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少女
血池的周围还是围绕了一圈闪着白光的蜡烛，给整个安静的环境平添了不少阴寒的气息。原先黄条的封印也只剩下最后一小截，看上去随时都要消失不见，将深藏在其中的boss放出。
叶沉舟最后看了一眼谢落后，果断跳入血池，寻找最后一位npc。
洞穴内部白色的水晶岩石发散出点点微光，那位哑巴少女在萤火虫般的光点笼罩下缓步走来。眼前的场景如梦似幻，就好似副本专门为少女编制的一场梦。
现在叶沉舟的到来终于还是打破了梦境，惊扰了少女。
不过令叶沉舟没有想到的是，少女没有靠近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而是站在原地用晦涩不明的双眼看向他。
“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叶沉舟一惊，那少女明明没有长嘴，简短的话语却在洞穴之内回荡。
“事到如今能不能拿到那个嘴我都无所谓了。”少女似乎朝下鞠了一躬，但是因为身体过于僵硬没有表现出来，“躺在隔壁的人确实是一位母亲，那些不成人样的东西都是她的孩子。”
叶沉舟静静地听着少女平静而又冷漠地讲述另一间房里曾经发生过却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一定也好奇过那它们是怎么通过那扇传说中可以明辨善恶的鬼门关的吧？”
“它们当时明明是不可能过来的，但是却不要脸地扯着她的身体！她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只好带着它们一起过来。”少女说到这里语调忽然拔高，语气愈加愤慨，声音也尖锐了不少，“活着的时候它们就对旁人百般□□，到死了也不放过我们！”
“当年的那一把火是我放的。”
少女转而冷静下来，明明没有任何多余的面部表情，叶沉舟却可以从中感受到她浓浓的悲伤。
“那些小畜牲和我们一起下了地狱，但是那罪大恶极的老东西竟然因为受了高人指点，做了一件好事就轻易地逃脱了惩罚。现在还在阳界好吃好喝地过着。”
叶沉舟当即就想到了那个出言不逊的老头。
这难道就是副本中一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剧情？
说完这一切，少女的话锋一转，习惯性地抹去眼睛边根本流不出的眼泪朝叶沉舟露出了一个来自于心底最真诚的笑容。
一时间，她身上所有的污点似乎都跟着闪耀起来，从前的痛苦回忆也都随着过去和现在的一把火烟消云散。
“谢谢你。愿你得遇良人，愿你前程似锦，愿你看破世间红尘纷扰……”
叶沉舟预感不妙，想要去挽留少女。但是对方早已随着这一句话化作缕缕黑气，汇聚于洞穴深处。
少女清亮的歌声若有似无地回响在空间之内。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一曲唱罢，其中道不清说不明的恩怨终于随着少女的消逝而一起离去。
“愿你们来世可以幸福。”
不知是不是被情绪感染，叶沉舟凝视着少女最终消失的一点回以最微不足道的祝福。
npc的故事或真或假，有可能只是副本单纯的剧情而已，也有可能是某些现实真实的映照。
少女最后的歌声补足了所有的剧情线，至此一切的一切都浮出水面。
渴望自由的女人被囚禁，向往歌唱的女孩失去嗓音，而明辨是非的判官似乎也有糊涂的时候……
叶沉舟深吸一口气，忽然有了万事尘埃落定的错觉。
但是如果换作是他的原先生活的世界，他又该怎样还所有人一个公道，拯救同样被困住的弱势人群？
现实究其本源还是现实，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明显是虚假的世界，让所有人都可以安居乐业，甚至像现在这样，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让他利用各种奇幻的能力，拉出那些深陷泥潭的人们。
不过即使他已经明白了隐藏的剧情线，叶沉舟也没有再多的功夫去伤怀，少女消失形成的黑气汇聚在眼前的水晶石之上。
轰然崩塌的石头引领他走向更深处，一如泳池下的场景。
……
前方会是什么样的东西，是新的npc还是打败boss的关键道具？
叶沉舟在心里盘算过很多的可能，但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过是这个结果。
一个长相和谢落完全相同的人正对上了他的眼睛，又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跑到黑色的棺材之后躲了起来。
甚至都没有要玩家额外再去打开棺材。
叶沉舟在脑海中迅速回忆了一遍他最开始把谢落救出，期间对付各种boss，最后到现在进入血池为止的所有过程，种种的疑点似乎都有了一个准确的答案。
为什么那个人的行为说话方式和桃花源里他所熟悉的那个不一样，不仅会和他主动搭话，说很多长句子，还会间歇性地嘲讽他，甚至尝试主导他在副本里的行为活动？
这都是因为之前和他相处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谢落。
忽然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但是叶沉舟又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现在那个只敢躲着他的人才更像他在桃花源里认识的那个谢落。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放下警惕心，还是试探着走向蹲在角落里快把自己埋成了一个球的人。
“你……”他出声想问谢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谢落捂着自己的头缩得更小了。
叶沉舟又蹲下身放低姿态，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是我，叶沉舟。我来救你了。”
“阿晨？”
“什么？”叶沉舟没有没听清楚谢落在呢喃什么，下意识凑近问道。
然而谢落却像是被他吓住一样，身体猛地一颤往后退去，就算把自己的身体蹭在墙面上被碎石割伤，也要往后躲避外人的靠近。
叶沉舟感到一丝不对劲，对方现在的状态就好像是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他认识的那个人绝不可能胆小畏缩成这个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是默默地靠上去说道：“我不想伤害你，你就稍微看我一眼好吗，就一眼。”
过了良久，谢落终于从臂弯中露出他那只标志性的右眼，眨了眨眼似乎在打量眼前这个奇怪的人类。他右眼下方的红色印记在光照下显得有些泛白，但是仍然是叶沉舟见过的样子。
叶沉舟对上这双眼睛，极其富有耐心地等待谢落观察好自己。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下一刻谢落居然直接朝他扑了过来。叶沉舟本来蹲着就重心不稳，这一扑直接把他扑倒在地上，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岩石凹凸不平的表面上。
“嘶。”忍着背部的疼痛还有压在身上的重量，叶沉舟揉了揉趴在身前的大圆脑袋，“怎么还哭了，我可没欺负你啊。”
然而现在的谢落完全听不进这些表面的安慰话，只是一味地把流出的眼泪鼻涕都往叶沉舟身前蹭，低低的抽噎声始终没停下来，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沉舟越听越于心不忍，只好坐起身让人倒在自己的怀里，边顺着谢落的后背边接着安慰。
虽然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但是他还是无法确定现在紧贴着他的谢落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亦或是两人都是假的？
总不能是两人都是真的吧？
叶沉舟即使在脑海里充满了对谢落的怀疑和警惕，心里却实实在在地涌出一股心酸的滋味，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警惕，无法控制地对这个一触即碎的小家伙产生了怜悯之心，或者说是从心底深处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唔，要抱抱。”
“好好好，抱抱抱。”
叶沉舟无法解释这种感觉的来源，也无法解释他现在为什么会毫不设防地紧紧抱着谢落。他能从手掌传来的触感感知到对方身上每一寸凸起的脊椎，还有细窄的腰部。
“你，你会走吗？”颈侧传来谢落含混的声音。
“不会的。”叶沉舟握着他的手站起身，“但是我需要去其他的地方调查线索，你可以跟我一起吗？”
谢落呜呜了几声表示同意，反手握紧了叶沉舟的手，看上去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
于是两人像极了去春游的幼儿园小朋友，手拉着手往回走去。
传送的感觉有一次传来，叶沉舟已然带着谢落来到了血池之外。
“哇我刚才又听见什么声音，我还以为那boss要出来了，还好你没有事。”一直等在血池边的谷阳平一看见叶沉舟出现便迎了上去，又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人的那一刻傻了眼。
“你这是……这……”他的视线来回在新谢落和旧谢落之间扫动，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完全忘记去问叶沉舟新的线索了。
叶沉舟朝谷阳平尴尬地笑了笑，突然想起来这一回事。
两个谢落现在同台，他到底该怎么办？
然而远处一直坐在地面上等他的谢落也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主动走过来后，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叶沉舟身后和他有着相同长相的人，便把视线转到叶沉舟身上。
“你打算选谁？”
在这句话问出的那一刻，叶沉舟明显感到手上抓紧的力度增加，头一次面对修罗场的他哪里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两个人的特点都十分鲜明，一个高傲，一个胆小。一个是他用从npc身上割下来的耳朵解救的，一个是他解锁隐藏任务自己直接出来的。
他们或多或少的和桃花源里的那个谢落有相同点，但是他又该怎么选择，还要确保自己在做出选择之后不会对副本结果造成影响？
就在叶沉舟飞速思考的时候，那诡异悠扬的音乐声又响起来了。
这一次的音乐和前几次都不同。
先是音调最高的唢呐声没有一丝起伏地直冲人耳，紧接着又加上了嘈杂的锣鼓声，单调的音乐越来越复杂。间或伴随着万鬼哭鸣的啜泣，夹杂着无数冤屈的声讨，丧钟叮叮地敲响在整个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