了点头，垂下了脑袋，“青砖很贵、瓦片也贵。烧青砖啊，黏土风化要半年，又要粉碎过筛，又要用水车蓄力揉个好几次，揉成土团，然后还得用模具做成砖坯，那砖坯得阴干半个月，才能入砖窑。砖窑又要烧十天，才能出窑！你说，工序这么多，这砖能不贵吗？咱又得建一间大屋子，这得买多少青砖？瓦也不便宜啊！”
瓦是不便宜，村里只有族长、里正、小元宝亲爹娘、元家大房和澹台家，能在屋顶上盖瓦。
因为他们有钱！
“所以，一间屋子才需要三十两银子这么贵！”小元宝点了点头。
“不止三十两银子，”金大娘摇了摇头，“拔步床、木桌、木柜……哪样不要钱？打这些木家具，都不便宜！”
“那建房子要多久？”
“砍木头、打地基、拉砖……再到把家具都摆进去，至少需要半个月！工人的钱、砖窑场的钱、家具的钱都得提前给！咱本地跟别处不同，没有给定金的规矩，提前就得全给了。”金大娘非常烦恼。
那意思就是说，在开工的前半个月，就得把钱都准备好了。
金家靠卖茶叶蛋，一个月下来可赚十八两银子。
金家靠卖豆芽菜，一个月可赚四十五两银子。
一个月可赚六十三两银子。
这半个月下来，就是三十一两五钱银子。
如果提前找人打家具，是会便宜些，但金家在那时候，拿不出打家具的钱。
如果在房子快建好的时候，直接去镇上的店里买成品，会贵很多，但那时候，家里勉强能拿出买家具的钱。
但是，钱不能卡得太死！
你永远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意外，让你莫名又多了一笔很大的开销。
把钱卡太死，无疑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总要提前准备好余钱，事情才会办得顺利。
“我亲爹娘曾经跟我说过，如何发家呢？要开源节流！”小元宝双手撑着下巴，认认真真地说道，“爹，娘，咱们现在把钱卡得太死啦，总归是不让人放心哒，咱们要开源节流呀！”
“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金大娘叹了口气，“算了，元宝，你能为我们争取来一个月，你已经很棒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
“嗯，让我想想，”小元宝捧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噢！我想到一个好主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