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土豆战争”
拿波里昂尼带着乔治安娜去了一家位于圣奥诺雷街的酒馆。
它就在杜伊勒里宫的对面,但酒馆里的常客却是最底层的人,或许是因为人多的关系,即便没有生火,酒馆里还是觉得很热。
不论是客人的穿着、教养,还是酒馆的环境卫生和侍者,都是完全没法和刚才的咖啡馆比的,拿破仑特意走在一群像是赶着牲口到城里的农民的后面,找了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让男仆们在另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和乔治安娜、迪克罗一张桌子。
即便是穿着平常的衣服,拿破仑也显得气度不凡,和这个小酒馆格格不入。
但他的态度很平静,不像刚才在咖啡馆里那么不自在了。
“你一定是最糟糕的间谍。”乔治安娜对他说“刚才一走进来就有好几个人盯着你看。”
“我以为他们是在看你。”拿破仑盯着乔治安娜笑着说“你的美丽不论白天还是夜晚都那么耀眼。”
“想要点什么?”男招待满脸不耐烦得问客人们。
“1夸脱啤酒。”迪洛克说“再来点炸鱼。”
“看你们穿得挺阔气,才点那么点?”男招待不忿得说。
“有香肠吗?”拿破仑点燃了烟斗,笑着问。
那个男招待隔着烟雾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要分辨他是谁。
“我要和那桌一样的菜。”乔治安娜指着不远处的那一桌说“那是什么?”
“鸭子和土豆。”男招待说。
“有红薯卖吗?”乔治安娜又问。
“那是给猪吃的。”男招待硬邦邦得说。
乔治安娜如同挨了一记闷棍,呆在了当场。
“先把啤酒给我们端来。”冷面冷心的迪洛克说。
那个男招待盯了迪洛克一会儿,然后走开了。
没过多久他端着几个啤酒杯过来,里面的泡沫并不算多,但加起来绝不会有一夸脱,差不多只有一夸脱的三分之二。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等男招待走后,乔治安娜问利昂。
“1792年8月10日那天,我躲到了这里。”拿破仑平静得说“瑞士佣兵的尸体堆成了山,我到处找可以躲藏的地方,然后跑进了这里,当时和他们差不多的人正在喝酒庆祝。”
“你带女孩约会就到这种地方?”
“你是那种喜欢逛花园的女孩吗?”拿破仑笑眯眯地问。
“不。”乔治安娜喝了一口啤酒,低温让它和冰镇了一样,喝起来很爽口。
“同年的6月20日,我和一个朋友在餐馆吃饭,当时我看到一群无套裤汉到杜伊勒里宫,把国王推到正对花园的窗口,路易十六的头上戴着一顶红帽子。”拿破仑继续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表现地亲民,就要来这种地方。”
乔治安娜没有理会他,她在听,那些底层的人正在用带口音的法语唱歌:
冬天到,苦日来,真是见他娘的鬼
再也不能赤膊光脊梁
掌权者,管事人
纷纷朝着南方跑。
“我们要去南方?”乔治安娜问道。
“下个月我要去里昂,还要去检阅西部兵团,你去不去?”
“那种场合应该是约瑟芬去。”
“行,你和约瑟夫留在巴黎。”他很干脆得答应了。
她心态好得很,留在巴黎她刚好方便做事,她才不嫉妒他们俩到南方度假。
“你觉得是铁锹好用还是轮犁好用?”她听到隔壁桌的农夫说。
“轮犁倒是省力,可是土块不如铁锹细碎,而且田边地角根本犁不到,结板的土要翻三四次,还不如铁锹。”另一个农民说“总归是政府的一番好意,即使人力不会被犁耙代替,那些牲口造的粪肥也是有用的。”
“郡守在让我们买人粪肥,你打算买吗?”
“这个只有用过才知道,你听说谁用过人粪肥?”
“第一执政真放心让他的情妇这么乱来?”
“今年冷成这样,里昂都在下很大的雪……”
这时那个男招待来了,将乔治安娜点的土豆和鸭子端了上来,放在了桌上。
“你去农村,有没有听过这些?”拿波里昂尼问。
“我才去那边多久。”她没好气得说,用叉子叉起一个土豆吃了。
“我们以前在埃及,用水煮过小麦,那味道根本没法和面包比。”拿波里昂尼也用叉子叉起了一个土豆吃“你刚才也听说了,土豆和红薯是给猪吃的,普鲁士要出动军队强制农民种土豆,富人对这东西一向都不感兴趣。”
“先把明年的饥荒过了,再说收入的问题怎么样?”乔治安娜冷冷得说。
“你以前种地是怎么种的?”
“城堡有一块菜田,周围有林场……我太理想主义了?”
“你知道路易十六为了推广种土豆干了什么?”拿波里昂尼问。
她摇头。
“他让人派骑警,看守萨布龙平原上种植土豆的土地,但仅限于白天,晚上的时候引诱人偷盗,这种办法比普鲁士人高明得多,也比你们用的办法要聪明得多。”
“你是说我们不如路易十六?”
“对农民来说红薯是完全陌生,不如去推广土豆。”
“您说得都对。”乔治安娜假惺惺地笑着说,吃了一口油腻的鸭子肉。
拿破仑和迪洛克都看着她。
“什么?”她奇怪地看着二人。
“这是你反抗的方式?”拿破仑笑着问。
“是苏格兰人反抗英格兰的方式。”乔治安娜冷冷地说“夏普塔尔说不动你才来找我说?”
“他还说要人工种草哩。”拿破仑冷冰冰地说“要不是你放的贷款,巴黎的面包商才不愿意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
“我那点钱够干什么?”
“是不够,但是怕死的人更多,你之前所说的马尔泽尔布,他的名声比那些贵族好多了,他和他的女儿、孙子们都上了断头台,拉穆瓦尼翁家族盘踞了法国高等法院200多年,曾经非常显赫,现在城堡都无人认领,损失一点钱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拿破仑很平静地说“其实那些瑞士雇佣兵可以不用死,他们作战非常英勇,但路易十六却不准他们开枪,那些雇佣兵才被民众杀死的,约瑟夫很仁慈,你也一样,我知道你很喜欢那些底层人,如果这些人也参与暴乱了,你敢不敢下命令开火?”
乔治安娜看向四周。
他在这种地方讨论这个话题,也不怕这些底层人把他给撕碎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修图拉真纪念柱么?”
乔治安娜摇头。
“图拉真认为人们往往愿意追随比自己强的领导者,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乔治安娜想起了另一个人,伏地魔也是以为自己强大,就会有很多人追随的。
“我以为,决定战争胜败的不是人数。”乔治安娜回忆着人多势众的食死徒们看到哈利“复活”之后仓皇逃窜的样子“我个人强不强无所谓,我只需要让对方失去信心,自己人感觉到还有赢的机会就行了。”
“等会儿去警察局填申请表。”拿破仑说道“你比约瑟夫更有资格穿裤子。”
“我的想法还很不成熟。”
“你是有点天真,但你有积极的心态。”拿破仑说“当人的大脑相信某一件事不可能做到的时候,就会想出种种做不到的理由,但是当你相信一件事确实可以做到的时候,就会找出能做到的各种办法,你说你不想嫉妒别人的女人,告诉我你的想法。”
她看向迪洛克,迪洛克也看着她。
“直说吧。”拿破仑说。
“我不想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事上面。”她冷漠得说。
“清醒的人才最荒唐。”拿破仑叹息着“男人都有心软的时候,你的心却比花岗岩还硬,他是你的男人,那个小子是你情敌生的,你怎么帮着那个小子不帮他?”
“哈利是无辜的。”
“路易十六还命令士兵不许伤害那些闯入杜伊勒里宫里的人,你觉得他该不该死?”
乔治安娜盯着拿破仑看。
“国王不该放弃自卫的力量。”她片刻后说。
“还有呢?”
“我想离开了。”乔治安娜看着那几个跃跃欲试的醉鬼。
“你想逃跑?”拿破仑问。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你现在是微服。”
“将我当成那些瑞士佣兵士兵,公主,你觉得现在该下什么命令?”
“将他们丢到塞纳河里,让他们清醒一点。”
“你们听到了。”拿破仑畅快得笑着“到你们表现的时候了。”
科西嘉矮子毫不示弱得走向那几个身材比他高大得多的醉鬼,迪洛克守在她身边,似乎是在护送她。
男仆门则跟在拿破仑的后面,迎战那几个敌人,酒馆里的客人们见要打架了,却没见一个阻拦的,都在奋力叫好。
“赔钱吧。”那个男招待端着香肠过来了,另一只手朝着乔治安娜伸着“等会儿警察来了,我会说是他们先动手的。”
乔治安娜瞪着这个索贿做伪证的证人,在那边开打的瞬间,从钱袋里拿了一个金路易给他。
男招待还朝她伸手。
“信不信等会儿我派兵把这个地方给拆了?”
“那是老板的,又不是我的。”男招待信誓旦旦得说“给钱吧,乔治安娜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