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家村上坟1
第二天早上九点, 苏真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穿上了便于活动的运动服，扎了马尾辫，喂了狗, 依然背着一个背包。不过这一次的背包小了不少，她没有带太多的食物。
时间一到，她准时眼前一黑。
无边无际的黑暗过后, 苏真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然后她震惊了, 她居然出现在了一条宽阔的马路旁。
苏真茫然四顾，发现她正站在一家医院的门诊大厅外, 看起来这家医院的规模挺大的。
她往周围看了看，周围的人不能说很多，但是也不算少。她顿时毛骨悚然，不是说副本里除了保险会员就只有鬼了吗？这些都是鬼？！
就在她震惊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 一只手从背后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苏真抖了一下，游蓉蓉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傻站着干什么呢？”
苏真转头看见了游蓉蓉那张熟悉的脸, 又看见了她头顶上熟悉的id, 终于松了口气。是她没错, 鬼头上没有id。
“蓉姐。”苏真小声道：“这些……都是鬼吗？”
游蓉蓉也往周围看了一眼, 然后同样小声道：“反正不是人，应该是类似于npc那种的。我第一次进副本的时候就见到过这种，一般情况下不会伤害人。”
苏真：“那不一般的情况呢？”
两人正小声说话, 前方几个头顶id的人朝这边走过来，其中就有吴宇。
和吴宇并排走在一起的, 是一个头发很长, 身材挺拔, 穿着polo衫的青年男人，男人头上明晃晃的“来半斤菊花”提醒着苏真这就是他们花大价钱请来的大佬。
跟在两人身后的是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模样。男的id是王记包子铺，女的id是阿嚏。
四人走过来，来半斤菊花站在距离两人两米的地方挑了挑眉，阿嚏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后和包子铺对视一眼，小声而又激动的道：“这是什么鬼哎！”
包子铺也有点激动，连连点头。
来半斤菊花笑道：“其实在你们三个找我之前已经有一个四人组找过我了，但是我为了你们拒绝了他们。”
吴宇下意识问：“你和香菜是亲戚？”
“什么呀？”来半斤菊花笑道：“我主要是想亲眼见一下这是什么鬼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话说的，苏真尴尬的想龇牙。
然后就见来半斤菊花一脸八卦的道：“你的男人有照片吗？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
苏真：“……”
好在吴宇比较会察言观色，他立刻道：“人到齐了，我们看看app上有什么提示吧。”
保险app首页出现了一条最新消息。
【在外漂泊多年的李华病危，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到家乡李家村给对他很好的，去世多年的奶奶上坟。
李华是奶奶亲手带大的，病中的李华每晚都能梦到宁静的村庄，餐桌上的盘子里剩下的奶奶最爱的鱼头，孤僻的不受村子里的人待见的奶奶总是坐在屋檐下和那只陪伴她多年的黑猫说话。】
【任务：代替李华回到家乡给奶奶上坟。】
【等级：ss。】
“卧槽！”王记包子铺立刻惊呼一声，“怎么等级这么高？”
其他人也都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苏真记得上个副本有人解释过，等级就是副本的难度。一般新人的副本等级都是b级或者a级，ss级的话应该难度挺高的。
来半斤菊花的神色凝重，却没有说什么。他将手机揣在口袋里，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医院，道：“李华应该就在这个医院里，这个副本好像没有时间限制，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找到李华，从他哪里得到更多的线索再开始做任务。”
菊花的建议在场的人都没有异议。
他们来到医院，从护士哪里得知了李华的病房后，然后他们就在重症病房看见了浑身插管的李华大爷。
阿嚏纠结的道：“要把李华叫醒吗？”
吴宇也很纠结，“应该叫不醒吧？”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嘛？”苏真问。
“买东西。”包子铺一看就是比较有经验的人了，他道：“上坟的话总不能空手去，什么香烛纸钱啥的肯定要有。”
“是的。”阿嚏道：“我们要仔细想想上坟要带那些东西，这次的任务难度是ss级，肯定不会太简单。”
于是六人离开了医院去找去买香烛纸钱，好在医院旁边就有一家丧事一条龙店，他们很顺利的买到了香烛，纸钱，鞭炮，纸人，纸元宝，等一些列他们认为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
买完东西之后，眼神呆滞面色惨白无比的老板慢吞吞的将东西装进了一个超大的袋子里。
菊花接过袋子，问了一句，“老板，知道李家村怎么走吗？”
老板僵硬的抬起头，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来半斤菊花，道：“有直达的公交车。”
那一瞬间，除了苏真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
从丧事一条龙店里出来之后，大家都愁眉不展。苏真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你是新人，还不知道。”吴宇满面愁容的解释道：“有时候进入保险副本后，人所在的地点不一定就是最终任务地点，这时候要想到达任务地点就得坐公交车。但是……”
他说着深深叹了口气，阿嚏接着道：“但是公交车非常危险，因为公交车上是有乘客的，而这里的乘客除了我们都不是人。”
苏真还是有点迷糊，“那又怎么了吗？我们周围也都不是人啊，刚才的老板也不是人。”
“不一样的。”王记包子铺道：“一般情况下不会伤害人的npc们都生活在一片固定的区域，不会到处乱跑，只有厉鬼才会乘坐公交车去别的地方。”
苏真顿时害怕起来，“你们以前乘坐过公交车吗？”
“没有。”
“没有……”
“我只是听说过。”
大家都没有坐过公交车，只有来半斤菊花声音低沉的道：“我坐过一次。”
大家都看向他，来半斤菊花微微抬头眼神涣散，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他缓缓道：“那是去年的事了，当时我们四个人一起上的公交车，到达目的地途径五站。公交车每站必停，车上的乘客越来越多……”
那个场景苏真可以想象，平时在公交车上被人挤就已经很痛苦了，更何况是和鬼挤在一起？
光是想一想苏真就头皮发麻，她道：“车上的鬼会杀人？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来半斤菊花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你也不是第一次进副本了，应该知道鬼杀人是有限制的。比方说有的鬼只能晚上杀人，有的鬼会杀掉与它对视的人，有的鬼会杀掉踩它脚印的人，有的鬼会杀掉手牵手的人。只有一个鬼在你面前，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就不一定会满足它的杀人条件，但如果你的周围全是鬼呢？”
苏真听罢倒吸一口冷气，她想起了王女士，只能晚上出现，并且不能破门而入。但如果是在公交车上，周围全是鬼，谁知道会不会满足了某个鬼的杀人条件？
“当时我们上车后站在一起，站在一个角落里，全程低着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来半斤菊花继续说他的经历，“一开始挺顺利的，虽然上来的乘客很多，但一直相安无事。直到倒数第二站的时候上来了一个鬼，它的杀人条件是，会杀死所有被它影子覆盖过的人。我当时……站在最里面，其他三个人挡住了我……最后，最后只有我一个下车了。”
来半斤菊花的意思是，是因为他没有被鬼的影子覆盖到，所以才没死，而不是因为他厉害所以没死。
连保险界出名的大佬都这么害怕，可见公交车上是多么危险的地方了。
“我们能不能不乘坐公交车呢？”游蓉蓉问：“用其他方法去李家村行不行？”
“不行。”阿嚏摇头道：“公交车虽然危险，但是比公交车更危险的是沿途的那些地方。在公交车里，只需要担心公交车里的鬼。而在外面，谁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她说着表情有些奇怪，“这个保险世界里，除了一些做任务的副本，还有很多很多的地方是未知的。”
“那怎么办？”遇到这种情况苏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去买鱼吧。”来半斤菊花道。
“嗯？”
他这话题转得太生硬，所有人都有点懵。见大家都这个表情，来半斤菊花道：“线索上说李华的奶奶喜欢吃鱼，说不定上坟需要用到鱼呢。”
“哦……”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真的要乘坐公交车了。
一个小时后六人来到公交站台，站台上一个人也没有。六人在站台上研究了一下，去李家村要乘坐44路公交车。从这一站开始，途径四站才能到达李家村。
44……苏真默默的想，真不吉利啊。
“待会儿上车之后别说话，别动，别乱看。”来半斤菊花叮嘱道：“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他说话，众人默默听着。
天空灰蒙蒙的，苏真抬起头，站在她旁边的游蓉蓉脸色苍白无比，眼神茫然中透着恐惧。
她想起上一个副本在度假酒店里，即使是肌肉男那样的经历过好几次副本的人看见鬼也会害怕到乱蹦，可见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失。
但这一次他们不仅不能逃跑，反而要主动靠近危险。
这时来半斤菊花动了，他侧着身子看着右边，道：“来了。”
苏真朝右边看，远方雾蒙蒙的地方有一辆公交车悄无声息的朝这边驶过来。随着公交车越来越近，苏真看见公交车外斑驳的油漆，以及上方时亮时不亮的灯牌。
44路来了。
公交车到站停靠，停在六人面前。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公交车的前后门同时打开。
来半斤菊花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别乱看，待会儿按照事先说好的站在靠近后车门的地方……”
说罢他带头走上了公交车。
苏真走在最后面，她一时没忍住抬头看了一眼，她看见了穿着蓝色制服的公交司机。制服看起来很旧，颜色与其说是蓝色不如说是偏灰色。头上的帽子下，是一张黑褐色的干枯的僵尸脸。
急忙移开视线，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车上的乘客并不是很多。
在她前面的游蓉蓉也上车了，苏真连忙低下头跟在游蓉蓉身后。车上很安静，除了车子引擎的声音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来半斤菊花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往车后门走去，苏真不敢抬头，她先是看见了靠近入口的左边有一双穿着黑底绣着繁复花纹布鞋的脚。那种鞋子她知道，是给死人穿的寿鞋。看鞋子大小，应该是个女人穿的鞋。
再走两步，右边也出现了一双脚。
那双脚也穿的布鞋，但是布鞋很脏，鞋底鞋面上沾了很多黄泥巴。
来半斤菊花握住了后门旁边的柱子，其他人也走了过去。他们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六个人面朝里边背朝外边围成一圈。
在扶住柱子之前，苏真用余光扫了一眼，车尾最后一排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
她不敢仔细看，立刻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百姓火葬场，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车子启动，六个人齐刷刷晃动了一下。
苏真微微睁眼看着自己脚尖，从她刚才粗略看到的，车上除了他们六个之外只有三个乘客。分别是坐在前面的黑布鞋和黄泥巴鞋，还有坐在最后面的穿白衣服的。
车厢内一共二十五个座位，除了他们之外只有三个乘客。而且从他们上车到车子启动，那三个乘客都没有任何动静，这令苏真松了口气。
她微微抬头，小心翼翼的看向车窗外。
随着车子的行驶，窗外的建筑与行道树飞速后退。城市的模样渐渐消失，外面的景色越来越荒芜。
那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乡间，苏真还看见了农田，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独栋的房子。
直到她看见了公交站台，以及站台上几个她不敢细看的影子。
公交车开始减速，之后彻底停下。
机械的女声播报，“百姓火葬场，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随后车门打开，车上的三个乘客没有任何动静，入口处传来了脚步声。
苏真清晰的听见了身边两个人的呼吸声加重，然后彻底消失，他们紧张到屏住呼吸。
脚步声很杂乱，显然上车的乘客不止一个。刚才苏真粗粗看了一眼站台，没有具体看清有几个乘客，但是应该不少于四个。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真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一团非常阴冷的气息从身边经过，随后远去。
六人齐齐松了口气，之后又有脚步声接近。这一次的脚步声很缓慢，而且每次响之前还会有一个明显敲击声，听起来像是拄拐杖的老人家在走路。
“咳咳咳……”
伴随着一阵好像喉咙有痰的咳嗽声，又一团比之前更加阴冷的气息接近。
“快点过去吧。”这是此时六个人的心声。
“咳咳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拄拐的声音终于越过他们向后走去。
苏真看不见大家的表情，但她明显感觉到四周紧张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她自己也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然后她看见了一个裙摆。
准确的说那是一个类似于电视剧里古代男人所穿的长褂的下摆，灰色的，有点脏兮兮，看起来很久没有洗过了。除了那双被长褂下摆遮住的双脚，她还看见了一截暗红色的拐杖。
就在她心想这里居然连古代鬼都有的时候，忽然拐杖的方向一拐，那个穿着长褂的咳嗽鬼居然转过身来开始往回走！
妈呀，苏真差点心脏骤停，该不会是因为看了它的脚一眼，就满足了它的杀人条件吧？
咳嗽鬼拄着拐杖慢慢吞吞的折返回来，苏真感觉那团阴冷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她听见拐杖就停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车子启动。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堰塞湖，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苏真头皮都炸了，它竟然就站在自己身边！
六个人是挤在一起站着的，每个人的胳膊都能碰到两边的人。她分明感觉到左边的人在发抖，她记得左边的人是游蓉蓉。
苏真想安慰游蓉蓉，但是他们现在谁也不敢动，更不敢说话。
“咳咳咳咳……”
自从咳嗽鬼上车之后，车内再也不复之前的安静，整个车厢里都似乎被咳嗽声充满了。
苏真一边忍受着阴冷的气息，一边忍受着近在耳边的咳嗽声。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烦躁，那是一种莫名升起的，她压制不下去的情绪。
就在她以为是自己脾气坏没耐心的时候，她听见身边好几个人都大声的咽了口口水，并且身体小幅度的动了起来。
不仅如此，她听见车厢前面的位置响起了脚步声。
在这之前车上的乘客都是很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但是现在车还未到站，就有乘客站起来走动。
会是快要到站了准备下车了吗？
她希望是这样，但是随着心里升起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的烦躁感，苏真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她虽然脾气不算好，但也算是善解人意尊老爱幼，平时在外面碰见老人咳嗽小孩子吵闹她都是不会放在心上的，没道理今天会觉得烦啊。
特别是发出咳嗽声的还是鬼，她怎么可能敢烦躁啊！
再结合忽然开始小幅度动起来的同伴，以及一直安静坐着却突然起来走动的前面的乘客，苏真猜测，会不会是咳嗽声能影响人的情绪？
不，不仅是人，同样也能影响鬼的情绪？
“咚咚咚……”
脚步声从车厢前往车厢后走，苏真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她看见一双沾满了黄泥巴的脚从身边走过去，所过之处一步一个脚印。
来半斤菊花的话犹在耳边，“……有的鬼会杀掉踩它脚印的人……”
虽然不知道这个黄泥巴脚鬼的杀人条件是不是这样，但苏真一点也不想踩它的脚印。她在心中向东西方神灵祈祷，希望它随便走走就算了，千万别到处乱走。
“咳咳咳咳……”
咳嗽声还在继续，走到车厢尽头的黄泥巴脚鬼转了身，开始在车厢里来回走动。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层层叠叠，几乎已经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苏真一开始还在担忧，到后来她已经麻木了。她麻木的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脚印，心说随便吧，大不了再多个黄泥巴脚的亡夫。
“堰塞湖，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车门打开，这一次因为咳嗽鬼就在身边，苏真没敢抬头看站台。
但是她听见了脚步声，脚步声很清晰，应该只有一位乘客上车。那一刻苏真想，不知道鬼踩到了这些脚印会怎么样？
车门关上，苏真忽然感觉到了潮湿。
就好像是站在暴雨天的屋檐下，虽然没有淋到雨，但是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水汽。与此同时，她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下一站阳光小区，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车子再次启动，新上车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处，再也没有响起。
苏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那个鬼没有继续往车厢里走，也就没能踩中车厢里满地的黄泥巴脚印，她也就无从知道鬼踩中脚印后会发生了什么了。但她也有些庆幸，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们这几个普通人在车厢里怎么保护自己？
公交车平稳行驶，车厢内咳嗽声，脚步声，滴答声仍在持续。
车厢内的水汽越来越浓，苏真忍不住睁开眼睛，然后她看见地上流动的浑浊的水。
应该是从车头的位置流淌过来的水，在车厢中间过道的地上肆意横流，那些原本层层叠叠的黄泥巴脚印在流水的冲刷下开始模糊，直到完全看不出脚印的形状。
然后苏真又听见了脚步声。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地面，直到一双青紫色没有穿鞋的脚从她身边路过。那双脚平稳的踩在浑浊的泥水里，湿漉漉的黑色裙子不停的往下滴水。水流汇成小溪，欢快的肆意横流。
黑色裙子走到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水流开始渐渐减小，直至最后消失。
“咚咚咚……”
黄泥巴鞋依然在走，在潮湿的地面上印下了新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