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嫉妒
尤那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和气势, 一下就撞进了千秋的怀里。
储藏间的灰尘飞扬，陈旧的气味飘散，混合着雨水的气息，尤那紧紧搂住他, 死活都不放手, 哪怕现在是非人类的状态，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千秋一下子僵硬了。
失去了刚才挣扎个不停的气势, 不再和她拉拉扯扯的打游击。
他就像是大脑宕机, 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尤那一鼓作气, 扯住千秋的触手, 就蛮横地把他往外拖, 生生拉出了储藏间。
非人类状态的千秋力道极大, 在上个游戏她就见识过，如果千秋非要反抗, 随便用几个手扒住门框，就像刚才那样，她是绝对拖不动千秋的。
但是现在, 就像是拖扯一个巨型气球玩偶。
她没使什么力气, 也几乎没有感受到阻力，千秋就乖乖的被她拉到了门外，顺顺当当地令人意外。
除了地面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诡异声响以外, 几乎感受不到千秋的动静, 千秋顺从的让她感觉她真的拉了团空气。
但他的顺从只维持了数秒。
从阴暗的房间被拉到白灯下, 他就像一下子醒了过来似的, 忽然又挣扎起来。
只是挣扎的力度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尤那权当他是装腔作势, 没有在意，将他拉扯回卧室，不仅将房门关得紧紧的，还转手上了锁。
听到锁门的“咔哒”一声声响，千秋更加慌张了。
“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聊一下，千秋。”锁完门，尤那拍了拍手，终于松开了抓着千秋的手，昂了昂下巴，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了千秋一眼。
一被松开，千秋就闪躲，却无处可躲，只能竭力往后退。
他想离开尤那的视线范围，慌张的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做。
尤那背抵着门，注视着千秋。
一个拥抱，令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千秋现在安静异常，但周身的代码全乱了。
就像是在第一个世界时那样，他身边的代码争先恐后的往外冒，混乱又飘摇，像是想要遮挡住她的视线般的颤抖着往外冒。
尤那垂下眼睫，心情复杂。
她能够猜测到千秋现在的心情。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难道真的任由千秋把自己关在储物间不出门，一个人藏起来吗？
“千秋，我并不介意你现在的样子。”尤那竭力把声音放的平静柔和，“很快就能恢复的。”
她只花了十天就帮千秋整理好了代码，不需要十天，就能帮千秋变回原来的样子。
千秋确实如尤那意料之中的一样混乱。
过往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哪怕是在尤那预备离开他的本体游戏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尤其是被千秋紧紧抓住，对上她的绿眼睛之后，他更是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从醒来之后，他的记忆就断断续续，有些事情记不清楚，有时仍旧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像是沉睡中被人叫醒，大脑仍旧一片昏昏沉沉。
只有再次见到尤那的喜悦，能够让他稍加镇定，他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还是下意识的回应尤那，摆出正常的姿态——
只要能够做到，他就不想让她担心。
尤那也确实没有看出什么异样，等到尤那睡着后，他才仔细打量自己。
一低头，看到的就是伸展的触手，庞大的身躯，奇异的颜色。
千秋望着自己，找到浴室，无声溜进去，看了一眼镜子。
只一眼，他就下定决心。
绝对不能让那那继续面对他现在这副样子。
他害怕尤那会害怕他现在的样子，他害怕这种可能。无论是死亡还是消亡，是分尸还是切块，他都无所谓，他唯独不能接受这个。
他绝不能让尤那感觉害怕。
千秋无声无息地溜出了房子，他也难以描述当时到底是什么心态，以及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他心里乱糟糟的，无知无觉的就走了出去，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游荡。
他并不是故意想让尤那担忧，只是……至少得找到什么办法，恢复正常后再回到她身边。
现在这副模样，那那就是不嫌弃，他也不能接受。
没有想到，尤那这么快就找到他。一如既往的强势态度，直接把他拉了回去。
一被她柔软的身体抱住，闻到她的味道，他的脑袋就轰的一声，完全宕机。
没有办法挣脱她，只能听之任之了。
他想藏起来，藏在储物间里，藏在黑暗中，藏在尤那看不见的地方，如果能够躲避开尤那的绿色眼睛，现在让他钻进垃圾桶或者下水道他都会钻。
听完千秋断断续续的叙述，尤那沉默了。
她明白了，这是还没有完全修好。
触手看起来像是痛苦的想要原地消失，因为向她坦白，周身的代码不要命似的往外冒。
看来千秋距离恢复正常还有好大一段距离，现在看起来依旧是也一副不灵光的样子。
她怎么会嫌弃千秋？
她的处理也有问题，居然没有看出千秋的异常。
那个时候因为困顿交加，外加被千秋看出的激动，只和他说了一句话就去睡觉了。
如果当时多和千秋说几句话，她就可以早点发现千秋的问题，也不至于让他离家出走了。
她选择先恢复千秋的神志，而非相貌。
她怎么会因为千秋现在的样子而害怕——
不过，现在的千秋，因为代码的紊乱和不安定，缺失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她对他，需要耐心，细致，就像千秋过去对待她那样。
因为现在是千秋最脆弱，最不安的时候了。
她试图先让千秋安定下来。
“你不记得上个游戏的事情了吗？”看样子是因为状态混乱，完全不清楚。
千秋沉默。
尤那提示道，“上个游戏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千秋一动不动。
他的代码更乱了些，彰显出此刻的心烦意乱。
尤那想到他离家出走的行径，加了把猛料，“那个时候你的状态可比现在更混乱——就连正常沟通都做不到，看来这段记忆你完全想不起来？”
她的目光，一直紧紧落在千秋的身上，观察着他的状态，斟酌着之后该说什么。
“那个时候你一上来就缠着我，比现在过分多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刚才一直闪避的千秋僵住不动了。
他浑身的代码，一刹那间出现紊乱。
波动，不安，疯狂增长。
“你就乖乖呆在这里，我会帮你恢复。”看来这剂猛药下的足够了。
见千秋不再闪避，尤那想了想，又改口，“我们两一块努力，恢复的时间会更加短，很快你就能变回原样了。”
“没有什么避开我的必要啊，我不会嫌弃你，也不会讨厌你的。”她上前拉住千秋的触手，“别再想着呆在储物间的事情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又能像这样交流。”
不论变成什么样，她都不会讨厌，甚至连神志紊乱只会缠着她和哭哭的千秋她都觉得可爱，千秋占据她感情的一大部分，尽管自由最高，她也不愿意缺失感情。
“我不想你再离开我的视线了，就像现在这样，呆
在这里，好吗？”
千秋没有离开的意思了。
尤那这才松开手，转到床边，铺被子。
因为找千秋走的太匆忙，就连乱七八糟的被子都没有来得及叠，千秋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默默帮她扯被角。
尤那侧过脸，看向沉默的千秋，拉了拉他，他沉默片刻，也把触腕缠绕在她的手腕上。
尤那没办法再继续铺床了，但是手多的千秋动作依旧，他很快就拉好了床，这一天也足够让尤那感觉疲惫了，她简单的收拾了一番，回到床边，千秋依旧呆在这里，坐在床沿上，似乎是在思索什么。
触手坐在床沿上，不知为何的让尤那觉得有些好笑。
她走到床边。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千秋，她绝不会让千秋呆在房间内，但是千秋现在的外表，以及现在的状态……
尤那想了想，戳了下千秋的后背，朝床内努了努嘴，“喏，千秋，你呆在这里。”
反正虽然是单人床，但是足够大了。
阳奉阴违，趁着她睡着跑掉这样的事情，谁知道千秋会不会做第二次。
触手千秋显而易见的顿住，没等他拒绝，尤那就强硬的抓住他，把他拖上了床，“好了，不要说话了——”
千秋会怎么拒绝，会说什么样的话，她想也知道。
就不能给千秋发言的机会。
被尤那推搡到床的内侧，千秋整个都僵住了，他一动都不敢动，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看样子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张纸。
尤那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一下。
她这才舒心的盖上被子，把被子拉到鼻子上方，只露出一双绿色的眼睛，“那我要关灯啦。”
看千秋以后还敢闹什么离家出走——
在关灯的前一刻，尤那依旧能够感受到千秋的注视。
她关上灯后，才问千秋。
“千秋，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在想……之前的事情，明天你可以再重新仔细的和我说一遍吗。”
如果能够让时光倒流，他恨不得回到上一个游戏，杀掉那个一无所知却感缠着那那的那个自己。
变成这样丑陋的怪物也是理所应当，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怪物。他嫉妒自己。憎恨只靠着“本能”两个字，就能够缠着那那的自己。
凭什么？
就为个“本能”？
他依靠多少的努力，多少克制，才让数据过载的爱，限制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无数涌动的嫉妒扭曲，在尤那转过视线，面向他的时候，刹那销声匿迹。
但这是不能和那那说的。
“明天……有好多事情要做……”他听到尤那嘟嘟囔囔。
他用触手轻轻拍了拍尤那，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睡吧，那那。”
和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人类的尤那不同，他从来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是数据，是病毒，是怪物。
是在尤那身边，才能维持正常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