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挽回
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落地声，生生地扯痛了叶沉舟的心。
亲眼目睹跳楼现场的感觉甚至比刺耳的铃声还让他难受。
无暇去估计另一边的雕像怎么样了，叶沉舟脚踩一楼的窗户底边，轻轻一跃，双手轻易地攀附住窗户边上突出的窗台，一荡身体带动下半身落在窗沿上，整个人便直接上了窗台。随后他又迅速站起来再次把自己的身体送上二楼，重复几次后直接来到四楼的窗台边，翻身进入教室内部。
全部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甚至都没有喘一下气。
四号楼四层的教室。
预想中的人影还没有出现，空荡荡的教室内部桌椅的排列却和之前整齐排列的方式完全不同。
其他的桌椅都是单独排列的座位，唯独靠近窗户那侧的桌子被单独隔绝开。
桌面远看上去像是涂满了黑白相间的图案，但是仔细看过就会发现上面布满了用黑色水笔划写的痕迹。
叶沉舟依稀从其中的鬼画符中辨认出了内容。
娘炮，孤儿，废物……
除了一大堆污秽不堪的字符外，桌面上还挤满了各种侮辱性的私密部位涂鸦和各种中指图案。
叶沉舟几乎难以想象这些东西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被一群学生弄出来的，而这些人又是多么地痛恨坐在这个位置的人。
“呜呜呜……”
婴儿般的哭喊声诉斥着自己遭受的不公与苦难。
叶沉舟寻声转头看去，那道人影又出现在了窗边，正麻木地向前踱步。
这么一瞬间，他甚至把人影看作是刚才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boss。
同样是不算高乍看上去像是女孩的体型，还有那个不愿意把自己面目示人的性格。
人影距离窗台越来越近，他旋即回过神来，迈步过去就要去拦住那个黑影。
然而黑影直接穿透了自己，根本没有给他阻挡的机会。
叶沉舟猛地转头，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地面的坠落声毫不留情地响起。
就像心脏被揪住，力度之大让他喘不上气。
他想去拯救这个孤独无助被霸凌的学生。
但是还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一个副本而已，里面的npc都是被设置好的程序操控行动的傀儡而已。
他不能因为见到一个像人类的boss就把所有的npc都当成正常的人类，又因为过于想拯救一个npc而陷入副本的陷阱之中。
时间冷却到位，人影又再次出现在教室里，蹒跚地向叶沉舟走来。
然而这一次，他不再哭泣，取而代之的是咯咯咯的笑声。
叶沉舟试探着走过去再探查它的情况，却又在抬脚的瞬间发现自己的脚踝被黑色的泥浆状触手缠住。
触手的尽头是那被画成近乎黑色的课桌。
上面的字一部分渐渐地凝聚成实体，朝他伸过来，另一部分飘散在空中，像粉末一般四散蔓延。在一片黑色字符间，教室最前侧的黑板上一道道复杂的公式板书用红色的粉笔书写下来，和整体的环境格格不入。
无情漠视的板书和刺耳的书写声，不断散开的谣言和肆意的嘲笑声，最终将叶沉舟吞没。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慌了神。
他愤怒不甘，又无济于事。
这一刻他就像那个被霸凌的学生，因为无法反抗这一切而疯魔。
但是，他知道他并不是。
叶沉舟再挣扎时稍微用力便甩开了缠绕住自己的触手，他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试图直接抹去桌子上的字迹。
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字体都被深深地刻印在桌子上，无法被抹除。
黑板上的字也同样难以消去。
房间内深黑的触手已经缠绕在一起，形成了npc出场时同样的黑洞，而且还在不断扩大。
“嘻嘻嘻。”叶沉舟听见人影在他背后哂笑，“没有人会来救你的，没有人！”
“我可以……”叶沉舟想反驳，却被人影猛然拔高的声音打断。
“不，你不可以！你连自己都放不过！”
话音落下，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窗台。
而这一次，叶沉舟居然被实体化的人影带动着向窗边倒去。
楼下的终点不再是普通的过道，而是万丈深渊。
……
“要不……我们再去其他的地方找一找线索？”蒋成志从雕像上慢慢爬下来，有些挫败地说道。
“你行不行啊？一直都是找线索，我们找了多久了？”黄祥憋着的一股子劲终于爆发出来，瘦削的身体硬是把还没彻底下地的蒋成志拽到了地上，“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你就是想害我们都死在这里，你好独吞奖励吧！”
蒋成志没想到这个人会直接动手，艰难地从地上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察觉到自己的脚腕已经红肿起来——他的脚扭伤了。
他又尝试撑了一下地面，但是脚似乎伤得太重，稍微一动便让他钻心得疼。
也不知道到底是□□上的疼痛，还是心理上的疼痛。
在场的几个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扶他一下，甚至包括他的四个队友。
虽然说他自己本身可能也不是特别厉害，但是那几个人也曾经都在自己的带领下闯过一个又一个副本，拿到了无数奖励，在桃花源生活得有滋有味。
当他没有能力解决副本，甚至还要带着所有玩家一起覆灭时，过去再多的好处仿佛都不存在了。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可能继续消费自己的财产。
蒋成志嗤笑了一声，默默地坐到无人的角落里去。
失去行动能力和队友支持的他，即使有道具又有什么办法呢？
放眼看过去，所有的人耗尽了体力和心力，似乎都接受了找不到线索的事实，盲目地消磨着时间。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个小哥身上了。
就是不知道小哥人怎么样了？
就在气氛渐渐陷入绝望的时候，蒋成志忽然听见了一直在隔壁教室窗口向外张望的季之韵的叫喊声。
“哥，我在这里快上来——”
这臭小子喊这么大声是生怕npc不会再出现吗？
蒋成志心里这么吐槽着，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
叶沉舟被人影裹挟住眼看就要从窗户摔下去。
电光火石间，他恍然意识到了一个关键点。
先前被触手捆住时他可以很轻松地挣脱开，而现在人影抓住他的力度也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大。
似乎……
只要他有挣脱的意识就可以。
人影似乎在心底还残存着最后一丝对别人的希冀，而他正好就在这里。
叶沉舟此刻在心里明确地意识到他的真实想法：他要救这个人，即使这可能就是一个普通的npc而已。
最终，叶沉舟在将要和人影一起摔下窗户的瞬间反手抓住窗沿借力将自己转过身，借助反作用力抬脚将黑影甩了回去。
而他自己则从窗台飞跃而出。
他看不清黑影的表情，但是这只npc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的一系列举动，呆呆地朝他看来。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他居然会在副本里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npc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了很多回忆，过去的不甘和遗憾都呈现在眼前。
思绪纷扰间，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渐渐和他现在看到的人影重合在一起……
等等，这个npc又回来了？
回过神来，叶沉舟终于看清了眼前紧紧拽住他手腕的人影到底是谁。
不是混乱记忆里的身影，也不是刚刚反复跳楼的npc，而是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boss。
他明明飞出了很远，但是现在却被boss稳稳地从窗台边抓住，又慢慢地拽回教室内。
原来的黑影逐渐消散，最后汇聚在boss的身上，教室内部也回归了正常模样。
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叶沉舟掐了一下自己的手，不可思议地确认了一个事实：他还活着，而且是被boss救了。
他看向尚未离开的boss。
对方的面部全部隐藏在兜帽下，让他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
到底是想拯救他，还是把他抓走好进行所谓的惩罚？
不知不觉间，叶沉舟为了揣测boss的意图，竟然盯着boss的脸看上了许久。
“你不该来到这里的？”boss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语气同样的冷淡疏离。
叶沉舟愣了一下。
这话是说不要来到这间教室还是什么地方？
亦或是在指代这一整个副本？
“你完成了副本的隐藏任务，奖励延长副本结算时间半小时。”boss没有管叶沉舟脑子里在想什么，接着宣布道。
随后boss身后又出现了黑洞，就要离开这里。
“等等！你救我是完成这个任务必要的手段，还是你本来就想救我？”叶沉舟试图抓住boss的手挽留对方，但是被对方灵活地躲开，只抓到了袖口甩开留下了空气。
他原以为boss会就这么走掉，但是boss却背对着他反问道：“我们很熟吗？”
叶沉舟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会什么会忽然这么问。
是想确定自己之前推测这个副本的boss善良手软的猜测正确与否，从而论证副本npc的推论，还是只想知道对方是否在偏爱自己这种矫情的事情？
“你的时间不多了，抓紧时间吧。”boss又这么说道，随后彻底消失在空气之中。
离开时叶沉舟好像听见boss低声说道：“妄图拯救所有人的呆子。”
但是他并没有捕捉到这一话语，目送着boss离开后，又奋力甩了甩自己的脑袋，终于把那些副本之外的扰乱他思路的东西全部清除。
这个boss说得很对，他确实没有时间再去探究npc究竟为何物了。眼前还有两个保险丝需要他去找到并且完好地安装会它们应该在的位置，而前面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等着他去解决。
时间恰好来到8:30，铃声再度响起，却不再刺耳尖锐，就和普通的铃声一样敲响在校园之中。
但是麻烦的是，那群密密麻麻的学生去而复返，几乎在眨眼间就布满了教室，又呆在各自的位置上一同注视着想要去二号楼的叶沉舟。
这是回来继续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