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打假风波
在这座经济发达的城市, s大是一座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拥有这所大学的毕业证, 便等于拥有了一流企业的敲门砖。
但很可惜, 游莉亲手毁掉了它。
她出身于城南的一个棚户区，父母都是老厂子里的下岗工人，现在靠打零工为生, 原本指望着将女儿供出来便可以享享清福，没想到临到毕业女儿被开除, 全家一朝回到j放前。家里还有个正读高中的儿子，正是花钱的时候。捉襟见肘的家境让夫妻俩的感情麻木了许多，虽没对女儿动手打骂，却也只是冷眼相待, 没半句安慰。
“你找个包住的工作搬出去吧，别影响小龙复习。”
游莉垂着头, 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她应该死在外面的，不该回这个一室一厅, 这里不是她的家。从大学搬去宿舍之后, 客厅就成了弟弟的地盘, 没有了她的位置。寒暑假找短工, 她都是住在外面，而这里, 父母拿着她的奖学金装了空调和电脑，全给小龙享受。
不，她的奖学金加起来, 不止这些钱。
“妈，我打算找个学校复读一年，明年重新高考。”游莉在饭桌上提了出来。
“复什么读！”游父一把摔了筷子，“咱家哪有那份闲钱！”
游莉看着妈妈，“怎么会没钱，我当初考上s大，高中给了奖金，就是在大学，我每年几千块的奖学金可都给了你们啊！”
游母冷冰冰地看着她，“没有，都花了。学费不用花钱，生活费不用花钱，哪还有钱？!”
游莉难以置信，“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我寒暑假打工赚的，什么时候花过你们的钱？”她的泪水不由淌了出来，“就当我跟你们借的好了，等进了大学，我继续念金融，最多两年就修完学分，只要两年我就能出去赚钱！”
“复读一年，上学两年，加起来就是三年。”游母上下嘴一合计，觉得这是个赔本的买卖，“到那时你年纪大了急着嫁人，我们还能落着什么好？不借。”
“就小龙是你们亲生的，我就不是吗，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钱！”游莉大声吼道。
“什么你的钱，
我的钱，那是小龙读大学的钱，你就别惦记了。”游母白了她一眼，不屑道。
“喊什么喊！”游父一记耳光甩了过去，“一个丫头片子，白吃了老子二十年饭，到头来我们还欠你的钱？没良心的畜生，给我滚！”
“滚就滚！”
游莉拎着行李箱，离开了这个冷漠市侩的地方。
她不是没有过自己养自己的经历，但那时候，她还有个家。现在，她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明早八点，兴隆广场发传单，120一天！20人截单！”
手机的微信嘟嘟嘟响了起来，游莉看到内容，赶紧将扒拉到一半的盒饭放到地上，火速报了名。因为起身太急，她半个身子在空中晃了晃，半天才站稳。
白天赚钱，晚上去补习高中，她的身体状况变得吃紧起来。
“莉莉，怎么样，开单没？”一个烫着卷发的丰满女人凑了过来，“又吃超市的特价盒饭啊，这个不行，都是临期要扔掉的呀。”
说话的女人叫李雪，是这家宝乐居建材店的店长。
因为门店开业认识了来发传单的游莉，觉得她学东西快，外形也不错，就让她来上班。宝乐居是国内一线连锁建材品牌，客源多，客单价高，销售的工资也比较可观。
游莉做了一个多月，业绩不错。
“我吃好了，我先出去了。”游莉憨厚一笑，便走了出去。
今天是工作日，来店里的客人没有周末多，游莉站着休息了一会儿，终于等来了客人。
来的人看着像一对夫妻，只是两人隔得比较开，看样子有些奇怪。游莉也没多想。
“你们这有romely瓷砖吗？”
“有，在这边，两位请，”游莉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带着两人到了展厅，“两位看来是行家啊，romely是宝乐居最畅销的瓷砖品牌，以大理石系列闻名，我们这里有全款全系列，立体雕刻、平面彩拼、马赛克，工艺都非常精美，两位可以慢慢看。”
男人问道，“听说romely是意大利品牌？”
“是的，”游莉笑容不减，“意大利原装进口，所有瓷砖都是天然的无污
染的高品质石料。”
女人挽着包包走了过来，仍然固执于刚才的问题，“大理石系列，是百分百意大利进口吗？”
“是的女士，”游莉拿出一份海关报告，向对方展示，“我们每批产品预定期大约是45天，报关资料我们都非常齐全，这边有海关出具的报告呢。”
两人立刻凑了过来，急急地拿起了报告。
不知怎的，游莉眼角一瞥，看到了那个黑色手提包，正对着她的一面，有个小小的反光点。
她怔了怔，任由他们拿走了报告。
男人掏出手机，直接开始拍照。
女人抬起头，用一种平缓的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我们去过意大利romely总部，那里的工厂就像个普通仓库，是怎么满足你们这么大的销量的呢？”
“这个……”游莉一愣，“我们确实是百分百进口的。”
男人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你最开始说的可是百分百意大利进口，为什么换了说辞，是在故意诱导客人吗。”
“我没有……”
两人对了个眼色，女人夹了夹包包，满意地转身离开。
游莉心里有了某种猜测，她看了休息室的店长一眼，她应该追出去的，但她的腿仿佛被施了法术般，定在了地上。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销售，拿一份工资糊口而已，公司是赚是亏，那也是姓楚的事情。
跟她无关。
片刻后，她回到了大厅，当做无事发生。
果然，不久后s卫视播出的315晚会，宝乐居被公开处刑。
事情从一个普通的消费者投诉开始，s市的王女士花高价在宝乐居订购100平米的意大利进口瓷砖，但是家人在逛家具市场的时候发现，市场上同样外观的瓷砖，价钱只要十分之一。王女士称，宝乐居的销售人员告诉她，这款大理石瓷砖是意大利特有的，romely品牌在意大利有两百年瓷砖历史，工艺一流。面对两个差价极大，外观品质却极其相似的瓷砖，王女士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记者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进行调查，最后发现，romely号称意大利特有的大理石，原产于
伊朗。他们飞去了意大利的工厂，发现romely公司注册时间虽然长达百年，但经营内容极多，包括马具、皮革、石材工艺，并非宝乐居号称的两百年瓷砖世家。而更令人意外的是，romely公司早在11年就被h国公司收购。romely在意大利所展示的价格，在宝乐居卖到一千元一平米的某款瓷砖，在这里只需要200元左右。销售人员所谓的手工雕刻，在工厂里，使用的却是机器雕刻。
最终的结论是，romely用伊朗原料冒充意大利原料，然后在自己的合资工厂加工，运回h国，就变成了全套意大利进口的高级瓷砖。到国内后，宝居乐一手将romely包装成纯血的国际大牌，用百分百意大利进口、意大利手工工艺来欺骗消费者，将瓷砖卖出天价。
晚会一经播出，所有观众都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尤其是花了高价在romely购买了瓷砖的客人，更是恨不得使劲在地板上跺几脚。
宝乐居该庆幸现在是晚上，不然，义愤填膺的观众们此刻绝对会冲到门店，要求他们十倍赔偿。
但是，出不了门不影响他们在网上进行抨击。
一时间，宝乐居公众号下面，全部都是骂声。
“不要脸，骗我们这么多钱，用你们家的瓷砖，玷污了我的家！”
“你们口口声声意大利进口，为了卖几块破瓷砖就满口鬼话，还要不要脸了？”
“我是听销售说你们东西好才买，没想到都是骗人的，奸商不得好死！”
“卖外人200，卖国人1000，这tm是专坑自己人啊，必须滚出h国！”
“明天我就去你们店泼红油漆！”
……
打假晚会的播出，引起了轩然大波。不止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很快，宝乐居不同地区的门店都发生了客户纠纷，要求退款的，辱骂的肢体冲突的……
总部不得不让员工们开始休假。
宝乐居有上千名销售，放假等于他们只有底薪，尤其现在公司丑闻满天飞，前途不明，员工们都非常担忧。
除了一个人。
比起工资的减少，看楚虞倒
霉，似乎更让游莉感到愉悦。
宝乐居彻底失了人心，而更倒霉的是，市场监管部门也开始找他们的麻烦。
一切，都和上一世一样。
如果任由这件事情发酵，最后的结果，宝乐居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而楚虞，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发生。
在打假晚会播出后，等着采访宝乐居的媒体都快挤破头，楚虞索性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邀请了所有主流媒体和有影响力的网媒。
在发布会正式开始之前，工作人员首先在屏幕上播出了一段视频。
这是一个l站有名的up主——有钱人买什么，给romely做推荐的视频，发布的时间在3月初。它的内容跟315晚会上所描述的差不多，up主极大地夸耀了瓷砖的品质和品牌内涵。然而其中有一点让人意外——
“我们跟品牌方了解到，romely为了满足市场需求，近几年开始全球采购优质石材，像经典的大理石系列，便用了来自伊朗的大理石，不得不说，我们h人的购买力太强大了，直接将人家原料储备买空……”
全场哗然，原来romely并没有刻意隐瞒伊朗石材的事情，毕竟这个视频比315发布的时间还要早上半个月。
现在，记者提问环节，正式开始。
“楚小姐，请问你们销售人员所宣传的100意大利进口，是否是虚假宣传，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楚虞：“我想这个可能是个误会，在13年以前，romely的确是100意大利进口，但后来，随着国内市场份额扩大，品牌方不得不将目光放到全球，来挑选最优质的石材，从而有了全球采购这个观念，romely坚守品质，但很遗憾，大家的目光仍然只关注于意大利本土这件事。romely的大部分产品仍旧是100意大利进口，部分销售可能在介绍的时候存在一些混淆，你们看到刚刚那个视频了，宝乐居从没有刻意隐瞒伊朗石材的事情。所以我们保证，绝对没有虚假宣传。
“对于同一款差不多的瓷砖，宝乐居的售价是建材市场的十倍，这件事你们如何解释呢？”
楚虞：瓷砖的差异，普通人通过肉眼的确难以分辩，打假晚会过后，市场监管部门找到我们，取走了一些样品，然后，他们在市场上购买了十多组外观差不多的大理石瓷砖，交由环境监测部门进行检验。我手中，就是他们出具的报告，大家可以看看屏幕。我只能说，我们被抽取的样品，辐射值是完全达标的，比我们便宜的，却大多数辐射超标……
一个记者突然大声喊道，“romely不是辐射最低的，那还有辐射值是0的呢！”
楚虞却仿佛听到了笑话一样，“那个0，是人造大理石。”
全场哄笑，气氛陡然平和了不少。
“楚小姐，对于romely国内和国外两个价格，且相差巨大，这是否说明，romely根本不是宝乐居所宣传的国际大牌？”
楚虞莞尔：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你可能没明白。或许我再直白一些——我们国内市场巨大，romely一直致力于满足h国的需要，就是说，romely将最好的产品出口给了我们，它在意大利剩下的，都是我们的市场不欢迎的中低端货，或者叫做副线。这个差价是合理的，因为除了品质不同，这个差价中另外还要包括关税，打包费，以及运输费、检测费。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romely在h国是大牌，在意大利，只是个中低端品牌？”
楚虞：宝乐居在11年入股了romely，看中的就是它的品牌历史和专业度，romely是瓷砖中的奢侈品。他在多年以前就是fenndi ，versssae的重要合作伙伴，它的石材和制作工艺备受一线大牌钟爱，这些大家都可以在官网查到。可惜我们的合同保密，不然叫你们看看这些大牌的采购订单，他们拿回去换个商标，就能卖出天价，那才是真正的黑心，romely简直价廉物美。
全场传来一阵阵笑声。
“楚小姐，romely对外宣称的手工打造，高端工艺，这跟记者拍摄到的照片完全不符，这个作何解释呢？”
楚虞保持微笑：你们所想象的窗明
几净，一人一个格子间，抱歉那是写字楼，不是工厂。所谓的高端工艺指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一种精细度。至于手工打造，romely的产品线很多，我们当然有纯手工的操作手法，也有机器打磨、磨具加工的手法，我觉得我家销售们刻意宣传这一点很愚蠢，就像钻戒宣传自己手工镶嵌、包包宣传自己手工缝制一样，有的部分，除了手工你用机器也做不了啊。
全场又是一阵大笑。
记者们又提了几个问题，楚虞谈笑风生，全部都给出了解释。
一场品牌危机，还未落幕，硬是被她变成了romely的品牌宣传会。
这场发布会，同样在全网现场直播。
不时有弹幕从楚虞的头上飘过。
“怎么办，我觉得小姐姐说得好有道理，这些瓷砖又是纯天然又漂亮又安全，又那么远运过来，卖这个价钱很合理啊哪里贵了”
“我好像飘了，我现在不仅觉得不贵，这些附加值加起来，甚至觉得它卖便宜了”
“原来romely还给一线大牌供货啊，买它买它买它，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有一说一，宝乐居的销售是要再培训下了，这次这个被暗访的就明显有问题。难怪老板都吐槽太愚蠢了233333”
“小姐姐rio耿直，骂起自家品牌毫不含糊，爱了爱了”
……
这场风波，就像一个惊涛拍岸，陡然来袭、气势逼人；转瞬间，便落入水中，消失不见。
作为化解危机的人，楚虞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
大家之前在晚会上看到的，虽然是事实，却是不完整的、局部的事实。她只是找了个机会，让大家了解更多，能更全面地看待这个问题。
而在上一世，他们没有这个机会。
她有丰富的up主经验，在面对镜头的时候，下意识地加入了一些直播技巧。
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市中心一家韩国烤肉店
游莉满身油烟气息，站在大厅里，弓着腰给客人更换烤肉纸。
而餐厅墙壁上的电视里，楚虞穿着清爽的丝质衬衣，气定神闲地面对着记者一轮
轮地盘问。
游莉紧紧地盯着她——明明是个可耻的奸商，她怎么能，表现得那么坦然，还能镇定自如地开着玩笑？
她不是该万分愧疚，不是该被骂得不敢啃声吗？
“哇，这个公关好厉害，记者们气势完全被压倒了诶。” 一个男生感慨道。
“不是公关啦，小姐姐叫楚虞，是老板的独生女啦。之前她开直升机救人的时候我就粉上她了，特别帅气！她弹琴很厉害的。今天也是美貌度爆表的一天！” 女孩热心地给男友科普。
邻桌的是另外一对情侣，此刻也谈论着这场发布会。
“romely的瓷砖原来这么厉害，难怪之前卖得那么好，一分钱一分货。”
“吃完饭我们去宝乐居逛逛吧，反正新家的地板还没有选。”
这些话语传到了游莉耳朵中，只让她难以置信，
“你们都被她骗了，她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仗着有钱！然后空有一副皮囊而已！”
或许是精神太过疲乏，她竟然恍惚到，直接将这些话喊了出来。
客人们都诧异地看着她。
“小游，你做什么，不想干啦？！”
老板急匆匆走了过来，将她赶进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楚虞：romely瓷砖，我为你带盐
阮阮粉丝：终于等到了，集美们，给我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