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看一肠断好去莫回头
顺成六年三月,皇后的病大好了。
申时,我在宫里的曲荷池边玩,穿一身蜜合色镶粉边暗纹直袖圆领袍,里面是白色立领中衣,鹅黄色织金马面,梳峨髻,戴三尾衔珠累丝金侧凤钗,金璎珞项圈,一支白珠簪,小小的翡翠耳坠。
我在曲荷池边看书,玉奴给我端上一壶茶叫灵溪衍施,这茶有股清香,茶香略淡,回味却又感觉芳香四溢般,这“灵溪衍施”是用去年梅花上的雪水煮的,杯子是绿玉海棠纹铃铛杯,精致小巧。
喝完茶后,我又看了会书,酉时二刻时我乏了便想回宫,玉奴便扶着我回宫,不巧见素仪穿一身浅紫色宫女服饰向我请安说“明贵妃娘娘万安,我家小主好像有点胎气发作,还请娘娘速速过去。”,我皱了皱眉“请了太医了吗?”,素仪连忙点点头,正好曲荷池离灵溪轩并不远,我便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灵溪轩,我一路上紧捏着那个绣桃花的帕子,进了殿内,三个太医向我跪下请安,我微抿着嘴,略皱眉头,说“妍妃现在怎么样?”,为首的太医低垂着头“回明贵妃,妍妃恐是难产。”。
我转头对着素仪说“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告诉皇后娘娘妍妃难产了。”,素仪弯着腰连忙退下。
我坐在殿内的雕花细木贵妃榻上,一边的琉璃花樽旁边还有之前妍妃给孩子绣的鞋子,精致小巧,像是朱色浮光锦。
我不敢进产房,侍女们也说产房血腥不宜入内。
宁妃穿着天蓝绣白梅的广绣直襟立领大袄进殿,梳了绕鬟髻,只簪一支点翠海棠流苏步摇。
看见我就说“妍妃妹妹现在如何?可还要紧的?”,我攥了攥帕子,说“妍妃妹妹现在正难产呢。”。
宁妃一身天蓝色衣裳,显得她清雅安静,如轻烟薄雾,眉毛如往常般含着轻愁,她虽已年长,却又是个热心肠的,她坐在贵妃榻的另一旁,略显担心的望着产房那边。
湘婉容也进殿内,穿着淡绿色的直袖褙子,白色立领中衣和淡黄色的百迭裙,穿着尤为素净,她轻声安慰我说妍妃一定会没事的。
我暗暗屏住气息,看着手里的绣桃花手帕,还是宛央送给我的,我们两人一路扶持到现在,我从妃位变为贵妃,她从贵人一路到妍妃,宫中就数我两人关系最亲密,我想起她往日爽朗单纯的笑容,笑容灿若桃花,叹了口气,抚着手帕上的桃花,心里起伏不定,只能暗暗祈祷着宛央出什么差错。
皇后坐在另一旁的椅子上,愁容满面,朱唇微启。
妍妃的孩子此时落地,响起响亮的哭声,我深吸一口气,皇后悬着的心放下,也略展愁颜,湘婉容则是欣喜着,宁妃只是淡淡笑着。
瑰仪请宁妃,湘婉容,皇后娘娘先去西侧殿,只留下我一人,我走到妍妃床边,她此时往日挂满笑容的脸也变得苍白,嘴唇并不干燥,唇色却苍白无力,她的胸前随着呼吸起伏着,眼里含着泪水,微弱地说“琴姐姐。”。
我攥紧微冷的双手,她苍白的嘴扯出淡淡一笑,说“琴姐姐,有件事,宛央恐怕只得今日说了。”。
我眼里含着泪水,点着头“你说吧,宛央,我听着。”。
“宛央今日说的,姐姐可莫要忘了。虽说我今日说的话可能令姐姐颇为诧异,不过宛央不知何时再能与姐姐相见。不如今日说完了,倒也心满意足了。”。
我们两人的脸上同时划过两道泪水,她舒眉说“其实宛央,一直是心悦着姐姐的。”。
我想她说的那般诧异,我掩帕垂眸哭着说“宛央,你莫要今日就走了,我还要当小皇子的干娘。”。
她说“既然姐姐不反感宛央,宛央也心满意足了。”,我一边流着泪一边仔细端详着她,鹅蛋脸,双目澄澈,一双远山黛眉此时似颦着,亭亭玉立,如花似玉般的年纪,她才二十五岁,便这般模样,我想起往日我们一起在花园诵祥亭旁的桂花旁,她问我是不是最喜欢桂花,我说是,我最喜欢桂花,我还说“风流直欲占秋光,叶底深藏粟蕊黄。”,正是洪迈的《桂花》,她说她最喜欢海棠花,淡香只得细品才能闻出一丝淡淡的花香。
我此番只希望她不要早早去了才好,这样单纯善良,花容月貌的一个人,今年才二十五岁,等过了八月的生辰便二十六岁了,我低垂着头说“宛央。”,她淡淡的说了一句琴姐姐,往日这样的三个字说的很多,今日我却希望她能多说几声。
渐渐地她闭上眼睛,嘴角却依旧带着往常的笑意,我将那块桃花手帕紧紧握着,泪顺着脸颊落下,掉在艳丽的桃花上。
皇上给小皇子赐名为郑宣洵,暂时养至皇子所,到时候会给某个嫔妃抚养,我定是要抚养宛央的孩子的。
我整理好仪容,静安姑姑在殿外候着,她依旧往常那般安静,不远处有个太监大声说着“妍妃娘娘殁了!”,此时的我已走出了灵溪轩,在长廊,我难掩悲伤,泪划过我的脸颊,我轻轻用桃花帕子擦拭,静安姑姑说“娘娘要记住盛筵必散的俗语,虽说今日妍妃娘娘殁了,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切不可太过伤心。”。
夜晚的冷风轻轻吹着,轻轻抚过脸颊,我望向一旁朱红色的墙壁。
我点点头,说“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看一肠断,好去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