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师父殒了!”
徐峰主的弟子们哀哀戚戚地跪了一地,大弟子满脸眼泪地拉住沐灵的衣角:“沐峰主,师父她老人家有通天之能,已经十多年不曾给人取名,她既然肯为您弟子赐名,想来其中必有深意……”
沐灵知道这大弟子的意思:徐峰主她老人家弥留之际给小孩取名,已是天大的恩宠,若是不领下这个名字,未免太过不识抬举。
可是……
自己收养的可怜无依、受尽欺负的失忆女孩,怎么会是未来叱咤风云的仙道第一人林清歌?
如若只是沐灵收养的没有名姓的小孩的话,沐灵已经规划好了小孩的未来,她会好好娇养着小孩,弥补小孩曾经受过的伤害,让小孩安康顺遂地过完一生;可如若小孩是林清歌,那是原书里最惊才绝艳的存在,那是沐灵怎么也护不住的、搏击长空的雄鹰……
“你喜欢这名字吗?”沐灵按下心头的震惊,挤出一个笑垂眼望着小孩:“徐峰主老人家赐名,按理说长者赐不能辞,但名字毕竟要伴你一生……”
小孩微微皱起了眉。
沐灵前些年专心修炼不问世事,连门内十二峰的峰主的姓名都数不出来,对于徐峰主也只知道她相面卜算极其厉害,然而小孩却从动物那里得到了更多的情报:
徐峰主是清旖门内十分神秘的一个存在。
传闻中她常年闭关,修通天之道,甚至有预知未来之能,她相过面的人,无一不成了声明赫赫的大人物!
就连掌门赵韵诗见了徐峰主都要躬身称小辈,这样的人物对待沐灵的态度已是出乎意料地和蔼。
小孩并不在意叫什么名字,毕竟姓名对小孩而言只是一个称呼,小孩更在意的是徐峰主死前望着自己的含义莫名的目光——
只是……
小孩望了沐灵一眼,眼神扫过一旁面色悲伤的徐峰主的大弟子,抿紧了唇。
想来这些弟子此时已经心生不满,毕竟旁人求都求不来徐峰主的赐名——
这女人今日是怎么了?
她平日里待人接物虽不热络,却也并不是这般不通人情……
小孩心中质疑,面上却乖巧地露出了笑,对着徐峰主的遗体恭敬地一揖:“清歌谢徐峰主赐名!”
看在这女人也是一心为自己考虑的份上,自己便帮她收拾了这个烂摊子吧!
大弟子脸上这才露出了几分笑意,又想起师父刚殒,神情立马又悲切了起来。
这种时候外人自然不方便久留,大弟子又和沐灵寒暄了两句,之后便委婉地提出了送客。
“师姐,”徐峰主的二弟子看着沐灵二人离开的背影,皱眉站到大弟子身旁:“这沐峰主除了天资出众一点,看起来也没甚特别,甚至人情世故还比不上她身旁的童儿!为何这些年来师父私下里会对她多加看顾——”
“师妹慎言!”
“师父之意,你我岂能勘透?”大弟子低声开口,她倒是大概知道徐峰主这些年在钻研什么,但现在并不是透露的时机,只能长叹一声告诫周围的弟子:“这天下即将变天,我们便遵师父的遗命,以师父辞世为由关闭山门谢客吧……”
沐灵并不知道自己走后牵机峰上的一切。
回到青波峰之后沐灵想起了自己的失礼,打发丁芯将送礼上门致歉,却听到了牵机峰已经关闭了山门的消息。
“师父,可是发生了什么?”就连丁芯都看出了沐灵的不安。
“师父是不喜欢‘林清歌’这个名字吗?”小孩站在沐灵的身前,她原本打算冷眼旁观的,然而不知怎的,她看沐灵脸上的那一抹茫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小孩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这只是一个名号,如若师父不喜,总归现在牵机峰已经闭了山门,我们大可在私下里不唤——”
“不是的。”沐灵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小孩的话,随口胡诌:“只是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你们先出去修炼吧!”沐灵挤出一抹笑:“为师突然有所顿悟,今日想要闭关。”
任是谁都知道这是个借口——
小孩恭敬垂头,跟在丁芯的身旁退出了房门,放在身侧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捏紧——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人无比愤怒:自己的命途掌握在这些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能手中,自己却根本不了解沐灵的过往,不知道沐灵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失了笑脸,甚至连问都不能……
小孩和丁芯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沐灵仰身躺在床上,这一刹那,沐灵无比思念自己的爷爷奶奶。
小时候沐灵的成绩并不好,爷爷奶奶却从来不以成绩来要求沐灵,在爷爷看来,孩子品行端正、自在快活比什么都要重要,成绩并不能代表一切,纵然没有爸妈,但爷爷奶奶也给了沐灵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沐灵也继承了爷爷奶奶的这种思想,她只想让小孩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成长,而世间成大事者,很少有不历经艰辛的,沐灵舍不得让小孩历经那些辛苦……
可小孩是林清歌啊!
林清歌身上肩负着三界的安稳之任,是剧情里唯一能打败魔王的存在……
然而现在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真的找不到别的人杀死魔王了吗?
……
沐灵感觉到自己终于体会到了爷爷难以抉择的心情,而在沐灵的纠结中,夜色很快就降临了。
一个浑身缟素的人趁着夜色来到了人际罕见的青波峰,敲开了沐灵的门。
徐峰主的大弟子将一块玉珏放到沐灵的手中,朝着沐灵跪了下来:“师父生前叮嘱我必当面跟你致歉,之后沐峰主若有差遣,我牵机峰必肝脑涂地毫无怨言……”
沐灵心中一跳,玉珏已经自动打开……
玉珏里是一段记忆。
时间倒流回沐灵还没穿书的那一年,那一年徐峰主偶得天启,发现未来的世界一片乱象,生灵涂炭,三界濒于覆灭。
为救三界,徐峰主呕心沥血,耗尽修为,甚至不惜逆天穿越时空,召唤异世魂魄来到这个世界。
沐灵就是那个被召唤来的异世魂魄!
沐灵来了之后,原本呈现死局的三界忽然间出现一线生机,但残存的修为不足以让徐峰主发现那一丝生机究竟落到何处,徐峰主只能苟延残喘地延续着油尽灯枯的身体,等待着上天垂怜——
而沐灵从沐国皇宫里出逃、到沐灵成功进入清旖门,甚至沐灵能在清旖门内一心修炼不问世事,这背后都有徐峰主的庇佑……
知道真相之后的沐灵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反应了!
按理说自己是应该憎恨徐峰主的,她将自己召唤来了这里,然而这些年来一直是徐峰主在暗中庇护自己……
而沐灵也懂了徐峰主最后为什么会笑着流泪,那应当是喜极而泣:如同沐灵知道的那样,徐峰主肯定从小孩身上看到了那一线她期待已久的生机,所以才为小孩取名叫‘林清歌’……
沐灵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来消化看到的一切。
而这一晚,青波峰上彻夜未眠的不止沐灵,还有住在沐灵不远处的小孩。
乌鸦从小孩的窗头飞起,带来了有陌生人去了沐灵房里的消息。
小孩隐在角落,看着那牵机峰的大弟子过了很久才从沐灵房间里离开……
明明今日之前牵机峰和青波峰都没有任何交集,为什么对外宣称闭关的牵机峰新任峰主会来寻沐灵?
小孩想起了徐峰主看着自己的眼神:徐峰主生前究竟看到了什么?会不会和自己体内的那个“她”有关系?
这个弟子又跟沐灵说了什么?知道自己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弱小无害,她又会如何抉择?
……
时光一点点流逝,月色逐渐黯淡,星子渐收,天边一线猩红,那一丝猩红逐渐变大,绚烂的朝霞从中喷涌而出——
沐灵咬紧下唇,轻轻地推开了小孩的房门。
小孩已经醒了,睁着眼睛望了过来。
“小孩!”沐灵弯下身认真地凝着小孩的眼:“如若在你面前摆了一条路,那条路崎岖盘旋,充满险阻,却能让你走上仙道巅峰,再没人敢欺侮你,你走还是不走?”
纵然知道自己穿书真相的那一刹心中确实有过愤怒,然而此时木已成舟,沐灵只想好好活下去。
而关于小孩的事情沐灵也想通了:要不要成为书中的林清歌,该由小孩她自己来选择,那是小孩自己的人生!
小孩抿紧了唇:她这是第二次看到沐灵露出这幅郑重的神色,第一次是沐灵说要收自己为徒的那天晚上——
纵然不知道沐灵是因为什么问出了这个问题,但小孩下意识觉得沐灵这问题十分重要。
小孩想起自己曾经在脑海里见过的画面,蜈蚣询问着那个“她”的话和沐灵此时的话似乎大同小异……
要成为人上人吗?
那个‘她’肯定是踏上了那条崎岖之路,最后落得只能在月圆之夜在自己身体里出现的下场,如若换成自己……
小孩听见自己轻声开口:“我走!”
那条路必定是艰难的,甚至也会殒命,然而即便沐灵不说,小孩也会想方设法去走那条道——只有强大起来,她才能彻底战胜自己体内那股未知的力量和那个敌友不分的“她”,不再虚与委蛇、苟延残喘,像一条狗一般担心随时被人抛弃……
小孩抬起头,这是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真实心绪,然而她并没有在沐灵的眼睛里看到她以为会有的嫌弃与鄙夷,沐灵笑了起来,眼眸里仍然是小孩熟悉的那种生机勃勃的温暖光芒,她听到沐灵故作轻松的声音在自己耳旁响起:“那我就陪你一起走那条通天大道吧!”
“清歌,师父会努力助你得偿所愿、名震四方!”
自己还是和‘她’不一样的吧?
蜈蚣的预言里,那个“她”的人生变成了一条崎岖的孤道,孤家寡人,无人相伴,无人可信。
但眼下……
小孩感觉自己的心跳倏地加快,‘噗通噗通’似乎要跳出胸腔,沐浴着晨光的沐灵看起来浑身都在发光!
是她自己说的!
小孩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她将与自己同路,成为自己的向导,伙伴,喜乐与共,祸福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