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落雨听禅(一)
波莫纳在黑暗中,沿着台阶向着校长室走去。
在红楼梦七十五回,贾珍带着妻妾们在会芳园里赏月吃酒,将近一更时,他命人吹箫唱曲,唱罢又开始行令。
到了将近三更时分,贾珍酒已经八分,正在添衣饮茶之际,忽然听到墙下有人长叹。
那个方向紧靠着祠堂,四面也没有下人的住处,却忽然听到了人声,所有人都惊悚起来,贾珍大喝“谁在那里!”
一语未了,只听到一阵风声,祠堂内槅扇开阖,一时之间月色都变得惨淡,不如之前那么明朗了,众人都觉得毛发倒竖,贾珍的酒也吓醒了一半,但他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不能比其他人不如,勉强坐了一会儿才回房安歇。
次日一早,贾珍率领子侄到祠堂行礼,趁此机会仔细观察祠堂内部,见一切都是照旧,并无怪异的迹象,贾珍就觉得是自己醉后的幻觉,也不向其他人说起此事,礼毕后闭上门,并看着将门锁禁了起来。
下一次提起祠堂已经是一百零四回,当时贾政降调回来,黛玉也已经死了。黛玉是外姓人,进不了贾府的祠堂,宝玉伤心难过得要命,其他人根本就不在乎黛玉。晴雯是个丫鬟,尚且还有宝玉去祭祀,等到了黛玉,若是连他都不去,却连个祭得人都没有了,只是这样一来怕是要错过“一家团聚”,而他不去,又要被人说是负心人。
不过这个烦恼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第二天就是为贾政接风洗尘举办的酒席,同时锦衣卫也来了。
中秋节贾珍在家喝酒,是因为当时正值孝期,不能出门,而他守孝的对象正是出家去当道士贾敬。
儿媳妇秦可卿死的时候,贾珍愿意倾家荡产举办逾制的葬礼,可是轮到他父亲贾敬不但办得很简单,还在守灵期间回姨娘的房间。说是给他父亲过生日,实际上贾珍却是借着这个机会收礼物、份子钱。
南朝灭国后,陈叔宝被“请”到了洛阳,只要不耽误他花天酒地,不论是在建康当君,还是在洛阳当臣,对他来说毫无区别,隋文帝就说他这人没心肝。
贾珍这幅心肝倒是长了,就是没长对地方。说起他来波莫纳就想起了老保罗,他一样用薄葬的方式安葬了自己的父亲……https://
当波莫纳走到塔楼顶的时候,吹来一阵夜风,也将钟声吹了过来。此时已经已经起了大雾,黑湖和禁林都被笼罩在雾里,只有远处的山峦还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这风景很让人神清气爽,她沿着台阶来到校长室门口,敲了敲门。
“请进。”邓布利多说。
波莫纳推开门走了进去,穿着紫红色星星长袍的巫师坐在办公桌后面,福克斯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晚安。”邓布利多说“或者是我该说,早安。”
“我知道现在是凌晨。”波莫纳叹了口气“但我觉得有些话不该等到明天再说。”
“有什么话是等不了的?”邓布利多问。
“我能坐下吗?”波莫纳问。
邓布利多点头,于是波莫纳在他对面坐下了。
“我请求过皮皮鬼,让他阻止天体舞会进行下去。”波莫纳说,邓布利多平静得看着她,像是等她自己说下去。
“我知道,要是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他们的愤怒不只是朝着皮皮鬼,还有我……”
“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做这件事呢?”邓布利多打断了她。
“你看过周易吗?”波莫纳问。
“我没看过,也许你可以给我讲解一下。”
“有一卦,名叫剥卦,我看的那本书上说,汉哀帝有一个情人叫董贤,在盛世时很容易出现这种小人,靠出卖身体、阿谀奉承就能获得巨大的好处,并且为非作歹,而这些人你往往又是没法除掉他的,因为他们擅长伪装自己。”波莫纳说。
“我能不能问,那个董贤是谁?”阿不思困惑得问。
“他和汉哀帝一样都是男性。”波莫纳说。
阿不思沉默了。
波莫纳也想用个别的方法来形容“媚上”,接着她又说道“剥离那些虚妄的,还原本真,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其真’,佛教认为求而不得是一种苦,面对这种苦该保持空性,这样就能脱离苦海,但我觉得可以去追寻真理。”
“对不起,你什么意思?”邓布利多困惑得说。
“我阻止孩子们参加舞会,他们肯定很不高兴,可他们可以用这点时间和精力去追寻真理,而且罗哈特参加了舞会,他就是盛世时难以剥除的小人。”波莫纳说。
邓布利多陷入思考中。
波莫纳举起魔杖,画了一个圆“假如圆里面是我们已知的,圆外面是未知的。”
接着她又画了一个更大的圆“当我们知道得更多,表面上看起来我们知道更多了,但我们接触到的未知的也更多了,我们知道得越少,反而觉得自己无所不知,这种傲慢和自负才是前进的阻碍。”
“我听说你们搜查了学生宿舍。”阿不思问。
“哦,说起这个,你觉得世界和宇宙是一个概念吗?”波莫纳问。
“对不起,你……”
“麻瓜的漫画,因为受感知力的限制,人们以为世界就是宇宙,但我们的世界不过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我不认为孩子们会理解你。”阿不思摇着头说“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呢?”
“多读点书。”波莫纳冷冷得说“少花点时间在闲事上。”
“但我觉得与人相处一样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比如我和你现在的沟通。”阿不思说。
“我知道,凡事勿过度,这是德尔菲神庙上的神喻。”波莫纳说。
“你为什么不阻止斯莱特林举行舞会呢?”阿不思问。
“我以为这么做是在间接阻止天体舞会。”波莫纳说。
“如果明年天体舞会不举办呢?”阿不思问。
“那么明年也不会有危险舞会。”波莫纳说。
“你承诺?”阿不思问。
“我承诺。”波莫纳说。
“我已经充分理解你的想法了,教授,很晚了,你该回去了。”阿不思说。
“晚安,校长。”波莫纳说,刚刚站起来。
“哦,对了,校长。”波莫纳回头看着他“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将格林德沃处以死刑,而是将他关起来?”
“我知道,他是个残忍的人。”邓布利多平静得说“但那不意味着我们也要和他一样残忍。”
波莫纳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这时风又吹了过来,她四肢百骸都觉得冷,于是加快脚步往回赶,希望能早点钻进温暖的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