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前尘往事（陆清尘篇上）
当满身鬼气的宁湘走出来，沧浪剑再一次朝着宁湘刺过去时，陆清尘的心跳都快僵滞了。
还好，这一回他终于能够阻止她再次受到伤害。
冰寒的剑气割破了陆清尘的掌心，但只要她没事，他便感觉不到疼。
当陆清尘看到她为自己处理伤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奢想，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一些，或者，希望自己伤得再重一些，这样她会为他难过担忧吗？
陆清尘看着她微垂的眉眼，不由想起了在东海她说过的话，陆清尘的内心又是激荡不平。
她似乎也有话想对他说，但还没等她开口，汹涌的兽潮再一次涌入了玄天宗。
宁湘将幻灵山海图给他，在那一刻，陆清尘多么想将她收进沧浪剑中，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护她周全了。
但，陆清尘也深知，她深深地厌恶着他。
后来，陆清尘无数次回忆当时的场景，无数次痛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眼睁睁看着宁湘义无反顾地冲进伏魔剑阵，陆清尘险些吓得肝胆俱裂。
陆清尘没有任何犹豫，再次使出秘术，将苏琅和宁湘承受的压迫转移到自己身上。该如何形容那种痛楚，二十日的雷劫都尚不及万一。
之前在东海，他所受的伤一直没能彻底痊愈，这些时日以来与大妖们搏斗，身上再添新伤。宁湘渡劫时，他替宁湘应下了二十日的天雷。
但陆清尘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会不会就此陨灭。
伏魔剑阵绽放出烁亮灼眼的光辉，伴随着明光的湮灭，苏琅与宁湘二人彻底消失在了他面前。
活了一百二十余载，陆清尘从未像如今这般茫然、惶惧。
周围是喧嚷嘈杂的声音，而他，仿佛游离在众人之外。
过往与宁湘相处的画面，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
二十年前，小宁湘考试作弊被抓，那丫头言之凿凿：“考试最重要的是公平，大师兄比我强那么多，公平吗？我作弊怎么啦？不过是平衡我和大师兄之间的差距！”
十一年前，他被大妖百眼魔兕所伤，意识不清，可他分明听到宁湘的声音，“我将定魂珠偷来了，一定可以救好师尊。”
定魂珠乃宗门至宝，若是宗门内的其他人知晓她将定魂珠窃走，她定然会受到严惩。
待陆清尘清醒以后，他让宁湘将定魂珠还回去，宁湘却道自己并不知道定魂珠为何物。
三年前，江渺渺拜入师门，他将自己初初修炼时的剑给渺渺，却忽略了宁湘眼中的黯淡失落。
陆清尘耳边又回荡着在东海时宁湘对他说过的话。
“从前我被操纵着那般疯狂的喜欢陆冰山，好不容易摆脱掉他，我怎么可能会再陷进去？我是傻了不成，非得一条死路走到头吗？”
一时之间，无数情绪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涌来，陆清尘感觉耳中震痛，混混沌沌，如同身处云天雾地，不知出处。
有人欣喜若狂，感叹鬼君终于除去，有人悲伤啜泣，为陨灭的亲人和同门难过。
陆清尘面色愀然，许久以后，他才反应过来要去找寻宁湘。
他冲去了棠梨小筑，可棠梨小筑空空荡荡。先前被天雷劈断的海棠树已经被移走，宁湘说过，待开春了，天气暖和了，移植些别的花木。
陆清尘又去了承风院，香香、小路、心固、合真四只鸟站成一排，它们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没有再像以往一般打架。
他看着宁湘时常坐着的后排靠窗的位置，恍惚中，又看到了小姑娘的笑颜，她对谢飞鸿说：“哎呀，你们不懂，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陆清尘又去了红叶谷，现在枫树枝头早已没有几片树叶，漫山皆是枯脆的落叶。
他找遍了玄天宗，到处不见小姑娘，到处又是她的身影和音容。
或许，他再也见不到小姑娘了。
陆清尘早已习惯了孤寂，可此时，他的心脏无声地结起了冰霜，就连呼吸都是痛的。
最后，陆清尘去了地府，找到了鬼帝，他向鬼帝恳求，“我愿意以我的性命换回宁湘。”
鬼帝邀他下棋，说是若他赢了，自己会考虑考虑。
可陆清尘思绪混乱，自然是输了。
鬼帝苍白的手指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良久才说道：“从前本座与帝君对弈，从未赢过，如今总算赢了一局，可本座不仅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更觉得挫败。”
陆清尘并不理解鬼帝话里的深意。
“若那丫头复活以后，得知她的重生是你以命换来的，你觉得她会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
陆清尘静默半晌，说道：“或许不会，但她恨我，终有一日会将这一切都淡忘。”
“那丫头当初为了救你，不惜以自己的神魂承载业火红莲，险些形神俱灭，又亲下地府，带走你的魂体。她惯会口是心非，你与她相处两万载，居然也看不透她。”
两万载……
陆清尘不解地看向鬼帝。
鬼帝一挥袖，原来的棋盘顿时变成了一方水镜。
在水镜中，陆清尘看到了自己的前尘过往。
他本是东极青华大帝，接连收了羲景与荧惑两个弟子，原本想着，能指点教导出这两个弟子就足矣。
再后来，他偶然见到了当时只是个羸弱卑微的小仙的郁仪，不忍见他被神界其他神仙欺凌，他便收了郁仪为弟子。
起初，他尚且能够平等地对待郁仪，传授他法术和本领。
直到后来一次，太岁见到郁仪后，占了一卦，“青华帝君，你可得当心，恐怕荧惑未来会折于郁仪之手。”
对于太岁的话，他并未全然相信。
毕竟，荧惑是骁勇善战的战神，郁仪资质平平，又如何能够伤害到荧惑。
不过他到底还是上了心，此后教导郁仪的时候，偶尔有了保留。
六千年前，仙魔大战时，羲景与荧惑想要以身殉伏魔剑阵，他散尽大半的修为填满伏魔剑阵，最终护得羲景、荧惑安然无恙。
八百七十六年前，荧惑被郁仪及天庭众神逼得自戮，他以自己的心魂为引，不惜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启动上古往生镜，终于换得羲景和荧惑的转世。
陆清尘从未想过，原来在很久以前，他们就有着这么深的羁绊。
他一时没有完全接受。
水镜中的画面又是一转，他看着宁湘一步步走进红莲业火中，业火焚烧着宁湘的神魂，她应该是无比痛苦的吧，每走一步，都耗尽了灵力，可她却没有半分迟疑。
在他以为他的每次付出都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她也在默默地为他牺牲了许多。
陆清尘心中五味杂陈，早已衰败沉寂的心又开始跳动。
“她会回来的，”鬼帝的身影消失在了陆清尘眼前，可他的声音遥遥传入了陆清尘耳中，“至于她还愿不愿意接受你，这在于你。”
陆清尘被传送出了地府，他看着恢复平静的海面，海水退去，东海十二岛重新浮现。
修士和岛民们返回了海岛上，开始重建家园，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陆清尘没有再停留，回了天元大陆，帮助宗门重建。
他的湘湘终有一日会回来，到那时，他不会再让她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