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事
宁王府，不惊阁。
一身常服的夜子渊，坐在雕花的紫檀罗汉塌上，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药碗，想起刚刚在容府里见过的女子，内心微动却又不敢现身，更别说去争取，一时间无法接受。
他狂躁的将药碗摔在地上，又将屋子里的摆设砸个粉碎。怒喊着“喝药，喝药，整日的喝药！喝了十多年也没见起色，想做的事做不了，想报的仇报不了，倒不如死了算了！”
听见动静，屋外的慕青闯了进来。
“主子？这是怎么了？”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他内心一紧，赶紧扶着夜子渊坐下，“没伤到您吧！属下知道您受苦了。可这么些年咱们都忍过来了，眼看着仙林谷白小姐就来了，您的病有希望了，主子，咱可不能放弃啊！”
夜子渊脸色阴沉，听着慕青的话，沉闷的问道，“离毒发还有三日了，仙林谷的人到了何处？”
“距离昭城还有两日的路程，不出意外的话，能准时到达！”慕青倒了杯茶过来。
“让刘宣明出城去迎接，暗中保护，防止有人伺机下手！”夜子渊语气沉稳了许多、
“是，主子！”
看着自小侍奉在身边的慕青，正招呼小厮收拾着地面杂物。
他神情渐渐缓和下来，看来，也只有寄希望于仙林谷了，但愿不会令人失望。眼下，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见小厮慌忙的离开，便出声问道，“慕青，忻州的事可都安排好了？”
“回主子，都安顿好了！”
轻轻地点点头，他又问道，“黑影卫可有的消息？”
“有，长公主府里传来消息。说是长公主已求了赐婚圣旨，将容府三小姐容南星赐予您做宁王妃！主子，你看。”说着，慕青递过来一张纸条。
夜子渊徐徐打开，脸上邪魅的一笑，“容家的三小姐？就是哪个去浮云庵清修的容南星？”
“对！长公主亲自选的人，赐婚的圣旨已经传到容家了！属下打听了一下，这位小姐自小就出了名的顽劣，还经常到街上打架，没人管的了！”
“慕青！你的话有些多了、”夜子渊轻轻的出声，声音里透着无形的压力。
“属下该死！”慕青赶紧跪下，“属下是怕主子被连累、”
“她什么性情，我是知道的。你先下去吧。”
“那属下告退。”
慕青走后，他来到窗前，推开了封闭许久的窗子。
一阵寒风吹过，他止不住的发抖，却没有离开。闭上眼睛，脸上却微微笑着，像是要借助寒风吹散他心中的阴霾，迎接新的生活一般！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欣喜不已，‘竟然是她！今夜的清丽女子竟然是容南星！十年不见，可还记得我这个时常捉弄她的九皇子？真是可笑，我竟以为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不曾想却是一生一世的缘分！’
夜空中繁星点点闪烁，月色朗朗无华。
他看着这美好的月与星，内心逐渐冷静下来，面色也由欣喜转为平静。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如此耀眼的容南星，就这样赐婚给他，岂不是毁了她？此次毒发可是凶险万分，说不定就会久卧病榻，命不久矣！难道真要连累她？可我这么些年，从没有过这样的心境、
他黯然神伤，不知如何，骨节泛白的手指轻轻翻飞，一首如痴如醉的箫声流淌在寂静的夜里。一曲过后，竟发现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这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还是不要麻烦他人的好！可我还想、’
像是心里做好了决定一般。夜子渊收了玉骨箫，关了窗子，眼神坚定的大步离开了不惊阁。
此时，摘星阁里，烛火微微摇曳，倒映着一坐一站两个身影。
南星舒服的靠坐在椅子上，锦华在身后给她擦着头发。
“小姐，您可真美！这头发乌黑明亮，肌肤白皙自然，光滑细腻。奴婢和锦丽每次给您梳妆都羡慕的不行！奴婢看，您可比昭城里最美的佳慧王妃还要美上几分呢。”
“你个丫头，嘴上摸了蜜不成？就会捡好听的说。你家小姐我，可是在浮云庵里受了十年的苦，哪能和昭城里的貌美如花的贵女比？”
“才不是呢？在前厅那会，您没听夫人说，您像当年的羽灵公主吗？可见夫人也觉得您容貌出众，美若天仙！”
“那锦华，你可知羽灵公主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此人？”
“奴婢以前伺候夫人的时候，常听她提起过。这位羽灵公主当年可是塔国第一美人！不仅身份尊贵，容貌出众，才华更是冠绝天下。曾经引得四国的皇室宗亲争向求娶，据说，都快把塔国皇宫的门槛踏破了呢！”锦华挑起一缕乌黑的秀发，轻轻擦着。
“那后来呢，娘亲怎么知道我长的像她？定是见过她了？”南星好奇的问道。
“后来、我也不知道！夫人就不再说了！哦、夫人是塔国人，想必是见过她吧！”
“这还有四个国家？我娘不是昭国人？”
“对啊，夫人是塔国人，府里的老人都知道的。每次云小姐有少将军从落天河谷带回来的东西，总会拿来给夫人！夫人见了就很高兴！”锦华显然一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解的看着她。
看着锦华询问的眼神，南星内心微微一惊，她真的不知道这里有四个国家，她的娘亲还是个‘外国人’。
‘完了，可别露了馅！容三小姐的记忆里，也没有这段啊？’她大脑快速转着，眉眼微动，暗自有了主意，不好意思的起身，笑着说道，“锦华，你知道我去浮云庵许久了，昭城里的一切都忘的差不多了。你再和我说说，除了塔国还有哪两个国家与咱们昭国毗邻？”
“也是，小姐离开昭城时才不过六岁的年纪，是忘的差不多了。”
见锦华没发现任何不妥，还在继续擦拭着头发，南星暗暗松了一口气。
接着，锦华喃喃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记得，仲瑜先生教过的，咱们昭国东起大海、西至库楞沙漠、北靠青龙岭、南邻落天河谷！北面的青龙岭地势险要，是防御有亥国的天然屏障。西面过了库楞沙漠就是金善国。南边与塔国共用落天河谷。”
“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仲瑜先生还说过，有亥国人高大威猛，民风剽悍，喜好武力，经常过青龙岭抢劫边境百姓的财物！朝廷已经派兵戍边了。金善国是游牧民族，他们有广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只是隔着库楞大沙漠，很少能来昭城。至于塔国，我只记得，他们喜欢生活在密林中。”
南星一点点的搜寻着久远的记忆，慢慢的出声。
“您说的一点没错！塔国人不仅生活在密林深处还用毒精妙，训练异兽。尤其是软萌的小异兽，在咱们昭城里可是最受欢迎了。城里的贵妇人不惜千金，也要买上一只。小姐，以后您就慢慢知道了，咱们昭城里还有许多稀奇事呢？”
听着锦华絮叨着，看着她收了妆奁，起身去铺床。
她会心一笑，‘想不到，昭城里的贵妇人还有这样的癖好？喜欢养宠物？等有机会，我倒要看看还有什么稀奇的事？’
“小姐，夜已经很深了，您早点休息吧！”
见着锦华转身要熄灭桌上的烛火，南星出声阻拦，“我还不想睡，不用管我了，你先下去吧。”
锦华没在说什么，小心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关上了阁楼的门。
南星看着眼前的圣旨，不由得叹息，‘当年的事还没有查出头绪来，又多了一个奉旨成婚，可真是给我添乱！新平小师父曾说过，我日后身份高不可攀，就是这样的高贵？回来没几日，就成了这个病恹恹王爷的王妃？’
伸出素手倒了一杯热茶，她低着头边轻啜着边想着应对的办法，
‘这昭城的水还真是深啊！容府里，爹官大几品？大哥的金鹰卫又是干什么的？当年的杀手究竟是何人所派？宁王府好似洪水猛兽？长公主貌似权势滔天？‘月隐’图又隐秘至极？这其中的关系，我还需要时间慢慢理清。既然长公主选定我，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目的？想那宁王缠绵病榻许久，必是无能。我何不借着宁王妃的身份暗中查探。至于，婚约，得了机会，要一份和离书就是了。
还有这四国，也要仔细打探，争取能走一遍，也好给日后选定一个山清水秀的隐蔽之所！眼下，我还得想办法多赚些银两，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想到这儿，她暗暗一笑，又倒了一杯热茶。
忽的，一阵冷风吹开了半扇窗子，桌上烛火乱舞，床幔也随之飘动。
夜，确实是深了，寒风吹得屋里的温度也冷了几分。
起身来到窗前，被冷风一吹，睡意毫无！也许此刻，只有香醇佳酿可以略解心事！
想到了寿宴上醇美的桃花酿，她胡乱的绑一下头发，披上白披风，打开了房门，一个箭步飞了出去，直奔酒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