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短信
幸好我的近视只是持续了几分钟，眼前很快恢复清晰。
“这是后遗症。”我惜字如金的哥哥果然只说了五个字。他穿着宽大的黑色卫衣，刚才趴在我病床边上整个人几乎陷到衣服里面，难怪我会看成抹布。
“你脖子上贴着消肿的药，手尽量别去碰。”我哥指出，虽然他声音冷淡，但是我知道他在关心我。他总会对家里人打破自己的五字法则。
啊，我哥真好！我由衷感叹。
“爸爸妈妈在上班暂时走不开，让我在这里看你。等你醒了通知他们。”我哥说着摸了摸我的头，“你还有不舒服吗？”
“除了还有点晕其他都挺好的。”我如实回答。
我哥揉揉我的头发：“那就好。我会在这陪你的，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
“那个绑匪有打你吗？”我脱口而出。
我哥摇摇头：“他有给我发短信，但是我找到的时候他逃走了。”
“短信？那种要钱的吗？”
“不是。”哥哥低下头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递给我，“是很奇怪的内容。你见过吗？”
我托着他的大屏手机努力识字，心里想哥，我才四年级诶，有生僻字怎么办。大学生体谅一下小学生好吗？
最终还是勉勉强强读出来了：“你相信轮回吗？你相信人死后生命还会延续吗？
亲爱的陈时寒先生，相信你看到这里肯定不耐烦地想删了这条短信吧。别急，我猜你还没接到你弟弟放学吧？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小学放学特别得迟？
请再耐心等等，要是你找不到他，就请看前一条短信。你会找到答案的。 ”
我皱起鼻子：“还有前一条？”
“是的，他给我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我那时候在开车没看到。”我哥冷静地说，同时手上飞速削苹果。
前一条短信是：“你相信轮回吗？你相信不管人的肉身死了多少次，但人的灵魂不灭吗？
十年前，秋山市民和路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出租车因为刹车失灵撞到路边引发爆炸，车内三人当场身亡。这件事情在当时的报纸上只是微不足道的社会新闻，被很多人看了一眼就忘了。可是我想陈时寒先生可没那么容易忘吧？
毕竟你的发小好友，吴虔之就死在这场爆炸中。和无辜的出租车司机，和收养他的奶奶。
现在已经十年过去了，你弟弟也九岁了吧？虽然这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确定你弟弟知道关于当年这起车祸的事，所以打算把他借走一段时间。
放心，我们绝对会把他完整地还给你。”
吴虔之。我想起那个眼镜男问我的话：“你知道吴虔之吗？”
原来是哥哥十年前死去的发小。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我怎么会知道！
我把这荒唐的事情告诉了哥哥，哥哥切苹果手一顿，又问我绑匪还说了什么。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哦！他还问我是不是吴虔之。我怎么会是呢？他知道我的名字还问我这个，是故意乱讲的吧！”
我马上又突然想到，抓住哥哥的袖口问他：“那个绑匪抓住了吗？”
“抓住了。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现在关起来了。”哥哥把一块苹果塞到我嘴里。
“是通过他手机定位抓到的。好像他在故意等着被抓一样。”他又开始在苹果上雕花了，我哥最喜欢在苹果上雕刻奇怪的东西，“我找到你的时候他也被抓住了。”
他顿了顿：“我路上遇到个奇怪的小孩。”
“怎么奇怪了？”我咬苹果讲话含含糊糊。
“跟你差不多高，黑色头发，像狐狸一样狭长的眼睛。眼睛和嘴唇很红。穿了一件巴宝莉成人款黑风衣……我还以为是他偷了家长的衣服。他在我看短信的时候敲我车窗门说可以帮助我。”
“那样子就好像早知道我在为了你失踪而焦头烂额一样。”
“黑头发，狐狸眼睛，眼睛和嘴唇很红……我学校好像没见过这人。”我想了一圈，好像没有这么独特的同学。
哥哥叹了口气，又往我嘴里塞了块苹果，上面有只他刚刚雕的章鱼。
“我看出来了。他的样子很奇怪，不像小学生，倒是很像中年人。他想上车给我指路，但是我没有同意，他就走了。”
“他的脸色很白，像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看到的那些身体虚弱的病人。他说你被绑架正是他放学路上碰巧看见的。”
“我想不对，他怎么知道我是来接你的哥哥。我只认识和你熟悉的同学，从来没有见过他。他说他叫齐淇，刚刚转到你隔壁班。”
我一时想不起隔壁班有这样一个转学生，决定回去上学以后问问同桌。
我低头看着花纹单调的医院被单，惨白颜色混合消毒水的气味在我的脑海里疯狂打转，像个打蛋器把回忆和现实打在铁盆里散出花来。
“哥，我想等我好了，去见一下那个绑架我的人，问一下为什么。”我说这话的时候手指紧张地紧紧揪住床单。
出乎意料，我哥哥很快答应了。
平常情绪像铁板一样冷硬的哥哥今天变得有些让我难以理解——他看我的次数太多，好像刚刚认识我似的。而且他表达出来的不是平常生病受伤后的关心，那些眼神动作中带着神经质，就好像门外面又有个绑匪即将突然冲进来把我再次绑走那样的戒备。
这种样子的哥哥我第一次见到，紧张，僵硬，还有点凶狠，让我后背发凉。
而且据妈妈说在我住院的这两天，我哥哥一直在陪床。爸爸妈妈心疼他，想和他轮班也被他拒绝了。他说自己请假了没关系，但是爸爸妈妈的单位请假太多不好。这两天都是他在这里陪着我。
我哥哥有和我这么好吗？我不明白的就是这个。要是我们从小如胶似漆，感情深厚，那我完全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但是从我有记忆起，我的哥哥变得越来越不近人情，如同他的名字带着冬天的寒气。
平常喜欢敲我脑袋骂我傻逼的哥哥今天这样对我，让我感觉特别违和，甚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万幸的是，我妈妈很快下班过来了，我十分感谢她挽救了我和我哥哥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绑匪敲在我脖子上的那下并没有让我颈椎骨折，只是暂时错位——我哥给我讲解的——所以我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更严重的后果，在医院休息了一个晚上就收拾出院了。
我哥牵着我的手，他一身黑衣像个沉默的黑木桩子，我想到放学路上的电线杆顿时很想笑。
“你哥哥可担心你了。”妈妈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上荡起小小的波浪。
这话再次让我有点毛骨悚然。
我看不出平时面无表情的这人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
怎么平时我考砸了或者摔倒了也没见他这样关心我？
我抬起眼睛偷偷看向他，却被自己的刘海挡住了。
原来是我躺着的那段时间，本来就长的刘海直接遮住双眼，现在的我只能从头发缝里看世界，要是没有夹子夹住那些头发，我活脱脱一个穿着衣服的野人。
暂时没有夹子的我坐在车后座吹着自己的刘海忽上忽下觉得很好玩，我哥哥坐在我旁边还是没有表情，但是会帮我把遮住我眼睛的头发撩到旁边去。
我刚才的害怕已经完全变成惊喜，我开心我哥哥终于变成一个有人情味的哥哥，就算他动作有点笨拙也还是不爱说话，但是他还是比以前那个人形冰箱好很多。
要是我被打一下换来哥哥变成这样，那我还觉得这打得很值。我摸着自己的后脖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