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宫宴
可长宁将他扶起,便收回了手,一众君卿向其行礼,长宁温声道:“不必多礼。”
长宁这番算是了了对宋子非的处罚,不知是不是在长宁身边,宋子非也乖巧了起来,甚至还会往长宁身边凑,昭卿看不惯他这副做派,咳了一声,“贤君的位子怕是不在那儿吧。”
长宁莞尔一笑,也明白宋子非的心思,可她却也没有一味纵容他,“今后,可要恪守宫规,不可任性。”
宋子非忙点头,“臣侍知道陛下关心臣侍,绝不再让陛下为难。”
安卿在一旁听昭卿低声道:“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他忍不住想笑,却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努力抑制住。
薛迹这些时日侍寝最多,众人难免会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可他如今人处末位,见长宁在众人面前也并没有格外厚待他,同几人都说了些话,俨然如家常一般。
午膳过后,长宁便先回了紫宸殿,萧璟问询了安卿有关宫宴筹备之事,安卿道:“殿下放心,臣侍已经准备妥当。”
正说着话,良侍君身子忽而晃了晃,薛晗离他最近,忙将他扶住,薛晗瞧他面色潮红,关切道:“良侍君可是病了?”
这时,其余人也看了过来,良侍君似乎在忍着病痛,“没什么,只是染了风寒。”
萧璟道:“你既病了,今日宫宴便不必出席了,还是回去好好养病。”
他这么说,良侍君也不好再坚持。
这上元宫宴由安卿主理筹备,设在麟德殿,宴请群臣,只是虽气派无比,但一应布置到底有些奢靡了,不比卫渊清主理那次,长宁没说什么,依旧赏了他,萧璟却是皱了眉,只怪自己不该置气,不然也可为国库节省些开支。
太后萧胤来的最迟,长宁带着人行礼,萧胤和声道:“众卿坐吧。”
长宁举起酒樽,敬了萧胤一杯,萧胤浅酌一口,往殿中看去,“予这些时日在寿安宫养病,倒没发现宫中另有新人了。”
他说的自是薛迹,长宁往席间看去,轻声道:“薛卿,过来同太后见礼。”
薛迹未有迟疑,走到萧胤座前,撩起衣摆拜了下去,萧胤却久未让他起身,等长宁要开口替他求情时,萧胤又让晋奴过去将人扶起,笑道:“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
萧璟轻声道:“这是陛下新封的御侍。”
萧胤看着长宁道:“听说薛御侍很得陛下喜欢,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予一直深居寿安宫,身边也只有几个老奴说话,难得见这么沉得住性子的孩子,陛下可舍得让他平素去寿安宫陪予说说话。”
谁都知道萧胤的真实意图,绝非是喜欢薛迹,可他话说的诚挚,倒让人难以反驳,长宁笑了笑,道:“薛卿温顺体贴,能入太后的眼是他的福气,只是他身子骨弱,只怕不仅不能服侍您,还会给您添不少麻烦。”
萧胤的神情像是极其惋惜,又看向席间空着的座位,“良侍君也没来吗?”
萧璟一直留意着这边的动静,不止是他,几乎殿中所有人都在看着这边,他听得萧胤询问,答道:“良侍君病了几日了,本想强撑着过来,我看他实在病得厉害,心中不忍,便让他在寝宫中好好养病。”
萧胤叹了口气,“陛下身边的君卿本就不多,如今却又有这么多体弱多病的,陛下子嗣艰难,中宫又是出自予母族,予实在不知百年之后,该如何去见先帝。”
萧胤此言一出,长宁只觉这殿中温热散去许多,她还未想好如何应对,便已经有老臣应和,“陛下后宫之事,本是陛下的家事,但子嗣之事,事关国本,陛下应该早做打算啊!”
另有人附和,“陛下未有子嗣,后宫中君卿之位更是空悬许多,更不必说往下的侍君侍卿。”
“是啊,陛下应该广选士族公子入宫。”
萧璟心头一震,原来他竟想错了,他一直以为萧峥是弃子,没想到萧胤另有打算。他怕是知道,难以让未来的太女有萧家的血脉,便想要借着后宫大选之机,送他信得过的人入宫。
萧璟侧眸去看长宁的脸色,可她容色淡淡,喜怒不形于色,对宴上朝臣的提议更是不置可否。
卫渊清忍不住道了句,“今日是宫宴,这些事就留到以后再说吧,陛下自有决断。”
那臣子却直言道:“卫贵君这般阻拦,难不成是怕新人入宫,会威胁到贵君独宠的地位?”
卫太傅亦在席间,被这番话气的满面通红。卫宴门下不少学生在朝中任职,听得贵君被这般羞辱,立刻回击,“你这是以下犯上。”
“贵君贤德之名远扬,岂容你置喙。”
而丞相萧韶却作壁上观,只看着殿中两派人争论。
长宁眸色一凛,这上元宫宴,原来竟成了萧家所设的鸿门宴,见卫渊清面色难堪,却又忍耐下去,他性情温和,鲜少与人起纷争,如今卷了进来,全是因为自己。
长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樽掷在地上,方才还咄咄逼人的臣子立刻不敢作声。
这件事以薛迹作引,一步步谋算,让自己就范,长宁心知肚明,她并未直斥那些人,而是看着薛迹道:“薛卿先回座上,今日酒宴刚起,听说安卿还安排了宫中乐坊献艺?”
萧璟瞥了安卿一眼,安卿立刻会意,起身道:“正是,臣侍这就让他们过来。”
薛迹有些担心的望着长宁,长宁冲他淡淡一笑,薛迹知道她是在让他放心,这才回了座上。他一直听闻长宁处境艰难,今日才真正见识,可她却从不向人提起这些,薛迹忍不住心疼她。
只是这事既是有人蓄谋已久,便不会因为长宁今日刻意打断而停止,萧璟知道,今日只是开端而已。
宫宴散后,佩兰扶着长宁坐上了御辇,萧璟跟了过去,停在辇前,恭声道:“今日是十五,立政殿也已经备好了醒酒汤,陛下这就过去吧。”
长宁撑着额,她今日饮了不少酒,已经醉得厉害,可萧璟的话她却还是能听进去的。萧璟只听见长宁低声道:“那便一同上来吧。”
萧璟坐到她身边,可她明明已经难以支撑,却宁愿靠着辇厢,都不愿靠在自己肩上,萧璟伸手过去,将她的肩膀揽住,让她倒在自己怀里,长宁头晕得厉害,心下更是烦闷,睁开眼轻斥一声,“君后这是以下犯上!”
萧璟低头看着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阿若,再信我一次,我不会让她们得逞的。”
长宁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自己,可两人身上的衣袍繁重,无法真正取暖。
到了立政殿,长宁已经醉倒,萧璟将长宁从御辇中抱了下来,一路回了自己寝殿,他未假手于人,亲自替长宁除去衣袍,又取了湿绢给她擦拭脸颊脖颈。
长宁在他面前难有这般毫无防备之时,恐怕也是因为现在醉了吧,她拉住萧璟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乖巧地让他心都软了,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伸手轻抚,看着她陷入沉思。
他似乎想起,五年前母亲的寿宴上,她和长平一同来贺,长平被人簇拥着,而她身旁只跟了两名随侍。那时在所有人眼里,长平是未来的新君,自要巴结讨好,既自幼被萧胤抚养,同萧家也甚是亲近,直称呼母亲为姑母,可长宁并无落寞之色。
那时长宁酒量甚浅,又无人替她说话,等他知晓之时,她已经被京中贵女连番敬酒灌醉。他让府中侍人将她带到厢房中休息,而后他走了进去,长宁躺在榻间并不安稳,许是胃中烧灼,整个人也热得厉害,她不住翻身,更将衣领拉开了一些。
他刚一坐在榻边,她便直起身抱住他,口中喃喃道:“佩兰,带我回去。”
原来竟是认错了人,可她穿得单薄,又衣襟半敞地紧紧拥着他,他耳边顿时红了一片,心头狂跳,他将长宁扶住,拉开些距离,轻声问她,“可还有哪里难受?”
长宁闷闷道:“头疼……”
他的手指轻轻揉捏在她两鬓之间,可她身子软的厉害,又倒在他怀里,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她是醉了,若是没醉,又怎么会在抬头时唇瓣触碰到他的下颌,又怎么会如寻甘霖一般吻着他的唇瓣。
萧璟喉结微动,他终是没忍住,低头回吻着她,可那时两人都青涩的厉害,只在唇边轻轻研磨。长宁双臂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带到床榻间,萧璟如梦初醒,他竟然险些做下错事。长宁醉了,难道他也醉了不成?
他将长宁的衣衫整好,匆匆离了房门,瞧见走过来的佩兰,他稳了心神轻声道:“你们公主醉了,方才我去看过,一会儿我嘱侍人送些醒酒汤来。”
佩兰不疑有他,回道:“多谢大公子。”
等他走出院子,在院落拐角处又遇到了赶来的长平,长平见了他怔了怔,却也没说什么,笑着道:“长宁这丫头真是麻烦,我去看看。”
等她离开,他摸了摸唇瓣,在心头道:怎么会是麻烦呢?
那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成为长平的君后,恐怕就连长平自己都这么觉得,可他不喜长平,他喜欢的是她的妹妹,和长宁的亲近,让他心头升起隐秘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