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038.
你礼貌吗?
坂口安吾拳头硬了。
他知道森鸥外狗, 不知道他能这么狗——当着他的面给他老婆介绍“情人”,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森先生。”他忍无可忍,“请离我的妻子远一点!”
... ... ... ...
此时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当机。
什么“老实的工作狂”“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一句都没听清,脑子里都是森鸥外那句——“异能特务课”。
什么意思?
联想到病房里安吾的种种表现, 再看看眼前态度熟稔的森鸥外——还能有什么意思?!!
傻子都能知道了!好啊, 坂口安吾, 你这浓眉四眼的还有两副面孔!!!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安吾的后脑勺, 种种线索串联在一起, 奇迹般拼凑出真相。
——他这三年究竟在哪?
——他到底在做多危险的事?
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的心情。我只知道此刻我的双眼如烟燎般酸涩,又有一腔颤抖的怒火在我胸膛迸发震荡。我知道他在做地下工作, 但普通公务员和异能特务课公务员的“地下工作”,能是一个性质吗?
我以为他顶破天是被政府关起来做科研、做文员!
而不是卷在超日常能力者的生活中活得水深火热!
我觉得脑子轰轰的,呼吸都有些困难……难怪种田长官和辻村小姐都对我有种古怪的态度,难怪我在横滨如此顺风无阻,甚至于我成为王权者的消息异能特务课都能知道得如此准时……想必我一定很早就生活在他们的监视与保护下,而原因只有一个——
——坂口安吾。
我闭上眼,大脑愈发冷静。
难怪安吾会在三年前消失得如此悄无声息,难怪他有那么多难言之隐……这样的事, 他能说吗?在他羽翼下无知存活的我能责怪他吗?我的一腔怒火与恐惧来得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不, 或许不无理取闹。
我愤怒的不是隐瞒,而是我无法得知真相的无能为力;我惶恐的不是异能, 而是那个差点一无所知一辈子的结局。
或许王剑所来并非巧合, 而是天意赠于我触碰到某种真相的钥匙……若非我意外成为王权者, 这些种种是否会在我的天真与大条中随意溜过?
答案是必然。
毕竟我看起来实在太脆弱、太不靠谱了……以安吾的个性, 绝对会让我毫无所觉心安理得地快乐一生, 但……
我低下头, 突然很难过。
无知一些不好吗?
无知当然是快乐的。
但若真的给那个“无知”的我一个选择,我想,我也一定会选择“知道”。
总不能……总不能在某一天里,在他英勇地永远离开我后——我还要对他的死因不明不白,痴痴傻傻地被一个“合适”的理由搪塞。
“……”
“……安吾,”
我抓紧青年的衣角,轻轻唤了一声,
“……我不想吃甜品了。”
“嗯……嗯?”安吾讶异地回过头,他几乎在瞬间察觉到了我低落的情绪,灰褐的瞳孔中流露着担忧,“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很想吃吗?”
“……”
“安吾,”我静静的看着他,突然问,
“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医生先生的?”
安吾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问。他的眼神极细微地变化一瞬,接着,他镇定地推动眼镜:“啊……以前在医院见过,还没和你介绍呢。这位是森……咳,森林太郎,森先生,是一名医生,我们是旧识。”
“对吧,森医生。”他把眼神投向森鸥外,目光带有明晃晃的暗示。
而森鸥外那老狐狸兴味盎然地看了我一眼,再勾着嘴角慢悠悠应下。
看啊,他还在努力撑起、隐瞒。
我忽然很累,四肢百骸蔓延起丝丝麻麻的无力与颓然——他那并没有多高大的身躯,究竟想要铸造出多坚固不催的围墙呢?
我心头苦涩,只觉他残忍。或许生活在围墙中的我并没资格去埋怨与愤怒吧,但——
“我不想吃了。”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在他茫然的眼神下抽回与他紧紧交握的手掌,尽量不去眷恋掌心温柔的热度,绷直了嘴角,后退一大步:“我回去了——不许回家!不许跟过来!”
是,身为被安吾护在羽翼下的人,我没有理由去埋怨、去愤怒于保护我的那双翅膀。
但——
身为妻子,身为爱人……
不讲道理这件事,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 ... ... ...
老婆突然生气,这让坂口安吾很是摸不清头脑。
我做错什么了吗?坂口安吾茫然地盯着自己空空的手掌,一时间不知所措。
“啊——安吾君。”而在场唯一摸到真相的森鸥外露出看戏的笑容,“好歹是曾经的上司,前辈我就给你一个情场上必知的忠告吧——”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伴侣生气离开的时候……不追上去没准会离婚的哦?”
... ... ... ...
我一路跑了好远。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惊颤。
或许我应该情绪平静点,和安吾好好卧膝长谈一番的。但那个安吾……那个自大的安吾!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气势汹汹地在路上大步走着,无视行人惊诧的目光,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奔回小区。
可真到了楼梯口,我又不愿意上去了。
看着空荡荡幽长的楼道,我收回迈出的脚,板着脸盯了阶梯一会,最后一屁股坐下。
其实……要是我与安吾的立场对换,我也会做出和安吾一样的举动吧。
让爱人陷入危险,让爱人卷进不属于他的圈子,怎么看都是相当心惊胆战的行为。但怎么想都好生气好生气啊!……可恶,这个笨蛋安吾怎么还没追过来!
不让他跟着就真的不跟了吗?职场上摸爬滚打那么久的脑子到哪里去了?!亏他还是公务员呢,这么点人心都不会揣测!
我气鼓鼓地盯着楼梯口渐昏的风景,越想越牙痒痒,蓦地,脚边暖洋洋一痒。
我低下头,一条柔软灵活的漆黑猫尾,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我的小腿。
“——'不回家先生'!”
我惊喜地叫出声,手伸得比脑子转得都快。我一把抱起几日不见愈发圆滚的黑猫,被它的吨位压得龇牙咧嘴。
“……你又跑谁家去蹭饭啦,把自己喂得这么好。”和小动物说话的语调总是忍不住变得甜腻又嗲精,我笑眯着眼睛,狠狠吸了口我的猫。
“喵~~”
'不回家先生'懒洋洋叫了声,似乎是在回应我的热情,猫尾用一种不疾不缓地速度均匀地摇摆着,发了腮的脸自觉地放到我掌心。
“嘿嘿。”我熟练地挠起它的下巴,引得它惬意地眯起眼睛。柔软的猫毛在指缝间淌来淌去,我摸了摸它实心的肚皮,心绪逐渐沉静。
“嘿,‘不回家先生’。”我摸着猫感叹般闻,
“冒昧地问一句,你有小母猫了吗?”
“……”‘不回家先生’瞥了我一眼,总觉得那目光似乎在鄙夷。
“肯定有吧,毕竟你毛色这么漂亮。”
我假装没看见猫咪人性化的眼神,自顾自说着。低头看向矜贵舔爪的黑猫,我忧愁地问:“那——你不回家的理由会告诉你的小母猫吗?”
“哼……想也知道不会吧。”我自言自语着,“毕竟你们这些臭猫咪都一样自以为是……‘给你带回小鱼干就好啦,你管我在多危险的地方骗来的’,你们肯定都是这么想的。”
“臭猫!坏猫!”我用食指戳着猫咪脑袋,无数次被猫爪不耐烦地剥开,“臭安吾!坏安吾!……怎么还不来!”
我愤愤然数落着,鼻尖酸酸的。突然,拥有粉色软垫的小爪搭上了我的鼻尖,我茫然抬头,一个粉色的爱心甜品盒出现在我眼前。
这个logo和包装……是那家甜品店?
我惊愕地抬头,那只带着厚厚镜片、视力不好的“臭猫”,正叼着粉色包装盒默默地看着我。
带着甜蜜奶油香气的包装盒落入掌心,“臭猫”半蹲下来,视线与我持平。他喉结滚动一瞬,似乎是在酝酿着话意,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对,在这只笨猫眼里,我生气的理由一定让他相当摸不清头绪吧。
尽管如此,还是来认错了吗?
“……”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我放下猫,任由它向楼上跑去,
“……哼,安吾先生。”
我站起来,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拿着手提包施施而立,让出半个楼道。
我忍不住流露出柔软的笑意:
“——欢迎回家。”
... ... ... ...
“……奇怪,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唔,能忘记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明天再想?”
“有道理,那就明天再说吧——”
“笃笃笃。”
横滨港警察署,密闭的审讯室在深夜被敲响了大门。
谁会在这种时候过来呢?
值夜班的警察小姐打开门,在看清来人后讶异地扬眉,快速翻找着自己手中的登记册,
“啊……晚上九点……中原先生是吧。——您要接见的可是一位当街痴汉幼女的变态诶,您……真的要保释他吗?”
“…………”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不太愿意听到这样的对话。纵使他对首领万分尊敬,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他逃也似地避开警察小姐不赞同地的眼神,习惯性压下头顶的黑色帽子,语气间似乎也深觉丢人:
“没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