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怪之处
苏七这个人,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他很奇怪。
还没见面时哥哥说他穿的巴宝莉大衣,我后来知道那是个价格不菲的牌子。当时就以为他是哪个富二代,没想到他告诉我是打工仔。
还有,他带我到屿南矿业集团有限公司的第一天,也穿得整整齐齐,全身虽然我看不出什么牌子来,但是总是能感觉到高端。
但是那位他每天点头哈腰的陆老板则像普通的中年男人一样,衣着朴素,身上一点有钱人的痕迹都没有。
难道真的是员工待遇好吗?我看不见得。这里这么多小孩子可没有一个像他这样东西齐全,每天都有个酷炫造型的。能看出来这里的大家都是普通孩子。
那这里最不普通的只有苏七这家伙。
他虽然说自己是孤儿,是早早出来打工的,但是我老是觉得他和陆老板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比如私底下的亲儿子什么的。
不然为什么他看上去像个暴发户?
而且我还在怀疑,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帮助我吗?帮助我逃出去,帮助我在这里过得更好。真的有人这么善良无私吗?
直觉告诉我要小心点。不管是坏人还是好人,外面的家伙都不值得我百分百信任。
毕竟真正从来不会坑我的人目前只有我爸妈我哥还有魏霜。
可是现在的情况下,就算苏七真的是坏人,我也没有办法。因为现在没有我哥哥帮我,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真真正正的一个人。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发丝挤着贴住我的脖子。
头发又长了,这里也没法剪。现在发尾已经贴到我脖子上了。到时候估计又会被人说像女生。
曾经的我为了偷懒不想剪头发,蓄了一学期,没想到学期末上课的时候被教导主任点名了。
“那边那个女生!为什么不好好穿校服?”他站在班级后门口宛如催命魔音般喊叫。
全班同学看戏的目光集中在我脸上。
我僵硬地扭过头:“老,老师,我……”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嗓子压这么低是感冒了还是看老师不爽啊?你们这种学生我见多了,不想穿裙子是吧,自己偷偷借男生校服穿——”教导主任咄咄逼人,“看你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还不快给我把头发扎起来!”
我听到周围清晰的憋笑声。
那个时候我的脸大概快熟透了,麻木地看着教导主任步步逼近,他看我的眼神从愤怒转变为疑惑。
他摸着自己的秃头:“你看着怎么有点……”奇怪二字还没说出口,讲台上的班主任像阵风似的出现在我面前。
班主任一边赔着笑脸一边狠狠掐我的肩膀:“哎呀,主任啊,其实他是个男孩子。他没有剪头发而已。我这就让他去好好剪剪。”
她回头怒视着我。
“陈时暮,下课给我赶紧去剪头发。别这样披头散发跟个野人一样,别人看了都害怕,你不害臊吗?”
我感觉她的唾沫星子快飞到我脸上了,连忙点头乖乖答应,并悄悄把椅子移远了点。
因为这件事我被班主任数落了不少。同桌朱洋现在还爱拿这个开玩笑。
我很讨厌被人开这种玩笑,毕竟我根本不像女孩子。就算头发长到肩膀上,看我这张脸也能看出是男孩子嘛。
我跟魏霜抱怨过,魏霜认真点点头,苍白的双手交叠托着下巴,微微仰头看着我。
“正脸看确实是不像的,可是你低下头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她坦白。
我叹了口气,认了。
后面我头发基本没有留到肩膀上,最多比耳朵长一点我就去剪掉,为了不让人误会。
我不明白,我哥哥怎么从来没有这种烦恼?
他接我放学的时候我跟他说过,自己因为头发长被人认错。他也只是点点头,啥也没说发动了车子。
我瞪着他紧抿的嘴唇,心说你就是想笑吧!你在憋笑吧!我看出来了别装了!要笑就放肆笑吧!反正我已经够尴尬了!
“哥哥没有被人认错过吗?”我故意凑到他耳边逗他。
“没有。因为我不会把头发留这么长。”他转过头,差点和我脸贴上脸。
说罢他敲了一下我脑门,把我推回车后座。
我懊恼地抓乱自己的头发。
从那以后再没留过那么长的头发,直到现在。
我一直保持在耳根附近长度的头发经过绑架和被拐事件,已经无心再去修剪,变得越来越长了,大概没过几天就会变成个蘑菇头。
我有跟苏七说过想去剪头发,可是他摇了摇头。
“你想出去都不可能,除非我偷一把剪刀过来给你剪。”他捻起我耳边落下来的一根头发,“但是我很喜欢你头发现在这个长度,根本不想把它们剪掉。”
他亲切的语气让我毛骨悚然。
我推开他的手,退后好几步钻到被窝里,一动都不敢动。
这人总是在奇怪的时候流露出极其的温柔,让我怀疑他是个变态。
可是就我现在的处境来看,他再变态我也不得不跟着他。
在这里当他的小跟屁虫总比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瞎打转好。
我总是这样想,有一个人跟着就会好很多了吧?
这样就不用我自己单打独斗了。
我不相信我自己能办到一个人顶住事情,不管是什么事情。
我还是很想念我的哥哥,想念我的家人。可是我不明白屿南公司有什么手段,他们似乎迟迟找不到我。
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自己寻找逃出去的路了。就算我没有用,遇到事情只会害怕哭泣,但这种时候真的只有我自己了。
很快到了周末,陆老板真的组织这里的孩子们去郊外,说是找一些药材,顺便认识矿物。
孩子们挤在大巴车上,吵闹声和在宿舍时一样几乎把车顶掀翻。
我和苏七坐在大巴车前排,他戴着黑色鸭舌帽,身上是带链条的外衣和画了奇怪图案的t恤——上面画了一只猪站在马戏团的凳子上,下面是几个暗红色英文字母。
陆老板眼中带笑,就在我们前排的座位上——不知道还以为是班主任带着一车学生去野外郊游。
我瞥了这个面色温和的中年人一眼,又想起昨天晚上他叫我去他办公室的场景。
那天看纪录片写观后感的任务刚刚结束,苏七打开门叫我去找陆老板。
顺着他指的方向我七拐八拐穿过这里的隔间,终于找到一扇木门后面的办公室。
我小心推开门,发现那里面并没有人。只有一张暗红色沙发,小小的茶几上面摆了小却精致的茶具,一尊佛像站在旁边的书柜顶部由上至下打量我。
这不是弥勒佛,应该也不是如来……是一尊通体洁白,隐隐散发着绿光的玉佛。
佛像上挑的双眼微微眯着,小小的嘴唇在笑。他站在莲花上,脚边是一只修长的鸟,颔首低眉,尾巴带出长长的翠绿色。
我并不明白这是哪个佛像,但我看到了陆老板桌上的佛珠和供奉的鲜花。
看来他很信这个佛,经常会拜它。
一想到诱拐儿童去开发自己项目的人竟然诚心拜佛,我就很想笑。
被这种人拜,佛像不嫌晦气吗?
我打量着佛像。这佛虽然看着慈眉善目,但我总觉得它浑身透出一种怪异。我还没想出哪里怪,办公室的木门突然被推开。
陆和林走了进来。
他穿着唐装,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张脸变得年轻了些。
“时暮啊,你来了。”他慢悠悠地坐到沙发上,冲我摆了摆手。
“别站那,多累啊,坐下聊。”
谁要跟你聊,我心想。
虽然心里抗拒,身体还是坐了下来。陆和林倒了两杯茶,一杯给他一杯给我。
我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
“时暮啊,你知道吴虔之吗?”他喝了口茶看着我。
我心里涌上一股烦躁,怎么又是吴虔之。看来真的被张子君说中了,这些人就是为了确认我的前世是不是吴虔之来的。前世前世……我这辈子的麻烦事都是因为这个不知真假的前世。
难道只是因为他死的年份和我出生年份像?还是我们都是我哥哥身边最亲近的人?还是……
不过,就算我真的是,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一个个怎么都这样确定?即使是我的哥哥,吴虔之生前最好的朋友,他也从来没说过我和吴虔之像的话啊!
……嗯,虽然我哥哥不会说这么多话。他大概都憋在肚子里。
我诚恳地对陆和林摇头:“我不知道。”
陆和林盯了我一会儿,缓缓开口:“原来这样。时暮,你记得张子君吧?”
“啊,记得。”
“他曾经也是我们公司的一员。”他叹了口气道,“本来在这里工作得好好的,有一天突然辞职不干,跑去精神病院说要找吴虔之。”
“我不知道吴虔之是谁,以为是他的熟人。没想到接着就看到他绑架你的消息。”
“我还以为你认识吴虔之呢。”他眯起眼睛,神态又让我想到教导主任。
我用力摇着头。
“好吧。”他脸上明显写着遗憾,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时暮。”
这次莫名其妙的对话就此结束。
我的目光从大巴车上的陆和林脸上移开。看来不是我的错觉,他脸上的皱纹变少了许多,脸好像没那么方了。
如果说他原来是四五十岁的人,现在看着越来越像三十岁。
我想到那个迅速变老的“英语老师”,难道永生药是可以让人变年轻的药?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转向右边一直认真看窗外的苏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身上又有老人的特征?为什么他体温冰冷,瞳孔又像蛇一样?
如果永生药真的能让人变年轻,那苏七不应该反而变衰老了。
我还看着他苍白的侧脸,他突然转过头对上我的视线。
“别看了,要到了。”他指指窗外。
我探出身子往外望去,外面是一排排层层叠叠的树影,树叶绿中带黑,像一圈毯子铺到远处灰色的山上。
这里的房子已经非常稀疏了,只有远处零星几个红点昭示着还有人住。
看来我们到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荒郊野岭。
陆和林宣布我们的目的地马上就到,就在这山沟沟上面一点,是个名为“李家村”的小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