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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 琉璃梦碎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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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对我来说刻骨铭心,方姐姐她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温暖的身躯渐渐变得冰凉,直到赶来帮忙的乡勇把他们抬走,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一份温暖。”

    应千秋说话的语气格外轻柔,就像是刺猬把柔软的腹部露出来似的,完全听不出平日里的果敢与坚强。

    “山匪的袭击令【凌霄城】的主力损失殆尽,作为唯一的幸存者,我被司役带到镇子上的某座宅邸,在那里受宅邸主人的照顾,安安静静地生活了一段时间。”

    “某座宅邸”

    “宅邸的主人姓陆。”

    贺君安顿时瞪大了眼睛,露出格外惊讶的表情:“陆难道就是天垣小苑?!”

    “嗯,”应千秋点了点头,“当你提出希望我们在天垣小苑暂住的时候,我没有反对,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这个地方承载着我年幼时的一部分回忆。”

    “原来如此”

    “天垣小苑的生活非常惬意,陆老爷的照料也十分贴心,不过我没能感受到任何温暖。”

    “为什么?”

    “不知道,”应千秋的眼眸中掠过一瞬失意,“大概是因为对温暖不抱任何希望了吧?”

    “呃”

    “娘也好,方姐姐也罢,就像是有什么诅咒萦绕着我似的,残酷的命运让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离开,被时间抹去存在的全部痕迹。”

    “打断一下,”贺君安的表情忽然变得特别严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用【诅咒】这个词?”

    “难道不是吗?”

    “你觉得是你害死了她们?”

    “嗯。”

    “开什么玩笑”贺君安愤愤地拍了一下桌案,“你的双亲,方舞燕,刘哲在动荡不安人心惶惶的时代,他们分别承担着不同的角色,用各自的方式,不约而同地拼尽全力,守护着他们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唔”

    “虽然不幸失去了生命,但我觉得他们一定不会后悔”贺君安顿了顿,接着说道,“然而,那个人却将他们的逝去全都归结于自己带来的【不幸】,在懊悔与自责中渐行渐远你觉得这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这”

    “他们在屠刀前流尽最后一滴血,想要守护的不是你眼眸中的痛苦与悔恨,而是你心底对于未来的希冀。”

    “”

    “痛苦也好,悲伤也好,后悔也好用来祭奠他们的方式有千百万种,唯独不能用【自责】践踏他们的心意,明白吗?”

    “唔”应千秋不禁怔了一下。

    “对不起,”贺君安方才意识到自己说话的方式过于严肃,“我不是故意要训斥你的,不知不觉语气就变重了”

    应千秋抿着嘴巴,微微沉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思忖了片刻。

    “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没事。”

    “没生气就好”

    “你说话的方式跟那个人不太一样。”

    “呃”贺君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那个人?”

    “另一个你。”

    贺君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啊这”

    “温柔的你也会严肃,严肃的他也会温柔,感觉”应千秋轻声自言自语道,“你们两个就是彼此互补的存在。”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应千秋耸了耸肩,“就是偷偷骂了你几句。”

    “哈?!”

    “被你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心里非常不爽,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动手打人。”

    “呃”

    “开玩笑的,”应千秋的脸上浮现出舒心的笑容,“你这个男人真是没幽默感。”

    “你管这叫幽默感?”

    “接下来的故事还要听吗?”

    “当然。”

    应千秋露出不爽的表情:“那就不要打断我啰。”

    “明白,”贺君安点了点头,“洗耳恭听。”

    “不知道过了多久,北方的动乱逐渐平息,各地山匪也陆陆续续销声匿迹,煌夏内部的局势趋于稳定,陆老爷考虑再三,决定派人护送我前往【凌霄城】,顺便将噩耗带给尚不知情的方城主。”

    “是啊,确实是噩耗,毕竟自己的女儿和得意弟子都命丧山匪之手。”

    “在安逸的生活中渐渐麻痹的我,暂时忘却了外界的残酷,以为一切都会像在天垣小苑内的生活一样顺利,没想到就在路上,负责护送我的人临时起意,把我卖给了【牵羊人】。”

    “【牵羊人】是”

    “【牵羊人】不是【血盟】和【无涯盟】这样的江湖组织,他们做人做事都没有底线,算是全煌夏最大的黑恶势力,不仅进行各种各样的非法交易,也经营着庞大的儿童拐卖网络。”

    “呃”不止是贺君安,连躲在床底下的三人也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我就是被这样一群人带到了天谕城的东城区,在那里,有一座全煌夏最大的风月场所【晏华楼】。”

    “什?!”

    “没错,”应千秋顿了顿,接着用消沉的语气说道,“我你眼前的这个人曾经是委身在风月场所的【侍姬】。”

    “”

    “按照晏华楼的规矩,要为我这样的新人决定破身对象,是需要客官互相竞价才能得出结果的。”

    “”

    “在那个充斥着恶臭的地方,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过往的一切作为一种能够带来快乐的【东西】被争相竞拍。”

    “”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贺君安紧紧地皱着眉头,没有一丝舒缓的迹象:“说实话,我的心情非常乱,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不是”应千秋的眼眸中掠过一瞬失意,“吓到你了?”

    “不,就是觉得你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太多太多。”

    “坚强?”

    “像这样的事情深埋在心底背负着痛苦一路走到现在。”

    “唔”

    “我以为你是一个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人,像是刺猬一样亮出无数尖刺不让人靠近没想到是为了不把腹部的累累伤痕暴露出来而下意识地故作坚强。”

    “刁蛮任性不讲道理?!”应千秋的脸色忽然一黑,“你这家伙是想死吗?”

    贺君安忍不住吐槽道:“你的重点抓错了,是在后面半句吧——!!!”

    “哼——”应千秋露出不爽的表情,“我不管,这个仇记下了。”

    “啊这”

    “在晏华楼的日子虽然糟糕到让人不想回忆,但也不是没有一丁点色彩。”应千秋顿了顿,接着说道,“我遇到了一位特别照顾我的姐姐,她的名字叫雨蝶。”

    “雨蝶”

    “我曾经问过她,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她回答我:是在雨夜飞舞的蝴蝶。”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一股悲伤的意味。”

    “没错,”应千秋点了点头,“意思是在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扑打着淋湿的翅膀,艰难地向着渺茫的光明前行。”

    “她一定也有自己的故事吧?”

    “雨蝶姐姐本是高门官宦家的千金小姐,由于站错了队,受到诽谤诬陷家道中落,全家老小不是斩首就是下狱,她也受到牵连,被送进了【晏华楼】。”

    “这”

    “雨蝶姐姐她细心、体贴、温柔又善良,冒着风险帮助我逃离晏华楼,不过事与愿违,计划一次又一次以失败告终,最终,晏华楼的【主母】恼羞成怒,将我终日幽闭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内,等到破身的竞拍结束为止,而雨蝶姐姐也受到了相当过分的惩罚,被迫陪侍一些相当难缠的客官。”

    “相当难缠”

    “简单地来说,”应千秋的脸色忽然一黑,“就是一部分有着特殊爱好的客官,虽然他们给的钱不少,但是喜欢在肉体上伤害【侍姬】。”

    “呃”

    “雨蝶姐姐不仅默默忍受着煎熬,还时不时带着点心来看望我,用温柔的言语劝慰我不要心急,只要足够耐心,总会找到逃出去的机会。”

    贺君安流露出了不忍的表情:“这真是”

    “【主母】这个病态的老妖婆希望通过折磨雨蝶姐姐来震慑我,然而,雨蝶姐姐却时常挂着笑容,这一点刺激到了她,于是她不断地让雨蝶姐姐去陪侍难缠的客官,即便对方提出再苛刻的要求,她也会一口应下。”

    贺君安握紧了拳头:“真的是太过分了。”

    “无论经历什么样的折磨,雨蝶姐姐总能露出笑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来看望我,鼓励我,给我注入新的希望后来,【主母】不再寄期望于肉体的折磨,转而想到了一个精神折磨的方式。”

    “呃”

    “在雨蝶姐姐接待客官的时候,【主母】就会让人把我绑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目睹她被欺辱的全部过程。”

    “什?!”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贺君安的心脏依旧猛地颤了一下。

    “自从那一刻开始,雨蝶姐姐的笑容不复存在,眼中的神韵也变得十分黯淡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客官面带兴奋至极的笑容,挥鞭挥到精疲力竭,蜡烛也燃断了好几根,畅快淋漓中好似掺杂着我们的心碎,化作一股恶臭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

    “”

    “虽然精神遭受了折磨,但是雨蝶姐姐并没有陷入绝望,她在人前表现得十分沮丧,人后却依旧在鼓励我哪怕我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天真地以为【侍姬】就是陪客官聊聊天的小女孩。”

    “让我缓一缓,”贺君安扶着额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粗口这都是可恶这个世界也好,那个世界也罢为什么总有这么一群人模狗样的东西存在?”

    “你在愤怒吗?”

    “当然,”贺君安用颤抖的拳头猛捶了一下桌面,“听了这种事情有谁能保持冷静不愤怒?”

    “”

    “有生之年我一定要摧毁【晏华楼】这种地方。”

    这个时候,应千秋的眸中掠过一瞬动容,接着做出了惊人的举动:“不要生气了。”

    “呃”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贺君安的头,动作手法异常娴熟,同沐婉柔如出一辙。

    “由于竞拍相当激烈,像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雨蝶姐姐在日复一日的非人折磨下旧伤未愈添新伤,没过多久,又被客官传染了一种特别奇怪的病症,被【主母】当做可有可无的消耗品一样弃置在破破烂烂的房间里等死我想去找她,她却不肯见我,说身上全都是红色的斑块,怕传染给我,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

    “红色的斑块”

    “大概是在三天之后,雨蝶姐姐在没吃没喝的情况下,凄惨地死在了那个房间里同一天,竞拍也被一位姓尹的员外拿下,【主母】要我当晚就做好陪侍一夜的准备。”

    “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

    “她以为自己成功震慑了我,却没有想到我已经有了最为绝望的打算,”应千秋顿了顿,接着说道,“就在其他【侍姬】帮我梳妆打扮,【主母】毫无防备的时候,我趁机支开众人夺门而出,没有丝毫犹豫地从最高层跳了下去。”

    “呃”

    “那一刻,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被一种独特的温柔包裹住,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这大概是命运第一次眷顾我。”

    “难道是”

    “是师尊救了我。”

    “果然”

    “后面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师尊凭借压倒性的实力逼退【主母】的爪牙,又不顾非议将我带回乐两仪宫,甚至还收我作亲传弟子为了回应她的期许,我舍弃了以前的名字,将过往的苦涩暂时抛诸脑后,成为此时此刻的【应千秋】。”

    “舍弃了以前的名字”

    应千秋欲言又止,似乎是在构思怎么解释这件事情。

    “不方便说吗?”

    “不,”应千秋摇了摇头,“事情是这样的【主母】依旧拿着【曾经的我】的身契,我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就是这样。”

    “【应千秋】这个名字是你到了两仪宫才用的吗?”

    “嗯,”应千秋坦然承认道,“花了半柱香时间想出来的。”

    “好随便”

    “哼——”应千秋不以为然地说道,“又是靠着好听的名字行走江湖,需要认真思考吗?”

    “那你以前的名字是”

    应千秋的面颊泛起了浓重的红晕:“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

    “嘁,”应千秋啧了下舌头,“你以为你是谁?我就不告诉你”

    “我想知道你以前的名字,不是纯粹出于好奇,而是我想了解全部的你。”

    “唔”

    “我来不及阻止那时的悲剧发生,也没有能力抚平过往的心殇,能够做到的仅仅是了解全部的你,接纳你的刺,真心实意喜欢上你,然后代替你的双亲,方舞燕,刘哲,雨蝶不,不止是他们,还有刚刚离开的蓝大宫主继承他们的意志,将你渴望的温暖带到你眼前,并且在此之上再加上一种专属于我的温暖。”

    “你在说什么傻话?”应千秋的从容与镇定顿时烟消云散,仓惶之中赶忙站起身,又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听起来就好像”

    “很累吧?”贺君安主动抱住了她,“累了就收起刺,休息休息。”

    “唔”

    “在你没有武装的时候,我会保护好你,就像你挂念的他们一样。”

    “你这个人真是朝三暮四的”应千秋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以后受不了我的话可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贺君安更加用力地抱着她,“绝不会”

    “那”应千秋轻轻踮起脚,在他耳畔低声说道,“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以前的名字叫应雪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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