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变化与目的
“就像我这样?”我问梁沐阳。
它点点头,语气一转:“但是我在这个阶段没有多久又变了。”
屿南的人不停地给他注射药剂,现在想想针管里应该是永生药。
他们是想观察一个人不停吸收永生药,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梁沐阳吸收的永生药数量比我多得多。他说他在那边靠数天亮天黑次数计算日子。
那些实验人员从来不跟他说话,都带着口罩,露出一双双混浊的绿眼睛。
他们的皮肤上流动着冷光,带着些幽幽的绿。
“和你一样。”它指着我。
我愣了一下,想到我哥帮我切掉蜕皮后说我新长出的皮肤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问他哪里不一样。
“看上去有点发青,色调变冷了。”他按着我胳膊说。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从他手下抽走胳膊,“你按的我好痒。”
现在我也按着自己的胳膊,想到了那个时候,不由得又看了我哥一眼。
他的眼神还挺好的。
“难道这种阶段到最后会变成蛇?”我想到这感觉手脚冰凉。
但梁沐阳摇了摇头。
“这种阶段不会改变形态的,我再被注射永生药还是个人。”
“你知道我是怎么从人变成动物的吗?”它问我。
我当然不知道。它看出来了,于是继续讲述。
梁沐阳被绑在手术台上不知道有多少天,他说他的感官从敏锐到后面的退化。他的身体发生了越来越严重的退化。
他偶然瞥见过工作人员拿着的文件上写着“实验对象从人类到灵魂超脱的过程观察”。
他变成它以后常在陌生人家房间的角落或者阴冷的草丛深处回忆在手术台上的经历,试图做一些复盘。
它想到自己刚开始的突然敏锐,到后面逐渐看不清,听不清,还总有一种意识被抓住,像被夹娃娃机的铁手抓起来的玩偶,即将被抓出身体这个大型机器。
“应该有两三个月吧。”它回忆,“因为我进去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冷。等我逃出来后外面就像要下雪,原本穿着单衣的人们都换上了羽绒服。”
也许是他的身体被注入大量永生药溶剂,已经有些承受不住。毕竟像我接受了那些永生药就陷入濒死,差点没缓过来,还被那些低语控制住身体。
许念说过永生药像寄生虫一样,那梁沐阳的身体被永生药寄生占据的可能性也很大。
他就像个被缓缓抓出机器的娃娃,那只铁手就是不断打进体内的永生药。
等他的意识全部离开身体后,他发现自己到了一个玻璃瓶里。
我有些惊讶:“玻璃瓶?”
“对,玻璃瓶。我感受不到自己的手和脚,也没有眼睛嘴巴,发不出声音。但我的想法却能直接传播到空气中。或者说,我就是空气。我就是气体,但我又能凝聚成实体。”
梁沐阳被人关住了。那人也是个实验人员,拿着不知什么材质的瓶子把他的灵魂装着放在架子上。
他说他看到的旁边那些架子上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瓶子,每一个上面都贴了标签。
离他最近的那个上面贴着“兔子”。
“兔子?什么意思?”我皱起眉头,“是里面装了兔子的灵魂还是?”
梁沐阳摇摇头。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
“那些瓶子是空的。除了我在的玻璃瓶,其他全是空的。”
这再一次超出我的想象。我背靠着椅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我知道人真的有灵魂,毕竟我自己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不然我怎么能完完全全记得自己上辈子的事呢?但是我并不知道灵魂能和肉体分开,能被像果酱一样装进罐子里。
如果永生药接触到人体的第一步是改造灵魂,那我现在和我哥应该都有这种。大概是我们有了完整的,不会消散的灵魂。
据张子君说,灵魂这玩意人死后就会四处分散,进入几个不同的身体里。
但有些人不会。有些人的灵魂会一直保持他死前的样子,带着他的性格,记忆,习惯甚至一些外貌特点投胎转世,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所以这些屿南的人为了研究永生药能影响人体到什么程度,把活人抓去做实验,把人家灵魂和肉体分离后直接抓出来关着?
“畜生啊!”我一拍桌子,拍的我手掌痛。但我还是很想骂人。
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研究这玩意?还是利用它去做什么事?
我觉得是利用它,不然没可能为了研究坑这么多人。
我问梁沐阳后面发生了什么。
它叹了口气说,被关在玻璃瓶里不知道有多少天后,没有肉体的他被那个实验人员再次拿了起来。
他虽然感受不到自己的五官,但他可以听到声音,能读到那些想法。感觉很神奇,就好像透过皮囊看到底下的东西。
他像是从一个维度到了另一个维度,虽然不知道困住自己的瓶子是什么,是念头?是思想?是语言?还是什么东西。
“我当时怎么没想到,他们可以拿永生药的碎片混入玻璃的材质中。”梁沐阳叹息道。
我好像捕捉到什么答案,顿时睁大眼睛:“是那些碎片困住了你?”
“是的。”它严肃地看着我,“就是从那时候我发现只有永生药的造物能抵抗永生药。”
我摸出自己外套下的小刀说:“那要是我把永生药镶到刀上,能用这个刀把苏七干掉吗?”
“苏七是谁?”梁沐阳歪着脑袋。
“额……一个很恶心的人,还是屿南的老板。长了一张狐狸脸,他还有超能力。”我咬牙切齿,想到那玩意就来气。
面前的蛇却迅速滑到我面前,两只眼睛直勾勾瞪着我,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被它看得头皮发麻,感觉不太对劲忙问:“怎么了?”
它看着我,很慢很慢重复了一遍:“长了一张狐狸脸?”
我用力点点头。
梁沐阳用唱歌般的声音轻轻念道:“我当时跟着那个像蜥蜴的人形怪物跟到另一栋楼时,有个脖子上挂着工程师工牌的人发现了我。”
“他叫陈文浩。”
我点点头:“这个你讲过了。”
它的眼中透出惊恐,声音也在颤抖:“他就长着一张狐狸脸。”
我顿时明白了它的意思,一下子坐直身子:“陈文浩是苏七?”
“有这个可能……他应该是那个把我带到实验室的人。”
我哥在旁边听我讲话也听了个大概,此时过来接话说:“苏七的业务范围还真广。”
我赞同地点了点头:“怎么哪里都有他。”
“或许他迫切想找到更多永生药?所以对这件事这么投入?”我哥猜测。
“嗯……有道理。”我思考着。
这东西能让人短暂死而复生,让人的灵魂不至于消散,甚至能让人脱离自己的身体变成动物——虽然梁沐阳还没说完他是怎么变成蛇的,但我猜他大概是灵魂被抓出来后放到蛇的身体里。
我问梁沐阳是不是这样。
出乎我意料,它竟然摇了摇头,说并不是这样。
他变成蛇,是因为当时自己的灵魂脱离肉体后,身体破碎了。字面意思的破碎。
他看到他的身体还在手术台上,只不过此刻像之前他分析的矿物一样碎成好几块,被摊平了放着。他的手和脚都呈现出一种墨绿色,皮肤也绿得惊人。与其说像冷血动物,倒不如说完全被永生药同化了,变成石头与皮肉的混合。
而骨骼上长满了墨绿色的石头,从中间断开,碎成好几片,就像一个掉在地上的雕塑。
它说到这我感觉头皮发麻,汗从手心冒出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可怕。
屿南的实验人员把他碎裂的身体分成三份,只留下中间那份,左右两边的都扫走。他们把剩下的墨绿色血肉与石头排成一列,看上去又细又长的……就像一条蛇。
梁沐阳的灵魂被放出来,像海蜇般飘浮在空中。
自己的身体残骸好像在呼唤他——不,准确来说是已经融入血肉的永生药在呼唤他。
他看着自己往下沉,沉入了那堆原本是梁沐阳的东西里。
如果他能流眼泪,那此时他一定哭得撕心裂肺。
他明明只是个来兼职的学生,明明不久前还是个活泼爱笑,喜欢填字游戏和野生动物的小孩。
他原本干完这份工作就能拿着钱回家,能见到自己父母的笑脸,能继续在学校上学。
但现在他变成了一坨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的身体死了,他的灵魂没有人能看见。
就算他死了这群人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他带着愤怒与悲伤沉下去,像被吸引的磁铁,很快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
但他还是没有手没有脚,也逃不了。
我要逃跑,他想,让我逃跑。
如果我不是人是动物,是不是更容易逃出去?
他想着,开始飞速回忆那些容易逃跑的动物。曾经研究过的野生动物一个个在他不存在的眼睛前面掠过。
要想最快从这栋楼里,这间实验室里逃出去,要身形小,速度快,动作敏捷……
他的思绪最后落到了蛇身上。
变成蛇就可以逃跑了。只要变成一条蛇。
梁沐阳的思绪散开,就像很多条细线牵住那些碎片。在实验人员的惊呼下,他原本还是人类的身体聚拢在一起,组合,重新生长。
短短几分钟里,他变成了它,变成了一条蛇。
而它也在实验人员还没反应过来前迅速溜下手术台,从门缝下逃了出去。
梁沐阳讲述完我给我哥复述一遍,两个人同时愣了好久。
太诡异,太怪了。没想到永生药不仅能让动物变成人,还能让人变成动物。
如果是梁沐阳肉体死去是因为人类的肉体承受不住永生药,那他变成动物也是自己意识的延伸吧。
苏七到底要拿这东西做什么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苏七的目的吧?
苏七想抓我就是想把我训练成只能感应永生药的“警犬”,目的还是找永生药。
这个组织,他们计算永生药的位置,抓人寻找永生药,做实验研究永生药,都是为了利用它做什么事吧?
做什么事呢?
我回忆起至今看过的那些永生药的能力,说起来都有点改变时间的意思。改变了时间也就能顺便改变空间。就像梁沐阳这种,何尝不是改变时间呢?
改变时间……
就像一道闪电在我脑海里划过,我猛地站起身来,把我哥和梁沐阳吓了一跳。
“怎么了?”陈时寒瞪着我。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刚刚想到,苏七他们那么想找永生药,是不是为了改变什么事?
改变什么大事,关系到全人类那种?不然为什么一直找不够。明明一点就能让一个人时间倒流。要是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在找,说不定想倒流的,是全人类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