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落针
在短短的数秒内，叶沉舟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跳楼机的疯狂。
他紧紧地抱着谢落一路向下坠去，眼睛下意识地紧闭，耳畔只剩下萧瑟的风声，连呼吸都是一种困难。
长久的失重后，他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硬是在距离地面数米远的地方被拉住。在回弹了数次之后，他惊魂未定地躺在地面，终于触及到实物，让灵魂慢慢回归身体。
剧烈的喘息之下是他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叶沉舟连谢落什么时候从他的身上下来都不知道。
“叶沉舟！”
恍惚间叶沉舟听见有人在叫自己，还是一道格外熟悉的声音。
“这里不会死人的，你别再给我装死了！”
意识渐渐回笼，叶沉舟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的护目镜被谢落拿在手上，而自己的脸正在被一只手不停地拍打。
又疼又麻的，就像他心里传来的感觉。
这算是谢落进副本来第一次好好地和他说话。
从躺着的视角看过去，对方跪在自己身边担心的样子和一开始冷漠模样完全不同。
原本叶沉舟还想再装死逗逗他，但是望着那皱成一团的眉头，他还是不自觉地抬手拂上谢落的脸颊。
“没死没死呢。”他强撑起一个笑容，“看我把你保护得多好。”
“哎等等怎么还要急哭了呢！不会是给水汽烫着了吧！”
叶沉舟赶紧坐起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事情，又收获了一个背过去的身影。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去看看剩下的队友哪里去了，却惊觉自己正处在一众摊倒在地甚至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的npc之中。
这些都是跟着逃进门内的npc。
此时上方还在不停地朝下掉落各种物体，叶沉舟只好赶紧拉着谢落跑到墙边躲避。
从一堆□□的夹缝中看去，十五个玩家目前还都安全地处在这个新的房间之中，狼狈地从各种地面上的□□上踩过，或者躲避从天而降的东西。
如果不赶紧踩在这些躯体之上，他们很快就会被活埋住，困在狭小的空间之内。
这些npc似乎没有和玩家一样的保护机制。
它们都是实打实地坠落在地面之上，最下层被挤压住的早已不能动弹，刚落下来的因为有肉垫充当缓冲，还可以勉勉强强地动弹几下。
叶沉舟抬脚踹开一个差点要抱上自己大腿的npc，忽然感到脸上一阵刺痛。
“这是针！好多针掉下来了！”
他听见远处冉菲菲的惊声尖叫，女性独有的高频声音在空间内格外刺耳。
忍着不适，他这才发现天上掉落的早已不再是大块的物体，而是微小得让他难以察觉的细针。
最开始只是零星地落下几根，精准无比地扎进地面的npc身上，溢出点点血迹。如果不是上面泛着淡淡的银光，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玩意。
这时的叶沉舟还可以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自己和谢落的头顶上勉强躲开。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银针骤然密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暴雨在顷刻间倾盆而下，只不过这一次雨滴在快速坠下时拉出的长线不是什么美好的景色，而是实实在在可以夺命的针头。
“啧。”叶沉舟偏头躲开一跟明显粗于其他针的针，却不料被更加密集的短针扎进暴露在外的手臂之中，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让他短暂地麻痹了片刻，也不知道上面会不会沾染到什么剧毒。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体积实在是太过庞大，一件小小的风衣根本不够躲避。叶沉舟仓促衣物的位置时，却发现自己身侧又被盖上了一块布料。
这是谢落的那件斗篷。
而谢落本人则紧紧地搂着他，把头埋在他的心口处，尽可能减小他们所占的空间。
这样以来，他们终于彻底避开了所有的落针。
叶沉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听见他此刻跳动不已的心跳声，两人就这样在针雨中依偎在一起，靠着两件外套勉强抵御外界的侵袭。
透过衣服之间的缝隙，他可以观察到外部的针下落速度愈发快速，数量也在急剧增加，其中还夹杂着越来越粗，几乎快要变成一把尖锥的针。
“你们没事吧！”
叶沉舟猛地转头，这才在视野的死角之中看见被一层透明护盾包裹住的几名队友。
这是杜华梦的专属技能“无限屏障”。
一旦技能开启，就会产生一道无形的屏障精准护住躲在其中的队友，持续时间为十五分钟，冷却时间为零，单个副本可使用三次。
此时只有杜华梦本人同意才可以放其他的玩家进来，否则就会被屏障拒之门外。但是不论怎样，组队外的队友都不会被屏障保护。
所以他们才会特地跑过来问只身一人的叶沉舟有没有事情。
虽然现在叶沉舟并不是一个就是了。
在他们边上，剩下来的那几个玩家除了那对情侣和元远也只能用衣服勉强遮挡外，另一个队伍的人似乎也有一个类似的防护技能，让每个人都免受针的干扰。
“我没……”
叶沉舟刚想说自己有衣服罩着没有大碍，脚下原来安静卧着的npc忽然骚动起来。
它们也同样在躲避针的袭击。
脚下一滑，重心不稳，他在仓促间只来得及搂着怀里的人，自己用来遮蔽的外套竟然被npc硬生生地夺走。
不经意间，又有无数细小的针扎进身体之中。
叶沉舟将仅剩的一件斗篷盖在背后，自己则用整个身躯趴在谢落身上，在拥挤不堪的npc之间挡住还在不断加速落下的针头。
但是他们此刻完全被各种半死不活的npc包围住，扰乱间还要注意不能被胡乱逃命的npc踩踏，实在是难以完全避开。更何况衣服本身再怎样坚固，都不可能在经过反复数次的折腾后还能完好地保持原有的功能。
再这样下去，他连自己的死法都选不了。
“可以对这里的npc动手吗？”他喘着粗气朝身下的人问道。
然而他迟迟未得到回应。
叶沉舟刚才只专注于带人躲避，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谢落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他下意识地以为对方受了什么伤，但是仔细观察后才察觉出问题似乎不止于此。
谢落虽然面朝着他看似安静地躺着，没有任何事情，脸色却不正常地泛红，双目无神地看向远处，大口喘气的同时胸口也在剧烈地上下起伏。
就像是一种本能的应激反应……
“醒醒，我是叶沉舟，我在这里你别怕。”
顾不上被压住的脚腕，叶沉舟咬咬牙附身靠近谢落，努力掐着对方的人中。
“叶，沉舟？”
“对，是我。”见谢落情况好了不少，他赶紧接上话。
“唔。”
谢落眯着眼睛努力使视线对焦在这个和他说话的人身上，周遭那些纷纷扰扰的噪音随着这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散去。
“我难受……”
这是他第一次直观地说出自己的感受，说完却放松了不少。
“不难受不难受，我这里陪着你。”叶沉舟强撑出一个微笑，脸上开始渗出一丝丝冷汗。
他们原先一起爬卧在静止不动的npc身上，即使有些恶心，但是可以勉强躲过针的威胁。此时npc重新活跃起来，地面不断塌陷挪移，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什么地方。
他能感觉自己伸出去的脚腕在被反复地碾压，后背也被踩踏过无数次，好像下面的肋骨就要断裂开。
“有好多人。”
谢落的呼吸逐渐平稳，视线也重新聚焦在叶沉舟身上。
“对，下一次我们绝对不来这么多人的地方了。都是我的问题。”
谢落皱了皱眉，不想接受这无端的道歉。
明明是因为他，叶沉舟才会特地进这个副本的。
“你喜欢黑色还是白色？”他下意识开口问道，问完却开始后悔起来。
叶沉舟嗤笑一声，想要开口嘲笑这种蠢话，结果还是没有支撑住，直接趴倒在谢落身上。
原来是因为这个。
联想到那个外表甜美的女生，他终于知道谢落误会了什么。
那次阴阳副本中的他最后推开谢落的行为还是成为了一个疙瘩，让谢落固执地认为他会更加偏爱那个只会听他话，永远依赖他，代表了阳的自己。
所以从进副本到现在，谢落始终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走，强装出一副听话的样子。
明明他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样子。
“你猜我喜欢什么？”叶沉舟故意没有回应他的问话。
“你怎么了！”谢落强行逼着自己忽略还在骚动的人群，挣扎着从叶沉舟身下坐起来，想要把人扶起，却不小心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踢得差点又倒回去。
“你都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自觉开始颤抖，刚刚恢复理智的他终于得以看清目前的局势。
玩家和npc混杂在一起，都在争相朝地底钻去，因为只有那里可以躲避从上方掉下来个尖针。而爬到下面的人又因为无法呼吸想要重新上来，最后形成一片乱象。
他们两人因为正好有一具现成的尸体阻挡才险些躲过了竞争最激烈的地方，现在还可以相安无事地待在这里。
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叶沉舟都经历了什么，谢落只好先从叶沉舟身下站起来，把还要过来避难的几个npc推走。
“你要干什么？”叶沉舟想拉住谢落，但是几近耗尽的体力让他很难再支撑自己的身体。
谢落没有搭理他，用坚毅而冷淡的眼神扫视每一个或挣扎或没了呼吸的生物。针划过他的脸上溅起一道血迹，溅落在地上又被一只突如其来的脚踩住，消散在人堆之中。
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疼痛急促地刺激着他的大脑。
脑海中预演的场景很快被他付诸行动。
下一秒寒光乍然从空中划过，匕首精准无比地命中每一个人的喉颈，所到之处掀起片片血花，喷洒在还在蠕动的人群之上，连那银针也被染上红色，就仿佛在庆祝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叶沉舟目瞪口呆地地看着眼前修罗场般的世界，还有在其中好像穿着红衣飞舞的人，不仅没有任何恐惧，反而感到一股浓烈的情绪涌上心头，在他的心间燃烧。
他不得不承认谢落这样不顾及任何规则限制直接上手的操作实在是太帅了。
没有了任何束缚，只做自己而已。
直到几具还算完整的尸体被丢到了他的面前。
“挡着点别再被扎了！”谢落在远处喊道。
“知道了！”叶沉舟同样回应道，“还有季之韵他们……”
“烦死了！闭嘴！”
见那些npc对谢落没有任何威胁，叶沉舟果断拖着自己受伤的脚，把尸体堆成了一个小房子住了进去，终于彻底避开了针头。而谢落则已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处理了一个又一个还在骚动的npc，让剩下的玩家也可以照葫芦画瓢地躲避在尸体围成的小屋之下。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一场无端的骚动就这样被强行停止，针头也不再落下来，只不过代价是几乎所有的npc都没了生命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