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六个弟子在昨日就已经回到了上玄，并且禀告了在岚风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但他们并不清楚血丹是什么东西，关于这一部分，牧檀了解到的也就不如裴则尘和秦既蘅多。
这时候听到裴则尘所说的话，牧檀联想前后，觉得有理，说道：“稍后我就派弟子去打听，最近是否有哪些地方有比较多的修士失踪，也许能得到一些线索。”
裴则尘点头，算是认可。
秦既蘅问：“带回来的那只妖，有没发现什么？”
牧檀摇头，说道：“关进了锁妖塔一层，他的记忆被人为地修改过，问不出什么来。”
“那背后之人，着实够谨慎的。”裴则尘说道，随后他将那颗血丹交给牧檀处置。
要提醒的事情已经说了，裴则尘和秦既蘅离开了主峰。
锁妖塔内。
明雀头发凌乱地靠在墙壁上，周围还有着无数投过来，若有若无的视线。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样的视线，不过是一群觊觎他妖力，却又忌惮他实力的家伙。
一开始被关进这里时，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直到他发现，他能使用的妖力只剩下了一成，其余妖力像是被这地方内某种无形的东西给禁锢住了。
明雀想起救了自己的主人说过，上玄有一座锁妖塔，专门用来关押作恶的妖类，妖进入塔内，妖力会被封锁九成。
他冷漠地想，原来这里就是锁妖塔。
“妖入其中，基本此生再没有出来的可能。”主人缓声地对他说着。
明雀按了按脑袋，他有些困惑：为什么他想不起来，主人是什么样子的？
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在岚风城外的林子里被大妖打伤，马上就要成为那大妖的食物，而主人人从天而降，救下了他，此后，他便对主人言听计从。
主人说，他需要一个能够布置阵法的隐秘地方，于是明雀就找到了岚风城城主，他很清楚此人作为一个无修炼天赋的普通人，对修士力量的渴望。
主人还需要数个修士来成就他的阵法。
于是明雀对岚风城的城主说，同我合作，事成以后，我便能让你和那些修士一样，得到修炼的能力。
那城主果然答应了。
明雀费心地按照主人的要求布置了阵法，将那些来自上玄的修士引至岚风城外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需要再给他几天时间，他就能炼成主人所需要的血丹。
只是他，还是失败了。
上玄后来派过来的修士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他在那修士手下甚至走不过一招就被打伤，陷入了昏迷。
再次清醒时，他只觉得头疼欲裂，睁开眼，就看见了众多对他虎视眈眈的同类。
有一只蛇妖向他扑了过来，两人凶狠地缠斗在一起。
最后蛇妖被打伤，但他也没好到哪去。
大概二者的缠斗也让其它的妖明白，即便他只剩下一成的妖力，也不是它们轻易就能对付的。
周围的视线逐渐减少，明雀紧绷着的情绪也稍微松懈了一些，他靠着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或许他会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直到死亡。
寂寥的高崖之上，青年的衣袍被风扬起，他的手上出现了一枚圆润透明的珠子，如婴孩的拳头般大小。
丝丝灵力在珠子内部流转，倏然，珠子逐渐变幻出了一幅画面——衣衫染血的男子靠着墙，紧闭着眼，那妖冶邪性的面容令人一看便知道他并非人类。
“明雀。”青年低声念着，他五指合拢，将那枚珠子握在手中。
“那小妖，你知道该如何处置。”师父的话语再一次萦绕在了他的耳边。
他和明雀之间结过生死契约，只要他想，他就能够通过面前这枚珠子，操控明雀的生死。
只是他忽然间不想那么做了。
那珠子是他们之间的那道生死契约的具象化。
青年轻轻一捏，那珠子瞬间化作了齑粉，他一扬手，粉末顿时随风飘散，坠入深渊。
契约在无声无息中被毁去，契约的另一方甚至无知无觉。
青年往回走去。
“师父。”殿内回荡着青年低沉的声音，这声音中隐隐还泛着虚弱，“弟子办事不利，在想要通过生死契约除掉明雀时，被上玄中人觉察了，那人直接将明雀体内的契约毁去，还令弟子遭到了反噬……”
殿内一片寂静，随后，另一道声音响起。
“能够直接毁去他人体内的生死契约，如今的上玄中，估计只有裴则尘能够做到。”说话的人似乎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爱徒，他道着，“若是他的话，你对此没有办法，也是正常。”
“伤势如何？”
青年轻咳一声，道：“并无大碍，只需要养几日就好。”
那人难得表露几分关心：“此事并不怪你，裴则尘令你受伤，假以时日，为师大计一成，定会为你讨回来。”
青年道着：“多谢师父。”他接着道：“那明雀，如今该拿他怎么办？”
殿中人道：“此事不必再管，那小妖知道的东西不多，况且你原先和他见面时，也用了秘术，他现在不会记得你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的名字，能泄露的东西不多。”
青年停顿片刻，才道：“弟子明白了。”
殿中人应了声，道：“回去养伤吧。”
“弟子告退。”
青年走出主殿，他神色有些苍白，脸上却是平静无波的神情。
上玄山中，裴则尘完全不知道自己替别人背了黑锅，此时此刻，他和秦既蘅都在丹房中。
灵火温和地舔舐着丹炉，炉中丹药正在缓慢地成型。
秦既蘅盘坐于丹炉之前，裴则尘却是刚刚进入丹房，站在了门口的地方。
离噬情丹的解药炼成，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等待。
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秦既蘅盯着越烧越旺的炉火，面上虽是平静，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心火也如这炉火一般，越烧越旺。
他告诉自己不必如此焦虑，反正人在这里了，也跑不到哪去。
“既蘅。”裴则尘在他身后喊他。
秦既蘅偏了偏头，余光看到裴则尘走到了自己身边，盘腿坐下。
他轻声说：“你来了。”
裴则尘问道：“不是你说的，丹炉中灵火的火候已调好，丹房内还设了阵法，已无需你我再看顾了么？”
秦既蘅主峰回到洞府后，就直接进了丹房，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如面上这么平静，对于这份噬情丹的解药，他足够上心，因此多少还是带了几分不冷静。
秦既蘅回他：“我还是放心不下。”
裴则尘笑着道：“不必太担心，即便我记不起来，也不会有关系。”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秦既蘅的目光略有些分散，随后又聚在一起，落在丹炉上面，他若有所感地道着：“我如今才知道，等待原来是这么一件令人焦虑，苦恼的事情。”
灵火带着暖意的光落在秦既蘅的脸上，他一贯给人的感受是清冷的，像高悬着的孤月，山巅上的白雪。此时此刻，暖光一洒，却显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不少。
裴则尘握着秦既蘅的手，往他的身边凑近了些。
“有人在等待中葬送所有，也有人在等待中获得一切。”裴则尘看着秦既蘅的眼睛道，“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就已经够了。”
说完，他又笑了，道：“我说了这些，但你可知道，我更想告诉你的是什么？”
秦既蘅抓紧了他的手，有些许迷茫地摇头。
他问：“是……什么？”
裴则尘笑了笑，又凑近了些，几乎是附在了秦既蘅的耳边，但实际上又还存在着些许的距离，但这阻挡不了裴则尘温和的声音钻进秦既蘅的耳中，和声音一道的，还有若有若无的，温热的气息。
他说的是：“等待的结果若是未知，那才值得去担忧，去焦虑，去苦恼，但你现在等的是噬情丹的解药，你需要它，不就是因为你想要找回那个喜欢你的裴则尘么？”
“可我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无人说话时，丹房内只余灵火燃烧时，偶然发出的噼啪声响，更显得丹房内的安静。
秦既蘅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向裴则尘，手上微微用力，他道：“你说得对。”
秦既蘅垂下了眸。
裴则尘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此时此刻的秦既蘅，有一种别样的可爱。
就像当初在苍穹山底，他所以为的二人之初识，秦既蘅圈住他的脖颈，理所当然地索求亲近。
他那时候或许脑子没有转过来，但现在，他已然明白。
于是裴则尘低下了头，在秦既蘅的侧脸落下一个吻，随后又伸出手臂，将他揽到怀中。
秦既蘅靠在他怀里，没有说什么，但看他的神情，不再是先前那一派平静的模样，似乎他的心情，也是愉悦的。
秦既蘅偏着头，看到裴则尘的侧脸，他心中不禁想到：三百年前，裴则尘等待自己出关的那段时间，也和他所说的一样么？
还是说，和自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