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芍药花落满庭伤
眼见小年已经过完了，碎玉轩赶着修整了一下，皇上说过节前不宜再动土，节后再好好修缮，所以甄嬛就先搬回去准备过节。
距离春节没剩下几天，华妃还活着这件事，让后宫每一个人如鲠在喉，刚开始还只是在一起窃窃私语，后来有些妃嫔也敢公开讨论为什么华妃还不死这个问题。年节下，本来每个人应该开开心心，现在也都顾不得过年了。
眉庄尤其恨，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了，而我则是觉得这个冬天特别冷，每天都窝在炭火旁边，再也不想管外面的事情。
腊月二十九，天降大雪，纷纷扬扬下满了整个紫禁城，我更觉得冷，坐在火炉旁，还要披上被子，菊青和宝鹊坐在旁边，边在炉子上烀着地瓜，边拿着彩纸剪一些窗花准备过年。
小言子撩开帘子，低着头走了进来，自我封嫔后，便提拔了一直跟着我的小太监小言子做我宫里的掌事太监。
他一般不进内室，进来了，必然是有事，我便问他：“外面是出什么事了？”
他说：“回主子，年答应去世了。”
我的心突突跳了几下，连忙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他说：“回主子，听说年答应是自戕的。奴才刚刚偷偷去看过了，尸首已经从冷宫挪到翊坤宫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说：“皇上知道了吗？怎么说的？”
他回道：“事发突然，奴才还没有了解到那么多。”
我略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得去找甄嬛他们商量，便穿上衣服冒着雪出了门，好在雪下得小了一些。
我从延禧宫去碎玉轩，中间一定会路过翊坤宫，走到翊坤宫门口，尘封已久的宫门已经打开了，门口还没有白幡，也没有宫人来往，想来皇上还没有定夺，我进去宫内，上次来这里，还是甄嬛小产的时候，那时候，华妃明艳跋扈，像极了她最爱的热烈的芍药花，我看着地下的积雪上，有点点血迹，好像一朵朵破碎的芍药花瓣。
尽管身上穿着厚厚的衣服，我却觉得冷风像是能穿过这衣服和皮肤，直接渗入到骨髓里。我不敢再往里走，只好退了出去。
来到碎玉轩，眉庄已经在这里，她见我进来，忙说：“我叫采月去请你，你倒没有碰上她。”
我定了定神，说：“我刚从翊坤宫出来。”
眉庄抬眼看我：“去哪里干嘛，也不嫌晦气！”
我说：“我只是猛然听见华妃去世了，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也觉得有些恍惚，便去看了看，眉姐姐，那可是华妃啊！”
甄嬛冷笑道：“华妃？她这是多行不义，落得自戕的下场，也算不错了，别说区区一个华妃，年党盘根错节，一朝被擒，大厦倾颓，覆巢之下，她又怎么能独善其身。”
眉庄打断她的政治发言，说：“且不要说这个，她一直说要面见皇上，可是为何突然自戕？”
甄嬛也陷入沉思，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听说，华妃死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认了，就是……唯独放火的事情她始终没有承认。”
眉庄也觉得疑惑：“华妃，不像是敢做不敢当的性子。”
我也想起当时的事，便说：“还记得我着火的时候，我说得话吗？我说今天天气潮湿，不宜着火，他们应该不会行动，可是偏偏在那天行动了，如果真是华妃要报仇，想要点火，为什么不找个天干物燥的日子，一把火给我们了结了，还畏畏缩缩的，好像只是想点房子，并不想害人一样。”
甄嬛听完这话，猛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眉庄也问她：“嬛儿，你是想起什么事情了？”
甄嬛看着我们两个，有些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刚刚有一个念头从脑子里闪过……”
眉庄说：“你且说说，大家一起分析一下。”
“我刚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端妃娘娘。”
我绞尽脑汁，才想起这位端妃娘娘，我基本上没见过她，也没有说过话。故而问甄嬛：“端妃娘娘和华妃也有过节？端妃娘娘隐居在宫里，平常不经常见人，不至于要杀了华妃吧。”
甄嬛阴恻恻说了一句：“不对，他们是有过节的。端妃娘娘身体之所以这么差，就是华妃当年给她灌下红花，后来又不让她医病，才拖垮了她的身子。”
“所以……端妃娘娘是伺机报复，可是她是怎么做到让华妃自杀的？”我有些疑惑。
甄嬛说：“让华妃甘心赴死，只有一个原因，她对皇帝彻底没了指望。也许她知道了自己一直没有怀孕，是因为欢宜香的缘故。”
眉庄说：“这欢宜香，是我们自己探查的，端妃娘娘又怎么知道？”
“眉姐姐，这个很正常，端妃娘娘在宫中蛰伏这么久，躲在暗处，洞若观火。也不一定就没探查出来。”我这样猜想。
眉庄觉得有道理，便说：“嬛儿，你到底为什么怀疑端妃娘娘？是有什么凭证？”
甄嬛摇了摇头，说：“我现下没什么证据，只是我的一种猜想。还需要进一步加以证实，我和端妃娘娘还有些交情，我想找个机会和她一叙。”
正说话间，小允子进来，说皇帝宣甄嬛去勤政殿觐见，甄嬛揣摩着可能是因为华妃的事，便先去了。
眉庄是难得抽空过来的，她还要准备过年的节礼，先去了。
我自己回宫，回去的时候路过翊坤宫，这里已经不同于来时的冷寂，来来往往的宫人给华妃准备丧事，白幡挂了起来，宫中一应陈设都成了白色的，宫里以前的摆件也被清空了。往日华丽的翊坤宫，此时落寞萧瑟，真是悲凉。
我正在宫门口呆呆地看着，便看到允禄从里面出来，他看我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安嫔娘娘，您怎么在这里？”
“王爷负责主理此事？”
他说：“自然，宫里的这些大事，向来都是由我负责的，我是专业的，安嫔娘娘，这里不宜久站，您还是先回去吧。”
我向他行了礼，回到了自己宫里，我觉得更冷了，菊青服侍我吃了热热的粥，看我实在不舒服，便去找了温太医。
温实初来得挺快，越近年关，越没人看病，古时候的人认为过年时状态好，一整年状态都会好，过年的时候吃药，一整年都会多病多灾。所以即便身体不舒服，也会在年关前后强撑着。
他来了以后，把了很久的脉，说：“主子还是因为那年疫病落下得病根，所以会比常人觉得更冷一些，不过安主子您照着微臣的方法，近来保养的还算不错，还希望您继续坚持，这几天过年，臣就不给您开药了，给您开几道药膳，让菊青姑娘给您做着吃，若能吃的惯，比吃药更能保养身子。”
说罢，他将食谱交给菊青，便出宫了，他虽然这么说，但是我有感觉，自己的身体真的变差了，安陵容才21周岁，可能古代人的寿命真的不太长。
菊青送走温太医，看天色还早，给我添了炭火，让我睡觉，她去厨房给我做药膳。
我睡不着，便让宝鹊教我剪纸，可是脑子里总是想着翊坤宫的场景，剪了一会儿，索然无味，便丢开手了。
华妃的葬礼就维持了一天，没有择吉日，晚上便匆匆下葬了，皇帝将甄嬛叫过去，也是处理这件事，让甄嬛帮着拟定华妃的谥号，皇帝还是给了她应有的体面，封了她皇贵妃，以除了皇后之外的最高礼仪下葬。
这风华绝代，宠冠后宫的美人，就这样荒唐又草率的落幕了，不免让人感叹这世事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