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扬·斯泰恩之家”
扬·斯泰恩的妻子从画像中看不出来,但实际上她得了很重的病,为了给她治疗斯泰恩欠了一个药剂师不少钱,1670年的一天,药剂师冲进了斯泰恩的家里,把他所有的画都搜了出来进行拍卖以抵偿他的欠款,那副关于他妻子的、很私密的画作就是这么流传出来的。
她是一个画家的女儿,而这位画家正好是斯泰恩的老师,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的脸和身段,以及一个快乐的家庭。
曾经有段时间斯泰恩的作品充满了阳光和诙谐,有从远处街道凌空飞来的鸽子,教小猫跳舞的女孩,上室内音乐课的人们,以及拔牙的医生、病人、看客,但他后来心灰意冷,不再画画,原本他是个啤酒制造商的儿子,最后做回了老本行,经常借酒浇愁,53岁就过世了,留下了400多幅没有出售的画,它们加起来都比不上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幅后来的无价之宝。
他的画最大的特点是混乱,然而混乱中却有和谐,关键是他的画价格便宜,他生活的时代很多人家里都有。尽管经历了郁金香狂热,以及后来的英荷战争,荷兰人的生活已经远不如黄金时期了,他们还是会在家里摆上一束鲜花,又或者放一幅画给暗淡的家里增添点色彩。
这种生活态度对鲜花和绘画产生了需求,荷兰的鲜花产业也就能做起来了。就跟有的人觉得买花毫无用处,不如用买花的钱多买点实惠的东西一样,都是每个人选择的生活方式和态度。
当你选择用审美的眼神看一切,你就觉得世界变得不一样了。
她今天运气不错,天空的乌云像开了一个窗,洒下来阳光,形成了丁达尔效应,另外还有盐粒一样的雪,落在脸上很冰凉,却不像苏格兰的雪那样会给人刺痛的感觉,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
夜后选择了复仇,复仇的烈焰让她干出了很不理性的事,包括牺牲女儿的幸福,让她成为凶手,双手沾满鲜血。
宗教让人选择原谅,她很喜欢伦勃朗的《浪子回头》。
贝拉爱折磨人,她让所有人都不好过。
选择“原谅”固然会痛苦一阵,不过大家都会好过点,只是这种“美德”很苦的,不如“复仇”的甘醇。
对于贵族来说,荣誉就是他们的生命,为了保护自己或者家族等等原因,他们会邀约决斗,为此形成了很多不必要的、被人认为愚蠢的死亡。
这是《蜜蜂的寓言》中提及的荣誉和宗教互相矛盾的地方,有人告诉你,你用忍让去对抗伤害,有些人会跟你说,如果你不去仇视那些伤害你的人,你就不具备生存法则。
宗教号召把所有的报复丢给上帝,而荣誉却要求你不要借其他人之手完成复仇大计,你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遗憾的是她不信神灵,除了减少军舰,拿破仑还实行了烟草专营和盐税,这两笔钱加上减少开支,也就有了抚恤金。
不过烟草对法国人不像茶叶对英国人那么必须,少抽点可以忍,或者用别的东西代替,虽然烟草税收得高,可是总量并不多。
英国人为什么那么爱喝茶呢?换一个问题,为什么法国人那么爱喝咖啡?为什么不能不喝咖啡,改喝茶呢?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论法国人用来修桥梁还是建筑物,都使用的公制单位,而英国的钢铁公司用的是英制单位。和平就不需要那么多枪炮了,军工转民用,等他们变成了公制单位,到了战争期间又要民用转军工,这其中付出的代价不只是钱而已。
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发生在人的颅脑里,教士们要是这么“伟岸正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反对他们了。
但她同时也是一个人,看着这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她觉得它很干净,却并不感到孤独
她来到这个地方,失去了一些东西,同时也学会了一些,酒瓶开了,就算是苦酒也要喝干。
万幸的是她在另一个世界并没有开那瓶酒。
所以这杯苦酒,她坚持到葡月就不喝了,到时要么醉死,要么离开酒桌。
没有别的原因,她实在不胜酒力,如果有天她和《罗马假日》里的赫本一样醉倒街头,她估计等不到“骑士”救她了。
接着她又想起了她头一次从圣卢克宫搬出去到大特利亚农宫时的情景,当时她也看到门口的人们夹道欢迎了。
在那之前她曾在卢森堡的长椅上睡着了,接着被带回了圣卢克宫的套房里,那时他看起来……
“乔治安娜!”
她被吓了一跳,转头看着那个叫自己的人。
是人过中年,身材发福,眼睛半瞎的拉特格。
“怎么了?”
“一直这么站着,不冷吗?”拉特格问。
“就这点冷?苏格兰冷多了。”她笑着说,接着她收敛了笑容“那天我们在你朋友的庄园……”
“那些人都被收容了。”拉特格说“不是在监狱,而是在修道院,毕竟承诺过要给他们一个快乐的圣诞节。”
乔治安娜想起那些人之前抵抗的样子,即便是简陋的木头搭建的“房子”,他们也会保护,因为他们担心真的听了官员的话去过圣诞节了,等回来一切都被铲平,接着那片区域就要成为高级住宅区了。
“每个人都应该有家。”乔治安娜说“等明年开春,能不能让他们盖自己的房子。”
“我想这件事该比利时议会去决定,说起这个,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拉特格朝着身后招手,那个给他提公文包的年轻人跑了过来,将一份地图交给了他。
“你看这里。”拉特格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乔治安娜分辨了一下,发现拉特格拿着的不是布鲁塞尔地图,而是巴黎地图,他所指的地方名叫巴格蒂尔宫,在布洛涅森林边上,靠近塞纳河。
“这个地方怎么了?”她问。
“我听说你在找住的地方……”
乔治安娜撇嘴。
“这个地方以前属于玛丽安托瓦·内特……”
“你越来越像房产中介了。”她抱怨着“我在想找个公寓之类的,你指的这个地方是皇宫吧。”
“这个地方够大,而且我想巴黎农协会也可以有固定的办公地点了。”拉特格说“它距离巴黎比较远,受破坏也不严重。”
乔治安娜看了眼地图,如果可以修一个码头,那么她想跑的时候可以沿着水路,沿着塞纳河到出海口,到时就可以坐船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了。
船可以作为她的“密室”,将一些财产放在里面,不需要像玛丽·安托瓦内特那样偷偷转移珠宝,只要人能跑出去就行了。
后来她一想,嘿,她可以搞一个储物戒指,因为她是巫师,斯卡曼德将那么多神奇动物放在了旅行箱里。
接着她看了眼拉特格“我要花多少钱?”
拉特格志得意满得将地图收了起来。
“塞弗尔不是有个家具展览会么?将家具搬过来,我妻子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将那些过时的丝绸漂白了重染。”
“你妻子……哦。”乔治安娜忽然明白过来了,如果漂白那些过时花纹的丝绸,代价高过重新织造新的,为什么还要那么做呢?
至于花纹过时了的丝绸,尽管它很昂贵,那也是要丢掉的,不会有人穿它,别说是在巴黎,就算是普通的乡下女孩那么穿也会被取笑的。
洁白无瑕最便宜,还省了染色这么一道工序,棉布商人该多高兴呢。
“在巴黎时她对时尚很感兴趣,我更喜欢去瞻仰启蒙思想家们,我很喜欢孟德斯鸠说的,纳税是为了保护另一部分财产……”
“我不觉得有人会觉得纳税是好事。”乔治安娜笑着说“昨天还有人因为啤酒税到歌剧院抗议了。”
“想想那些公用设施,哪一样不花钱……”
乔治安娜则想起了阿姆斯特丹的海堤,当年才20多岁的威廉三世下令将它挖开阻挡英法联军,这样的国王到了英国,还是那个“只有立法权,没有执行权”的国王么?
荷兰毫无疑问有坚定不移的勇气,问题是,他们是否需要一位国王。
和平时期和战争状态是不一样的,如果西耶斯的宪法没有耍花招,她很欣赏他将执政权力分为战时与和平时期。可惜拿破仑看破了他的花招,不愿意做一个“肥猪”,那部宪法就作废了。
“兼爱”也要分和平时期和战争时期,很遗憾,她不是那种觉得爱解决一切社会冲突的人。
只是现在不是中世纪,也不是春秋战国时代,过去的人们时刻活在掌权者为树立其权威,用酷刑、教会、仪式等方式宣告权力主体,人们也不愿意继续时刻生活在恐惧之中。
“不可腐朽者”罗伯斯庇尔,她听了不少关于他的负面传闻,但那些传闻都是真实的么?
谣言之于智者,她落得如今的下场是因为她人云亦云,作出了错误的判断,谁让她喜欢“专情的人”。
她就是那种在必定会赢的赌局上下注的人,不论是南海泡沫、郁金香狂热都是这样的,投资者都觉得可以挣钱,却没有看到或者无视了风险。
她输了,重要的是重新来过,也许,她不缺乏狄奥多拉那种“紫袍是最美裹尸布”的勇气,可是有时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
约瑟芬经历了那样的乱世,还把两个孩子带大不容易,就算她做错了事,那也不是乔治安娜这种女子趁虚而入的借口。
你该死了,乔治安娜,本来你也不曾存在过。
在这个梦里,许多你压抑过的情感得到了满足,你终于不用活在莉莉的阴影之下了。
“已有的”赢不了“未有的”,她自己都是如此,何必强求别人。
大概又散步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往回走,走到了旅店门口的时候,“奇妙的”一幕出现了。
她觉得很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跟在他们后面的年轻人在拉特格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先是惊讶,然后面无表情。
“你是为了把我支走,才带我出来散步的?”乔治安娜问拉特格。
“当然不是!”他中气十足得说“我喜欢清晨新鲜的空气。”
乔治安娜朝着他摇头,转过身,朝着面露慌张的坎皮尼小姐走去。
昨天她气昏了头,选择了这个酒店,正好是坎皮尼小姐住的。
现在她清醒了,还是她以为自己清醒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