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
“把这些花拿走。”
屋里摆放了几盆花，朗薄渊还未进房间就先捂住了口鼻。
“是。”小傀儡打开门，进去抱起了窗边的一盆蓝色鸢尾花。
刚挨近花，一股淡雅的花香窜进小傀儡的鼻子里。
小傀儡乌黑的眼珠终于产生了一点神光，像探究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凑近了花仔细看着。
然而挨得太近，花瓣也在他脸上滑来滑去，小傀儡转了转脸，花瓣又搔到了鼻尖，他无奈地耸了耸鼻头，鼻子挤出了些褶皱，看着就像生了气一样。
不过这一皱却让花瓣直接进了鼻子，硬生生刺激出了一个喷嚏。
小傀儡揉了揉鼻子，还是抵不住好奇，伸出一只手像只小猫爪探水一样探了探，发现没有危险后才放心地摸了摸花瓣，手指刚碰到光滑的花瓣上，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几个零碎的画面。
最先出现在脑中的是一片紫色的鸢尾花，新花像才长出不久的样子，小小的一朵就藏在叶子里，稍稍露出了一点紫色，远远铺了一地，就像柔软的紫色毯子。
满目的紫色花海中，还站着一个身形瘦高的少年，手上执着绘有鸣凤飞天的雕花剑，发了疯地胡乱砍着地上的花草，脚上的银纹黑布靴狠狠踩在花上，咬牙切齿地大骂。
“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这么好的花，为什么……为什么就被你这么卑鄙无耻的混蛋给糟蹋了！”
小傀儡就在一旁看着，也不知道少年为什么要一边踩着花一边又骂着自己。
看着这些被摧毁的花，小傀儡胸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抽了一下。
可惜的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少年依旧拿着沾了残花落叶的剑穿行在花里，一直挥着剑朝着他的方向而来。
在他走过来时，一路上的花枝都不堪重负般地倒在了地上，成了一堆紫色和绿色混合的烂泥。
少年人的脚步走得也十分踉跄，小傀儡一直在想着他会在走到哪里然后突然跌倒。
他一直观察着少年，少年也突然抬起眼看他。
目光相对上时，小傀儡发现紧张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转动着一双野狼似的金眸子，眼睛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少年。
小傀儡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少年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主人。
然而他刚想开口叫主人，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这副身子，他根本控制不了。
主人的目光紧盯向了他，像有什么话急切要告诉他，深沉地看过一眼后，最后却是一句话没说，擦着他的肩就走了。
但他自己转过了身。
小傀儡听到自己对着那背影喊着：“三师弟若真这么想杀我，大可以对我动手，可师弟你何必要毁了我费了大把心血养出的花。”
主人转过了身，反拽住了他的手腕，像是忍耐了很久般，用着小傀儡没听过的语气说着他未曾听过的话：“师兄这么中意这些花，是因为没办法采花给他聊表心意了，还是觉得我打扰你献殷勤了？我劝师兄还是早点认清他的真面目。”
小傀儡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攥得要扭断了似的，肚子里还聚集了一堆闷气无处发泄。
“师弟，我未曾想过你心底竟这般龌龊，他只是我们的师父。”
“我没有这种师父。”主人震袖一把松开他的手腕，将他推倒在地，小傀儡也没料到他就这么轻易地倒在了花丛中。
看着主人离去的身影，小傀儡感觉到了这副身体里一腔浓重的恨意。
他失神地望着那个背影，一字一句都透着失望：“其他师弟都说你性格狠戾心胸狭窄，无论我做什么事，三师弟都会讨厌我，甚至处处提防着师父偏心于我，怕我与你夺得师父宠爱，起初我还不信，如今我才知道了，是我想错了。”
主人已经走出了些距离，在他说了这话后，主人身形一滞，回头怒极反笑道：“只怪你知道的太晚了。”
画面一转，几缕朦胧烟雾飘过，他的视野又来到了一处竹林小舍。
小舍前都是水洗般过的翠竹，绿得发亮。一抹白衣飘飘的人影一点点踏上小舍前那道布满青苔的石阶，白色玉带在风中舞动着，束得那腰越发瘦弱。
他怀里还抱着东西，走动时胳膊一侧才露出来一点紫色，躲猫猫似的探出一个紫色的头来，原来是朵花，依然是枝鸢尾花，但是朵完整的，未被摧毁的花。
竹舍里面坐了一位穿着黑白色道服的男子，一身仙风道骨的气息，对着门外的人悠然笑道：“逸舒今日带的花比昨日的看着新鲜了不少。”
白色身影低头进了竹舍，先是唤了声“师父”后才解释道，“昨晚下了雨，花上沾了不少雨珠，才显得今日的花更新鲜吧。”
他跪坐在师父对面，抬手将他师父手边的小瓶子拿了过来，把之前的花枝小心翼翼地从瓶子里抽出来，又低头将新采的花沾了点水放了进去。
小傀儡站在外面，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上，不满又嘲弄地哼了一声，便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他就瞥到了自己腰间系的剑，剑鞘刻着熟悉的凤鸣飞天图。
站在外面的人，是他的主人。
竹舍里的师父手里捏起了诀，对面的白衣人影还低着头摆弄着花。
屋里闪过一道亮光，白衣人影手里一松，花瓣碰在桌角，落下来了几片。他只能凭着最后一丝意识抓住了花枝，两眼慢慢阖上，实在是困倦得已经没力气打哈欠了，连话音都含着气，听着更绵软了些：“师父，我好困啊。”
“困了就在为师这里休息会。”
白衣男子像入睡般地倒在了桌子上，面容朝着他这边，模模糊糊的人影让小傀儡看得不怎么清楚面目。
对面的师父也在此时起身，将那白衣人影抱到了自己身边后，一只手利落地抽掉了白衣男子的衣带。
小傀儡发现主人的呼吸一下加快，之后又见自己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剑向竹舍里的人飞去。
然而刚飞到竹舍上方，就被看不见的屏障重重反弹了回去，方才用的所有的力气都打到了自己身上。
被那反弹的力撞出了几里外，眼看还要继续再退下去，魔君忙稳住身子，脚步做着缓冲，最后撞到了一棵老树上才停下。
后背经这么一撞，也在预料之内地撞出了血。魔君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却依然不管不顾，继续向竹舍里冲。
结果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击退到离竹舍更远的树身上，亲眼目睹着竹舍里的师父从师兄身上挖出了血淋淋的灵珠。
魔君咬着牙，放在树身上的手鲜血淋漓地抠下了一块树皮，眼望着屋内的情形：“我会杀了你，一定会！”
似不忍再看下去，魔君提着剑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竹舍，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漫无目的地到了一片花田里，是小傀儡最初看到的那片鸢尾花花田，花田尽头还站着一个人影，是方才他看到的白衣男子。
……
“怎么还不出来？”等了很久都没见他出来，朗薄渊捂着鼻子亲自进来了，只见他的小傀儡还在抱着一盆紫色的花发呆。
“主人……”方才身子撞到树上的痛和复杂的情绪交织都如此真实，脑子里两者画面交叠，代入进去的强烈情绪压迫得他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
看清了门外的主人后，小傀儡转过了黑亮的眼珠，抱着花盆歪歪扭扭地朝着主人而去。
“你怎么了？”朗薄渊后退了一步，让开门口的位置让他出来，却从小傀儡那张脸上看到了陌生的委屈情绪，就好像被他欺负了一样。
小傀儡不说话，只是抱着花盆站在原地盯着他看。
“出来。”朗薄渊转过了身，等着他跟上。
“是。”
听到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后，朗薄渊指了个地方：“花就放那里。”
“砰”地一声撞击响起。朗薄渊没听到回话，只是感觉额头猛地发起疼了。
他一回头，果然见到小傀儡的额头正与门框进行着亲密接触。
朗薄渊掩着口鼻的手又放到了脑袋上发疼的地方，百般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门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看得到，主人。”小傀儡怀里紧紧抱着花，从门框上抬起已经发红的额头，眉头皱也不皱地，端是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本君有那么好看吗，看够了吗——”后面的音还没发完，受了花粉的刺激，一个喷嚏先打出来了。
朗薄渊捂着额头的手又回到了口鼻上，嫌弃地吩咐道：“快把花拿走。”
“我知道主人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
“？？？”
朗薄渊回过头，乍然从自家傀儡口中听到这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傀儡抱着花一步步走近他，看到主人腰间别的剑上绘着鸣凤飞天图后，眼睛一下便模糊起来了。
“花拿得这么近，你想谋害本君吗。”小傀儡接近一步，朗薄渊就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掌中风刚聚在一起，想着万不得已就打过去时，小傀儡抬起了头。
“主人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他们误会你了。”
说着竟不知怎么了，小傀儡的眼眶里就跌落了一滴滚烫的泪下来。
朗薄渊第一次见到还会哭的傀儡，站在原地靠近他也不是，离开他也不对，愣是被折腾地没脾气，只能心存芥蒂地耐心问着：“你……你哭什么？本君又没做什么事，怎么就被人误会了，你说的他们又是谁？”
这么问着，朗薄渊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回头得查查有关傀儡的古书，看看到底其中到底有蹊跷。
“魔君惩罚他了吗？怎么让他哭了？”增石远远就看到了这边的状况，朝着他们这里走来。
“本君也不过是让他拿了盆花过来罢了。”朗薄渊很忌讳让身外人知道自己对花粉不适的事，毕竟是弱点，只好含糊着说了大概。
“身为魔君的小傀儡，你居然还想偷懒。”增石指着眼泪汪汪的小傀儡，饶有兴趣地逗弄着他。
增石来后，小傀儡却一言不发了，只是依旧傻傻盯着主人的腰间看。
朗薄渊试着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剑，果然看到小傀儡的表情有了反应。
难道是想要他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