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痛离
这一天，贺君安在异世界唯一的同乡人，郎书怀老先生寿终正寝安然离世。
告别黯然神伤的邱若渠一家之后，他离开了沉浸在压抑气氛中的天道医馆，悻悻然回到天垣小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世界恍恍惚惚的像是在梦里似的，一切都显得特别不真实。
他走过前厅，穿过东厢房，经过后厨，最后兜兜转转回到庭院，踩着沉重的步子绕了一大圈，苦涩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缓解。
这个时候，沐婉柔正巧在庭院中散步，看到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于是上前询问道:“君安，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我”他将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告诉了她。
“是这样啊”沐婉柔顿了顿，抿了一下嘴吧，接着说道，“心里很难受吧？”
“当然。”
“对不起，除了多余的话以外，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你。”
“我真是奇怪，”贺君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明明经历过如此多的生死离别，却没有保留面对事实的勇气。”
“是人就逃不过内心感情的摆布，即便心中做了千百万次的准备，在真正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却禁不住瞬间涌上来的悲痛。”
“人都是这么脆弱的吗？”
“因为我们的心不是铁打的。”
“这样”
贺君安缓缓抬起头，望向广阔无垠的蔚蓝天空，明澈的双目倒映着无暇的白云，过了不多久，他深吸一口气，默默伸出手牵住身旁的沐婉柔。
“嗯？唔”
就在那一刹那，贺君安过去的记忆像是潮水一样涌入沐婉柔的脑中，而她曾经经历的一切也在对方脑中不断浮现。
“这”
贺君安看到在她小的时候父亲离家外出的诀别场面，看到龙喉城沦陷时的悲凉景色，看到她的师尊教她心法，看到年幼的应千秋吊儿郎当，看到她在两仪宫的姐妹们比武切磋哪怕是入浴的记忆也没有落下。
“君安”同样的，沐婉柔也看到了他的种种往事，他们仿佛是互换了记忆，如同那一夜，情投意合的两人之间也发生了一模一样的离奇现象。
“究竟发生了什么？”贺君安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恰似灵魂被抽取的感觉。
“不清楚”沐婉柔的脸蛋忽然泛起了嫣红，“那个比比”
“比？”
“比基尼的布料这么少真的能穿吗？”
“呃”贺君安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刚才看到你经常在杂志上观赏穿比基尼的女孩子”
“够了够了够了！！！”
“你喜欢的话，”沐婉柔咽下一口唾沫，不自觉地拨弄起了发梢，“下次我可以试试看就是要私底下。”
听到这句话，贺君安猛然怔住，紧接着鼻腔就溢出了殷红的液体:“噢好私底下嗯”
“话说回来，”沐婉柔突然话锋一转，“没想到老先生居然不是辉华族人，而且同你都来自另一个世界。”
“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惊讶一点？”
沐婉柔眨了眨眼睛，一脸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毕竟那是异世界”不经意间，他发现在她的大腿侧面，有一块泛着幽光的印记，说不清楚是什么图案，像是蝴蝶又像是爱心，“这是什么？”
“唔”看到印记的时候，沐婉柔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直接用手抹了抹，“擦不掉这东西什么时候出现的？”
“貌似就是刚才”
“奇怪，”沐婉柔又用力抹了抹，“怎么会”就在这个时候，贺君安仿佛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似的，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君安？！”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刚才意识突然呃”
下一秒，印记化为粉尘飘散到空气中，组成了一行泛着幽光的文字——【联结技能】霜寒（lv01）:拥有对非生命物体附加寒冰能量的能力。
“霜寒”贺君安猛地瞪大了眼睛，“联结技能等级”
曾几何时，明空心界中那棵奇怪的树通过电子显示屏把这些概念灌输给他，没想到，所谓的【联结技能】居然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也就是说
“姐姐是【技能姬】？”
沐婉柔十分困惑地问道:“什么？”
“不，”贺君安咽了口唾沫，“没什么”
此时，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从身后传来:“掌柜的——！！！”
“呃”
张二狗走到文字前，十分焦急地说道:“听兄弟说，天道医馆门外挂起了白绫，貌似是出事情了。”
“你看不见字吗？”
“字？”
“没什么”
没过多久，空气中的文字化作一缕光尘，重新变成印记回到沐婉柔的大腿侧面，转眼就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奇怪，”贺君安下意识单膝跪在地上，凑近之后仔仔细细查看，愣是没有找到刚才那个泛光印记，“到哪里去了”
“嗯哼——”沐婉柔红着脸清了清嗓子，“君安，你注意一点大白天这样不太好。”
“掌柜的”张二狗的五官狞成了一团，“你知道我单身，不带这样炫耀的”
“不不不，”贺君安连忙摇头否认，“我只是在”
话还没说完，武熙语快步走了过来:“君安，听看护说，医馆好像出事了”她的脸上满是焦急，焦急之中带着一丝不安。
她身后跟着带有同样复杂情绪的涂山萨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贺君安张开嘴，却没有马上回答，沉默片刻过后，他定了定心，用格外沉重的语气说道:“我正好要跟你们说这件事情”他将郎书怀寿终正寝的事情告诉了她们，说着说着，他忽然回忆起了老先生的音容笑貌，眼眶不禁微微湿润，一想到以后永远都看不到他贼兮兮的笑容，心中不由得猛地一颤，熟悉的酸楚犹如泉水一般涌上鼻梁，“呃”他不想哭出来，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强硬地压抑着悲伤。
就在这个时候，沐婉柔伸出左手搂住脖颈，右手按在后脑勺上，好让他顺势倚靠在自己的肩上:“不要忍耐，想哭的话就哭，哭出来就没事了。”
“是啊”武熙语牵起他的左手，“不要压抑，我们陪着你。”
涂山萨拉牵起他的右手:“不要遮掩，人之常情”
温暖遍彻全身，贺君安的情感犹如堵不住的熔岩一样喷薄而出，随着两行温热液体划过面颊，在下巴汇聚成晶莹的泪珠子。
“呜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爆哭不仅仅是为了郎书怀的逝去，还为了他的双亲、他的大伯、他的大叔往昔积攒下来的不舍与遗憾随着清风逐渐消散。
天色渐晚，贺君安带着武熙语、涂山萨拉和沐婉柔前往墨轩集镇，再一次登门天道医馆，不过，这一次不太顺利，邱若渠打开门之后就站在门前，丝毫没有请他们进来的意思。
“眼看着马上要入夜，家里人要布置守灵，请你们打道回府明天再来吧。”
“阿婆”武熙语刚蹦出两个字，脑袋里却没有组织好接下来的语言，欲言又止。
“书怀他喜欢安静，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沐婉柔关切地说道:“我们主要是担心你”
此时，邱若渠的嘴角微微一扬，用略显戏谑的语气说道，“别太小看老婆子，作为大夫，这双眼睛看过的生离死别比你们几个加起来的都要多，像这种场面缓一缓能应付得了。”
贺君安咽了口唾沫，勉强用相对淡定的语气问道:“明天什么时候钉棺落葬？”
“估计晚上吧。”
“好，我们明天早上就来，晚上送老先生最后一次。”
“嗯，”邱若渠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罕见的温柔，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人莫名地有些心疼，“好孩子，回去好好休息，老婆子等你们来”
话音未落，武熙语抢着叮嘱了一句:“阿婆，千万不要熬，守灵太伤身体，这种事情交给郎大人或者小玉莹就可以了。”
“嗯，知道。”邱若渠笑着点了点头。
沐婉柔感到有些不对劲，就是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心里闷闷的就好像是压了块石头似的。
涂山萨拉扯了扯贺君安的衣袖，压着声音弱声弱气地问道:“走吗？”
“嗯。”
临走前，邱若渠微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用十分温和的语气说道:“马上就要日落，趁着还有余晖快点回家，否则黑灯瞎火的就不好走了。”
武熙语始终没有说话，右手轻轻叩于胸膛，像是心脏不舒服似的。
“熙语姐姐，你怎么了？”涂山萨拉发现了她的反常。
武熙语摇了摇头，回道:“没什么”
沐婉柔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气氛有点沉闷？”
“沉闷不，不能说是沉闷，该怎么形容好呢？”
涂山萨拉的耳朵不由得动了一下:“总之就是怪怪的。”
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邱若渠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闪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