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章 不理解不理解
午觉是被紫嫣拍醒的。
“去祥云楼吃喝的可好？”
紫嫣那温甜的声音响在耳畔，丁玲儿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忽觉还在梦中，半梦半醒的样子，她软糯的点了点头，“嗯，甚好。”
感觉这个午觉睡得很是清爽，果然吃饱喝足之后最适合睡大觉了。
丁玲儿懒懒的起了身，刚将脚丫伸进筒靴中，突然如梦惊醒般猛的抬头，“你怎知我去了祥云楼？”
紫嫣抿嘴一笑，“在厨房那专管烧火的小厮说的，他告诉了小红柳，小红柳给我端茶时又说给了我听。”
紫嫣寻了张凳子坐了下去，给自己添了杯茶，她笑的眉眼弯弯，“听红姨说，苏公子再过个十几日便能回来了。”
啊哈？
联想到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丁玲儿的后背微微有些发凉，这苏慕，怕不是知道自己要回来，特意给她托了个梦告诉她吧，倘若果真如此，那可真是太可怕了，太太可怕了。
紫嫣疑惑的看着僵直着身躯的丁玲儿，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感觉你知道苏公子要回来了，很不开心的样子？”
丁玲儿回过神，转头呵呵一笑，“哈哈没啊，开心啊当然开心，他能早些回来我当然开心啊，哈哈哈哈。”
紫嫣略微诧异的看着眼前正故作开心的丁玲儿，心念一动，下一瞬，她也开心的抿唇笑了起来。
丁玲儿去上茶的功夫，紫嫣回了屋，回去后立马翻出笔墨纸砚，哼着小曲儿，煞有其事的在摊开的纸上落下一笔。
密函
“属下已将主子不日便可归来的消息告知玲儿姑娘，得知主子归来的消息，玲儿姑娘似乎并不开心。”
待字迹变干后，她心满意足的将它卷起来，缠在信鸽脚踝上。
一想到主子也有让人烦的时候，就心情大好，紫嫣控制不住的暗暗窃喜着。
她都能想象到主子看到信时怀疑人生般的落寞心情。
正待放飞之际，她又觉得有些不妥，将那小小一长条的信纸取下，仔细的反反复复又读了几遍。
话语虽短浅，却有些伤人。
思来想去，在一番挣扎的思考过后，紫嫣最终重新执起笔，又补上了一句，聊以宽慰苏慕读到此处之时那颗落寞的心。
“主子归来，紫嫣甚喜之。”
这才重新将信纸缠上信鸽的脚踝，隔窗放飞了。
这厢，远在邻国的苏慕正半倚在藤椅上，颇有兴致的看两只蛐蛐儿打架。
这两只蛐蛐儿雄姿英发，个头还挺大，一看就是蛐蛐界的佼佼者，一番较量下竟是胜负难分，袁影站在远处的树荫之下，抬头看了眼主子头顶那片天。
天上高高悬挂着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连空气中都泛着一股热气，热烈的光芒刺的他眼睛都睁不开，随之一阵酸楚涌上心来。
想主子千金之躯，竟执意要在太阳底下看斗蛐蛐儿，如此暴晒之下，晒坏了可怎么办，别的不说，主子虽然看起来挺顶天立地的，但娇气的时候是真娇气。
犹记主子少时去念书，那时正值春夏交接之季，正午的阳光不再和煦，彼时留在府中练习剑术的袁影就看到了他此生最是难以忘怀、瞠目结舌的一幕。
好几个侍从弯着腰，层层叠叠抬着什么，乌泱泱的赶了进来，直奔主子卧房里去。
不等袁影放下手中的剑，只见又一群侍女拿着各种盆子抹布挨个小跑着跟了进去。
最后是迈着蹒跚步子、留着一把白须胡子的郎中。
老郎中看起来有些疲惫，他拍了拍正站在门中央往里瞧的袁影，嘴里发出轻微的低喘，“让让。”
说着一只手扶着药箱，另一只手颤巍巍的撩起衣袍一角，跨进了门槛。
屋内的人影攒动，袁影进也进不去，在门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握着剑的手一直在揉搓着剑柄，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一抹依稀像主子的身影正静静地躺在床上。
袁影不觉攥紧了拳头。
按照往常，主子这个时辰应当还在学堂里念书，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是被侍从抬回来的？
定是学堂之中有人陷害主子，若让他揪出是谁来，定要让他受尽折磨，加倍奉还！
袁影甚至还在脑子里把任何有嫌疑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随着自己一步一步的推断，怒火也随之越来越大，仿佛那陷害主子成这副模样的奸诈之人就在眼前。
老郎中出来之时又拍了拍袁影。
他又挡住门了。
袁影不耐的转过头，眼中还有那抹狠厉杀意，老郎中一把年纪了，还没抱上孙子呢，惜命的很，吓得心直哆嗦。
心道，这小子，我几时招惹他了。
他不过就是来给看个病而已，丢了命可不值当了啊。
袁影见是郎中，眼中的杀意掩了下去，他恭敬的拱了拱手，出口却仍是冷冰冰，“主子哪里受伤了？流血可多？可还严重？”
老郎中白花花的眉毛一皱，不免疑惑，“流血？没有没有，没有流血。”
“那便是受了内伤。”说着握剑的手不觉收紧。
郎中连连道，“只是晕倒了，晕倒而已，不过脉象平稳并无大碍，依老夫看是有些中暑吧，就是脉象太过平稳了，奇怪，奇怪。”
说着摇头离开了。
只剩袁影傻傻的站在那。
竟是晕倒了。
不是被打晕的饿晕的，而是，被晒晕的？！
袁影错愕的抬头，看着天上那散着温柔光芒的太阳，陷入了沉思……
能被这种程度的太阳晒晕倒，他还能说什么……
主子好……好身体……
回过头，袁影看着此时正在太阳底下接受炙烤的主子，深深叹了口气。
万一到时候主子晒坏了，紫嫣定会责怪他没有照顾好主子，不仅如此，他不仅要受紫嫣的冷嘲热讽，自己还要被内心滋生出的愧疚感时时折磨着……
呜呜呜他好难……
呜呜呜谁懂……
呜呜呜没人懂……
呜呜呜主子更不懂……
呜呜呜……
“咕咕——咕咕——”
几声鸽子叫打破了正午的静谧，信鸽扑闪着翅膀盘旋在低空，此时蛐蛐儿之间的较量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胜负就在此刻。
信鸽在苏慕抬手之时适时落下，乖顺的等待那修长的手指将密函取下。
密函上的字迹是熟悉中的字迹，传递的讯息却是这么久以来他所听到的最让他窒息的。
短短几秒钟，他早已盯着那寥寥数语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信带来的冰冷感还未来得及消化，下一秒就见那信鸽俯冲下来，将正赢得胜利沾沾自喜的蛐蛐王，给“吧唧”一口啄进了它嘴里。
独留苏慕一人，抓着信在风中凌乱。
“袁影！”
守在远处的袁影立马几个健步，来到苏慕身后。
他一字一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收拾东西，现在就回去。”
袁影茫然，他深深看了眼主子手中紧握的已经有些变形的信纸，好奇感陡然而生。
显然，主子狂暴的谜底，就写在那张纸上。
“主子，这蛐蛐儿……”
苏慕垂着眸，两只斗来斗去的蛐蛐儿现下只剩了一只，余下的一只由原本战败的挫感，到最后看到对手嘎嘣死在鸟嘴之下，顿时精神抖擞，又气宇轩昂起来。
苏慕看着，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淡然的笑了下，“赢的低调点也不错。”
说罢他直起腰，执着扇子拍了拍手心，“一并带回去吧。”
为了快些回去，他们特意避开了水路，走了蜿蜒曲折又颠簸的小路，一路上，袁影驾着马车，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主子，前面有家客栈，要停下歇脚吗？”
苏慕坐在马车里，手中仍紧紧攥着那张密函。
“赶路。”
马车，哒哒哒哒哒哒……
几个时辰后。
“主子，乌云压顶，要下雨了。”
“赶路。”
雷雨哗啦啦啦啦啦啦……
马车继续哒哒哒哒哒哒……
第二天。
“主子，储备有限，没吃食了。”
“赶路。”
于是苏慕袁影二人外加一匹马，饥肠辘辘的随着马车哒哒哒哒哒哒……
几个时辰后。
“主子，马累了，不肯走了。”
苏慕沉思良久，“我去赶路，你去买马。”
袁影挠了挠头，“可主子，没银子了。”
“那就去抢一匹来。”苏慕拿着包袱，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果真继续往前走着，赶路去了。
袁影恐惧。
抢？！
眼下的百姓可比土匪难缠多了，少时主子哭着喊着要离家出走，还是他腿着两条小短腿找回来的小主子。
由于外出的经验有限，没有提前备好银子，而小主子离家出走的经验也有限，没有拿着银子，回来路上小主子的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他们两人大眼瞪小眼。
正是天刚蒙蒙亮的凌晨，路上三三两两全是背着背篓去街上叫卖的行人，这些行人要赶在天全亮前到达集市，然后把背篓里的东西卖掉再回去。
又一个背着背篓的中年人同他们擦肩而过，一股馕饼的香味从背篓里传来，飘进了他们二人的鼻子里。
苏慕的目光渴望的追望着那带着馕饼味的背篓，袁影看在眼里，他暗暗小手攥紧，转身跑了过去。
虽年纪尚小，但他的个子早早的就比同龄人要高些，身形眼看就要赶上大人了。
他将手伸进那背篓里，温热的气息立即包裹住他的手，他迅速的抓了几张馕饼，转身就跑。
苏慕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由一开始的诧异到震惊再到担心最后直接化为惊喜。
袁影握着馕饼往回奔跑，他的心扑通通的跳着，在看到主子眼中的惊喜后，他扯着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漏出了一排有些参差的乳白牙齿，一排中还有少了个牙齿的黑洞，那是才掉不久的牙的老家。
苏慕也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风顺着他换牙的地方钻了进来，他掉了三颗牙，比袁影还多掉了两颗。
就在他二人两两相望，笑的开怀之时，那馕饼的主人追了上来，其实在袁影拿馕饼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但奈何他年纪有些大了，反应有些慢，袁影又人小鬼大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他只得在后面边费力的追，边喊，“抓住他！抢我馕饼，抓住他，抓住他！”
袁影可不管这些，拨腿就跑，还对苏慕喊，“快跑，快跑。”
苏慕也开始向前跑起来，跑三步回头望一眼，跑三步回头望一眼，直到路上的行人都听到喊叫注意到袁影，纷纷追向袁影，苏慕才停下脚步。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拾柴火不旺，众人拾柴火焰高。
原本的三三两两行人纷纷放下背篓，向袁影追去，袁影虽跑的快，但挡不住有人在他前面的路上拦着他啊。
前面几人放下背篓，那架势势必要抓到他。
小苏慕见状也顾不得自己小主子的身份了，慌里慌张的向袁影跑去。
袁影在那边恐惧的直摇头，别来啊别来啊……
于是他俩一起被逮住了。
袁影……
……真好
所以，若是让他上战场打打杀杀他可以，让他为了主子赴汤蹈火他也可以，但让他去抢百姓的马匹，他做不到。
袁影追了过去，“抢百姓的东西，不好吧。”
不好逃跑吧。
“那该如何？”
“属下，”袁影认真的想了想，“还是用偷的吧。”
伴随着阵阵狗叫声，袁影驾着马车终于从犬口里逃离了出来，走的时候望了眼烛火摇曳的破旧木屋，残存的良心驱使，他闭上眼，拽下腰际的一块玉佩，远远的丢在了地上。
罢了罢了，回头再买一块一模一样的好了。
然后驾着马车，好不容易追上了正专注赶路的主子。
于是两人上了马车，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回到红楼时已是第二日黄昏，客人来来往往，正是人多的时候，他们便从偏门进去，紫嫣早早的候在那里给他们接风洗尘。
“主子先去客房歇歇吧，紫嫣已收拾妥当。”
“嗯。”
苏慕下了马车，几日的舟车劳顿确实让他有些疲惫，是该好生休息一下了。
他刚迈出了脚，顿了顿又定住，侧头将一团东西塞进了紫嫣手中。
紫嫣茫然的看向主子，苏慕却早已迈着步子进去了。
紫嫣半摊开手，那是早已被攥的皱巴巴的信纸，上面隐约可见自己的几抹字迹留在上面。
袁影凑了过来，“什么东西？”
紫嫣立马攥在手心，背在背后。
“好东西。”
袁影嗤之以鼻，看穿一切道，“是你给主子的情报吧，主子看了火急火燎的赶回来，片刻也没歇着，依我看，这怕不是什么正经情报吧，自看了它，主子的脸色是一日也没好看过，现下又回到了你手上，主子是要你好好看看你写的，反省反省吧。”
紫嫣默然，她承认，她写的时候就是私心作祟，可是她写的也是客观事实啊，她知道主子看了后心里可能会不舒服，可孰料他会这么在意，竟为此彻夜不歇的赶回来了。
她特意扯开话题，“按你信上所说，不应该昨日傍晚就能回来吗，怎么迟了一天？”
袁影边从马车上卸东西边回道，“马跑累了，中途换了匹马，这匹马体力不行，跑的慢，就比计划晚了点。”
“这样啊。”紫嫣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了然的点了点头，目光却飘到他侧身的腰际，“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呢？”
袁影闻言，忙碌的身形一顿。
遭了，被她发现了，他原本想着回来就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来着，“我放在包袱里了，邻国也不大安全，系在腰际太惹眼，万一被偷了就不好了。”
紫嫣半信半疑，但觉得也有道理，更重要的是，那是她给他的，她觉得他不会丢掉它的。
“你保管好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