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妖王离世
小院里多了朏胐之后，司黎时常盯着它看，因为那双时而弯月，时而圆月的眸子，十分漂亮。她在榻边，支颐着头，对着三百道，
“它们多少岁才可以修成你这样？”
三百皱眉，确定再问“我这样？”
司黎道“朏字含义是为月初含明，熹光渐生的意思，一般都是每月的初三，叫你初三好不好。”
灵兽欣喜点头，三百顿生醋意“你这么喜欢它？可知它需要长到九百年才能生的如我一般。”
“那就等啊，我没关系，就算我没了，还有你，你没了还有细辛。”
“……”四下白眼翻了一片。
转眼已到寒冬，整个小院被冰雪覆盖，白茫茫一片的空地，偶有几只田鼠从中跳跃，落下一个又一个洞。
小屋中架起炉火，映的一面墙壁红彤彤的，仿佛一片落霞，司黎将初三抱在怀里，缩在被子中瑟瑟发抖，瞥了眼书案上悠然自得饮茶的三百，
“你不冷么？”司黎打颤的抖了抖牙齿，瑟瑟缩成了一团。
三百挑眉，“你忘了，我是妖，不怕冷。”
“我也是妖，为何我怕？”
“也不一定，修炼术法成精的，大都把酷暑严冬看做修行一种。”司黎白了他一眼，掐指算着妖族出兵已有四五个月了，还是未见归来，她蓦然想起晋越那萧瑟孤寂的背影道“你知不知道什么生灵身上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三百顿了顿，想起那日他在竹林听到的话，又道“你是想问晋越对么。”司黎点头，又摇头，最终还是点头。
三百笑“你这到底是还是不是？”司黎窝在被子里，饮了口热茶。
“他不是活的，准确来说，他的命超脱了生死和时间。”
司黎一愣，以为他在说玩笑，只见他无比认真的皱着眉又道“他一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会不安宁。”
“主子……”司黎瞬眸，望了望门口举步维艰的细辛，她连滚带爬的到了暖炉旁，满身的薄霜。
“主子，妖族……妖族兵败了，王上和六万兵士，全部战死。”
司黎脑袋轰鸣，“其它呢，王上的儿子还有晋越。”
“都死了……”
司黎翻身而起，“细辛，好好看家，我回去看看。”
话毕她急忙忙扑向雪地中，恍惚被谁横抱起来，“我跟你去。”三百郑重道。
三百抱着她回了妖族，抬眸便瞧见，族中修葺的十里长殿，两侧坠满了白色六菱灯笼，丧钟响起，从长殿尽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哭嚎声。司黎挣扎的落地，嘱咐道“你幻了隐身术法，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声。”三百点头，牢牢跟在身后。
大雪封路，数不尽的台阶倾仰而上，脚下每一步都踏进了及膝的白雪中，皑皑白雪中，只能瞥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踽踽独行，未知前路，
她犹记得，这长殿尽头原是一片绯红的宫殿，几百年前出宫之时，长殿两侧都是红绫，宫殿大门都是用繁花锦帛簇拥做妆的，如今只剩下白幡迎着风雪飞扬。一路之上竟然没有一个兵士出现。直到她推开玄色沉重的宫门。
里面的生灵们齐刷刷的行着注目礼。为首身着橙纱的女子满是惊恐的盯着她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精灵凑近，对她行了跪拜礼。
“恭迎长公主回族。”司黎细细打量，这几个精灵面色十分熟悉，应是在族中之时，打过照面的。
未及司黎回神，精怪们窃窃私语，打头绿衣的精怪颐指气使道“她算什么长公主，她都被王上除了名了！”
“她是王后的血脉，你们是什么东西，也轮得到置喙王上家中之事。”
司黎寻声而望是一个微驼的老头儿，疾言厉色的对着聒噪的精怪呵斥。他凑到司黎跟前，满脸的皱纹，提了提枣红色的拐杖，合礼道“长公主，我年岁已高，行不了跪拜大礼，请您恕罪。”
司黎顿了顿，道“我来不是想争什么，我想问，王上如今如何，还有他带出去的孩子，可回来了。”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满是哀伤道“都死光了，小巫族不知用了什么东西，竟让举族兵士患了热毒之症，在大雪未来之前，一把大火，烧的骨头都不剩。”
“烧了？那你们是如何得知？”司黎质问道。只见得橙衣女子，凑近打量了她一眼，默默道“长姐，是父亲用寒鸦送来的战报。”
“没见到尸身，谁都不能判定你们的王上走了，听明白没有！谁让你们挂幡的！都给我扯了！”司黎吼道，眼中满是怒火。
一旁生灵黑着脸，阴阳道“叫你回来你不回来，如今在这儿耍什么威风。”
“连自己亲父都不认，有什么资格在这颐指气使。”
“王上都要敬我们几个老臣几分，你是什么东西，也来指使我们。”
“如今死的热乎气还没过，就惦记起家里产业，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三百在侧，正欲说话，却被她挡了回来，她冷冷扫了一眼说话的精怪，又问橙衣女子“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她支吾了许久，只是哭泣，并不答话。司黎见不惯这些勾心斗角，步步为营，转头便要离开。迎头碰上了来传报的一个兵士。“长老，小巫族派精怪来了，说是要商议咱们王上的葬礼。”
老头儿气急攻心，猛咳了几声，道“滚！打出去！打出去！”话毕，他眼睛瞪的溜圆，气绝身亡。
司黎回眸瞥见乱作一团的精怪们，拉住了离去的兵士
“请它们到侧殿！”
兵士一愣，并不敢做何反应，反倒是宫殿内的精怪道“凭什么听你的！我们只不过死了一个王上罢了，你一个被除了名……”
司黎回眸，扑进扎堆的精怪中，狠狠便是一巴掌“没凭什么，就凭我能打你这一巴掌，还能削你的脑袋！”
声音响彻宫殿，刺耳阴厉，四下哗然，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司黎瞬眸瞥了眼乌泱泱的精怪们，走上靠近王座的台阶几步，居高临下，俯仰而视，压抑着心口的火气与悲愤，她满眼血红，声音嘶哑尖厉，道“我为妖族王后唯一的血脉，尊贵的长公主。谁再敢聒噪，照着这把刀说话！”
话毕，她从最近的生灵腰间，抽出一把长刀，对着王座丢去，剑身嗡鸣，劈断了檀木王座。
士兵闻话离去，精怪们刹时寂静一片。
侧殿，烛光通明，窗外是飞扬的鹅毛大雪。
小巫族的两个精怪踏着方步走来，左右打量两侧的生灵，颇为不屑，为首的白胡子老头儿，瞥了眼高坐在长椅上的姑娘，白衣素服，清秀瘦削。颇有一副弱柳扶风之态，身旁紫衣小侍从满是鄙夷，叉腰叫嚷
“你们妖族是没喘气的了么，怎么，都死完了，推一个羸弱的女娃娃来接见我巫族军师。”
司黎在长椅上，支颐着头，俯视堂下精怪。漠然道
“来者为何？”
老头瞥了眼堂上，抚了抚花白的长髯
“巫族使臣，我们王上说了，体谅你族新丧，又遇见兵败，族中之事想必幸苦，所以族中生灵，不妨成为我们王上的附属之物，至于女儿嘛……我家王上后宫佳丽三千，不在乎多一个，主要是体谅你父王在天上无法照料你们嘛。”
司黎冷眸一掷，道
“何以见得，妖族王上走了？”
老头儿仰天大笑“都挂上白幡白灯了，还没死呢，啧啧，也是，骨头渣子还没运回来吧。”
司黎瞥了眼立于一侧的橙衣女子，女子面色青紫，听到某词后，轻声抽噎，急急跑出了殿内，司黎忙握了握隐匿于身侧的三百，满是顾虑忧心，三百微微颔首，也追了出去。
她瞧着愈渐模糊的影子消失在风雪里，回眸对着老头儿又道“此丧，是为我母后忌日所设。至于你们要见王上，恐怕你不够格。”
老头儿眼轱辘打转，眯着眼睛揶揄“原来如此，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个被你父亲扔了的野娃娃。这么来说，是三个女儿，没关系，我们王上……”
司黎一瞬起身，掠至老头儿面前，一双澄明的眸子，刹时幻为绯红色，大殿寒风肆起，她低声冷喝。
“你们是什么腌臜之物，配得上我妖族称臣，还妄图娶灵族圣女之子！我父辈兄长打下的每一寸河山，都是它们从用命换来的，小小蛮夷，何敢撼树！”
话毕，她疾步拿起身侧兵士的长剑，刺穿了它的肩胛骨，鲜血蹦出，溅在她清瘦冷削的脸颊。
“小老儿记好了，我妖族之地，不容尔等亵渎！”
老头儿瞧着肩胛处的血渍，莫名癫狂长啸一声，背后长出无数触角，显出乌黑色的眸子，一只巨大的蜘蛛浮现在司黎面前，一掌将她拍飞在墙壁之上。
四下生灵急急退后，冷眼旁观，瑟缩在角落，又开始指指点点。
司黎抹去嘴角的血渍，撑着身躯而起。她瞥了眼手腕上发着蓝光的九黎玉镯。
“如果不能助我，就随先母而去吧。”
话毕她从手腕扽下，整只手青紫，若是死后不能保下妖族，她决不允许自己娘亲的东西，落在别的生灵手中，为祸苍生。
九黎玉镯被摔在地上落了个粉碎，她拖着手中的长刀，走近狰狞攀爬的蜘蛛，它发着白光的眼睛，吐出乌黑的毒液，喷洒了一地，他挥动触角，吼道：
“你们王上死了，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我的腹中之物，有什么可挣扎的！”
司黎抡起剑狠命一捶，打在它的额角，它发了疯一般，触角嵌入司黎四肢，腥恶粘稠的毒液，粘在她的脸颊之上，猛然九黎玉镯复原如初，重新箍在了她的手腕上。司黎身躯浮现溶金般的光芒，四下骤起红色的花瓣，飘洒于大殿四处，
花瓣拂过蜘蛛身躯，幻成火焰，灼烧着它的躯壳。两股纯净的灵力浮于司黎的眉心印记争夺着她的灵识，似烈焰与玄冰的灵力，流于她的经脉之中，她脸色青了又白，心脏如同撕裂一般，呕出一大口血浆。
蜘蛛一口咬在她纤白的脖颈之上，疯狂吸食着这浑厚纯然的灵力。它喜悦又痛苦的咆哮着“我要成神了。成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