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敌
萧璟淡声道:“都坐吧。”
各宫君卿应声后落座,又听萧璟道:“前几日除夕宫宴,贵君与贤君筹备得极其妥当。故而本宫思量着,上元宫宴,也交由你们二位去打理。”
谁知卫渊清却请辞,“殿下托付,臣侍本不该推辞,但近来臣侍身子不适,精神委顿,恐担不起这个大任。”
宋子非笑道:“难不成,贵君见陛下宠幸新人,伤心落寞之下无法安枕?”他又瞧了薛迹一眼,“也难怪贵君会这么想,薛御侍原本为媵侍,想必是在无人之处暗自用功,这才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新宠。”
他这话一出,倒是让萧璟沉下脸来,“有些话到底该不该说,贤君应该好好斟酌,后宫君侍,自本宫以下,便是贵君为首,什么时候容你来揶揄贵君了。更何况,陛下要宠什么人,岂容你置喙!”
萧璟这一番话不留颜面,贤君讪讪道:“臣侍知错了。”
自从因为封君之后他言语对萧璟不敬,被长宁冷了大半个月,宋子非便一直惧怕萧璟,可他却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既安抚劲敌,又维护陛下新欢,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璟鲜少处罚于人,此刻却是下定决心要罚他,“你一而再再而三无视宫中规矩,本宫多次容忍,你却对自己并无约束。既如此,每日等人散去,你便跪在此地反省。”
宋子非脸色一白,他没想到萧璟竟然真的罚他,忙跪了下来。其余人与他一向不睦,也更不会替他求情。
而后萧璟又将上元宫宴之事,交给了安卿,可萧璟如今脸色阴沉,安卿哪敢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
回去的路上,薛晗忍不住道:“贤君平日里跋扈惯了,没想到在君后手底下,却成了一只猫,温顺得很。”
薛迹倒是不在意宋子非会不会受罚,不过他倒是觉得,萧璟罚他,其实是在帮他,照他如今的性子,萧璟若是想整治他,只需要更加纵着他便是。
薛晗得不到他回复,又道:“不过,兄长今日倒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钉,行事还要小心谨慎些。”
薛迹没想到他会关心自己的安危,愣了愣,瞧见他眼底一片真诚,心中又有些复杂。
只是,让他二人没想到的是,日哺时分,长宁竟驾临福禧堂。薛晗乖巧行礼,而后又瞧了薛迹一眼,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长宁过来可不是为了他,便要给他二人腾出地方。
长宁却并未让他离开,反而闲声问他近来都做了什么,薛晗恭恭敬敬地回答,长宁笑了笑,“你在这宫里倒是适应了。”
而后又当着众人的面,牵了薛迹的手坐下,薛迹有些恍神,数日不见她,贤君那番话确实也说到了他的心中,紫宸殿中的温存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唯有此刻,又触及这思念的温度,这场梦才落到实处。
薛晗问道:“陛下今日可要在这里用膳?”
长宁点了点头,薛晗乐道:“那臣侍这就着人去准备。”而后他忙将其余宫人赶了出去,留下长宁和薛迹独处。
薛迹垂头不语,可被长宁牵着的手却反握住她,长宁柔声道:“朕这几日未召你,你可怨朕?”
薛迹抬眸,摇了摇头,“臣侍不怨陛下,只是……”只是有些想她。
长宁摸了摸他的脸,道:“你这样清瘦,朕都要怀疑,薛晗是不是苛待了你。”
薛迹道:“臣侍不瘦,陛下应该知道的。”他这话一出口,脸颊微热,长宁会意,也无声笑了笑,她笑时脸颊上梨涡浅浅,可眼神却在他身上扫过,他说得倒也没错,他的身体并不瘦弱,宽肩窄腰,暗暗使力之时脊背之上肌肉遒劲,她的手指曾一寸寸抚过。
晚膳时,三人同食,薛迹为长宁布菜,薛晗闷头不语,只偶尔抬起头瞧他们两人一眼,可那两人眉目传情,恍若这桌上根本没有自己一般。而晚膳后,薛晗见长宁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让人将棋盘取来。
薛晗想在下棋上压兄长一头,而薛迹的心思又不在棋上,没几局便将之前取的彩头全输光了。
薛迹眉头一皱,“不下了。”
薛晗忙道:“兄长这可不对,怎能临阵脱逃呢,是吧陛下。”
长宁斜倚在椅子上,随手将发间的一枚玉簪抽出,放在薛迹手边,柔声道:“朕再为你添个彩头,若是你再输了,朕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长宁的眼眸中柔情似水,就连薛晗也瞧得愣住了,他忽而心头第一次起了争夺之心,竟想将这枚玉簪赢回来,薛迹自然也不想落于人下,可棋艺悬殊又岂是一朝一夕能赶上来的。
薛晗又赢一局,薛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将那玉簪拿走,薛晗喜笑颜开,将赢来的东西护住,“陛下想必累了,这棋局今日就到这里吧。”
薛迹没想到他方才还斗志满满,怪自己临阵脱逃,如今逃得比谁都快。
薛迹被他气到,长宁却被他兄弟二人这一番往来逗笑,忽而想起幼年之时,长平带着自己玩闹的情景,只不过长大一些,心思反而变得复杂了。
长宁晚间宿在薛迹房中,册封之后,薛迹的房中也被装饰一新,倒与她上次来时不同。
薛迹还有些闷闷不乐,长宁想到他似乎比自己小上两岁,如今这模样倒像个稚童一般,“不过是输了棋局,倒也算不得大事。”
薛迹闷声道:“我在乎的当然不是棋局的输赢,而是输了你的玉簪。我早晚要赢回来。”
长宁笑了笑,坐在床榻上,伸手将他拉了过来压住,“朕的妆奁之中,玉簪多不胜数,你若是想要,朕都给你就是了。”
薛迹喉结微动,她的脸离他很近,身上的香气清甜,他现在不想要什么玉簪,他想要的,只有眼前的人。
薛迹仰头去吻她,虔诚又小心翼翼地吻着,长宁捧着他的脸,回吻了过去,于此道,他还是青涩许多,一切皆由长宁主导。
长宁亦有耐心教他,含住他的上唇温柔轻吮,又逐渐加深,舌尖叩开齿关,纠缠不休。
薛晗坐在床榻上,喝着林顺端来的药,林顺将绢帕递了过来,又将空碗接过去。林顺正要退下,薛晗却忽而问了句,“你说,兄长和陛下在做什么呢?”
他这话一出,林顺先是愣了,而后脸上到脖颈间迅速红了一片,“这……”
薛晗不懂,男女之事就那么重要么,可这几日来,他能看出兄长的变化,时而愣神,时而又像是在思念什么,那一日他起得早,去了薛迹房中喊他起身,他脖颈间的红痕就这么映入薛晗眼中。
他即便迟钝,却也知晓那是什么,他无法想象,陛下那么温柔的人,动情时是什么样子,她会低了头埋在兄长脖颈间亲吻,还是像那春册上所绘那般?
薛晗不敢再想下去,他连忙让林顺退下,掩藏住自己的变化。
他心头跳得极快,而后将枕下放着的玉簪取出,那上面似乎还有她发间残留的香气,他忍不住凑近了去闻,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出了一身的汗。他自幼便诵读诗书,他明白自己如今应是情窦初开了,“知好色,而慕少艾。”
他将那发簪收好,放在枕边内侧不起眼的地方,他此时也不知,这玉簪竟就这么随了他一生。
另一边,薛迹仰面躺在榻上,搂住长宁汗湿的脖颈,他面上透着潮红,燕好的余韵还未散去。
长宁从他身侧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转过身去,薛迹不解其意,却还是顺从地转了过去,她的目光在他脊背上流连,手指又轻轻滑过,“上次就是这里烫伤的吗?”
薛迹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他侧眸去看她,“已经好了。”
她的长发贴在身前,靠近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一次,你袒露背脊在朕眼前,朕……也不是圣人,也会有七情六欲,俗尘杂念。”她喜欢他的身体,完美无瑕,她不愿这身躯上留下伤痕。
薛迹忽而想起那个梦,梦境之中她朝他走近,做了今日她做过的事,长宁倾身过来,吻住他的唇,又道:“朕为你选了新的居所,过不了几日,便让你搬过去。”
薛迹不去想那些琐事,“陛下选的,便都是好的。”
只是赐居别处长宁虽可做主,却还是免不了要同萧璟知会一声,或许是这么多年的习惯。
而萧璟自醉酒之后,便一直未见过长宁,她忽而到自己宫中,倒是让他有些拘束,好在长宁并未提及那晚之事,保全了他的颜面。只是她却提了给薛迹赐居之事,萧璟知道薛迹暂居福禧堂不过是权宜之计,可他却没想到长宁为萧璟选的居处竟是永恩阁。
萧璟定定地看着她,“陛下真的想让薛御侍住在永恩阁?”
永恩阁归属甘露殿,而甘露殿以往是帝王寝居之处,只是长宁登基之后,甘露殿虽重新修缮,但她却并未住在那里,而是以紫宸殿为居。
长宁饮了口茶,“薛侍卿性情乖顺,又一向循规守矩,朕欲提他的位份,便为侍君吧。”
萧璟牙齿紧咬,她不回应他所问,却又要为薛晗提位份,便是在告诉他,她不仅要给薛迹永恩阁,还要再晋薛迹的位份,而之所以晋薛晗,是因为给薛迹的便是正四品侍卿之位。薛晗为嫡子,她不便直接让薛迹压过他。
萧璟未曾料到,这样一个庶子,竟会成他此生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