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凌霄,数管齐下
城上,因为唐治的一番话,所有人都呆住了。
直到潮水一般的兵士冲向午门,呐喊声山呼海啸一般传来,唐仲平身边才突然窜出一位将军:“陛下,皇后,快走!”
来人正是韦健元,他一把架起唐仲平,招呼韦后道:“姑母,快,我们避入内宫,京中大军必来勤王,只要捱过突袭就好。”
韦后恍然大悟,连忙与唐仲平一起,跟着韦健元匆匆逃去。
贺兰三思和贺兰承嗣惊慌失措,团团乱转了一番,也跟着唐仲平夫妇逃去的方向追去。
令月公主惊见变化后,也是脸色骤变。
她没想到,唐治竟然拿到了母亲的手诏,大义名份一旦在手,竟然如此果断。
身边的人已架起令月公主向运兵道上逃去,趁着唐治的兵马正在夺门,希望能逃得一线生机。
“母亲怎么会有手诏在他手上,难道……母亲已被他从上阳宫中救了出来?”
令月公主一路快走,一路思索。
眼见身边近人拥着她也要逃向内宫,令月公主突然警醒过来,喝道:“绕道,去玄武门。”
唐治的大军本驻扎于北城外,而宫城的北门就是玄武门。
所以,丘神机正亲自坐镇玄武门。
这道门一破,里边就是皇宫内城。
可要是从前边打,那破了一道门户,还有一道门户,每一道门户都有厚重的城门、高高的城墙,想要攻打下来,不仅损失巨大,而且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因而,除非作乱的人已经控制了全城兵马,否则想行险速击,只有走玄武门这一条路。
这也是一旦发生宫变,几乎全与玄武门有关的原因。
唐治的大军逶迤漫长,队尾还在北城门外尚未进城。
前方一动,便如蛇头,动静迅速传到了队尾。
队尾押阵的郭绪之和张守珪、李嗣业立即同时行动起来。
郭绪之举起鸳鸯钺,领兵杀向玄武门。
张守珪和李嗣业则同时行动,李嗣业提着陌刀,杀向北城城楼。
他要控制住这道门户,这是一旦夺宫失败,唐治唯一的退路。
张守珪则提着长枪,领兵迅速扑向前去。
这里依着长街,右侧一排排皆是背倚宫城的朝廷重要衙门。
每到一处门口,都分一路兵进去,控制整个衙门。
三省六部,中枢机要,只要把这些衙门都控制住了,即便拿不住皇帝,政令也不出宫门了。
则天门上,皇帝与皇后逃走,梁王与魏王尾随,令月公主不知去向。
众宰相、大臣尽皆失措,李义夫厉声道:“镇定!镇定!我等皆朝廷大臣,张皇失措,成何体统。”
张孟将喝道:“便是敌国杀进了皇城,我等不过引颈一死而已。更何况秦王逼宫,难不成还敢将你我大臣,尽数杀戮了不成?镇定!”
两位宰相相继开口,众大臣方才镇定了许多。
殿中丞潘明镜,工部右侍郎谭延庆,鸿胪寺少卿王建等本就是唐治一派的官员,这些日子夹着尾巴做人,唯恐稍有闪失,就被索立言拿去大理寺了。
此时此刻,方才扬眉吐气。
不过,他们的欢喜,也只是藏在心里,这个时候,还不是表现出来的时刻。
午门已被攻克,虽然还有零星的战斗,但已不足为虑。
但帝后已逃进后宫,第二道宫门永泰门业已关闭。
随同逃回第二道宫门的人已纷纷上了城墙戒备。
这等高大厚重的城墙,若没有大型攻城器械,根本无法攻克。
所以守在里边的人虽少,却也并不十分惊慌。
他们现在,只盼着京城及驻扎于京城周围的人马尽快得知消息赶来勤王。
只要大军一到,唐治就完了。
唐治看了眼那道巍峨的城门,没有命令即刻攻城,而是挥一挥衣袖,迈步上了城楼。
城墙之上,一身明光铠,全副戎装的唐治出现。
城头之上,顿时一阵骚乱。
唐治扫了他们一眼,将众人神色变化尽数看在眼中,不禁微微一笑,扬声道:“敬侍中,何不向众大臣宣诏?”
敬辉一直在他军中,陪伴他进城的,哪里跑得了?
这时,便有唐治两个侍卫左右陪着,将他带上了城楼。
敬辉满脸苦涩,手中捧着贺兰曌的血诏,望着众人,口舌涩涩,难以启齿。
李义夫强作镇定,上前道:“秦王殿下,欲对臣等刀兵加颈么?”
唐治笑道:“李宰相何出此言,本王是奉圣人手诏,拨乱反正而已,怎么会擅杀大臣呢?”
李义夫沉声道:“圣人手诏何在?”
唐治向敬辉呶了呶嘴儿:“敬侍中,还不宣诏?”
敬辉捧着手诏,张口欲言,终是一叹,苦笑道:“李相公,你自来看吧。”
李义夫睨了唐治一眼,硬着头皮走过去,便从敬辉手中接过了血诏。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尤其是贺兰曌的随身小钤。
验看完毕,李义夫一言不发,呆立在那里。
唐治正要让他们验看血诏,只有通过他们的确认,才能令天下信服。
唐治笑道:“如何?”
张孟将唤道:“李相公?李相公?”
李义夫不答,只是摇摇头,将手诏向他一递。
张孟将大步走上前来,双手接过手诏,展开来仔细看了一遍,登时也不言语了。
唐治神采飞扬,向众文武看去:“谁若不信,只管上前来验看。本王是奉天子之命,肃清朝纲而来。各位大臣,稍安勿躁!”
……
上阳宫中,贺兰娆娆从高达六丈的殿宇中心藻井之上探出头来,对孟姜打了个手势。
然后四道钢丝牵缀着的一块木座攸然滑落下来。
孟姜道:“先要委屈圣人了。”
贺兰曌已经听她们说过此物了,甚是好奇。
她看了看,便走过去,转身,坐上那木座。
孟姜立即用木座周围固定的皮带,将贺兰曌固定在座位上,抬头向藻井上方探出头来的贺兰娆娆打了个手势。
这藻井是宫殿内部天花板的最中心位置,以一方格为一井,饰以花纹、雕刻、彩画,故名藻井。
上阳宫本院的藻井以斗拱建成,精致华丽,美观大方,上边绘有繁复的花纹。
这藻井从下边仰望上去都很大,身在上边时自然更加巨大,斗拱之间的空隙,足以藏人。
只不过,那斗拱间的缝隙,贺兰娆娆藏身其间,也坐不得、站不得,使不得力。
她还要以手足撑着斗拱之间的,才能避免自己落下来。
但是,那制造精巧的机关,上方有固定的卡扣,如今就卡在藻井的斗拱大木之上,十分牢固。
贺兰娆娆一扳机括,那木座立即无声地升起。
纵然贺兰曌气魄犹胜男儿,被四条细钢丝绳儿吊向这么高的空中,也不禁闭上了眼睛。
贺兰娆娆坐在斗拱之间,待那座椅升上来,便向斗拱内一推,将木座卡在藻井的斗拱缝隙之间。
木座与下边看得见的藻井之间还是有缝隙的,因为下边那藻井板子承不得重物,但是有那藻井板子挡着,下边却看不见了。
然后,她也挪动了进去,借助这木座,让自己在上面也待的更舒服一些。
不然,以她的本领,也无法长时间地借助臂力和腿力,支撑在这斗拱之间。
殿上,孟姜见上方已经准备完毕,立即找了个衣架,以内衣物一裹,扮成一个人的模样。
因为外边明面上的看守今日撤去了好多,所以便有一些侍卫扮成了内宦,侍候在外面。
听见里边动静,他们立刻冲进大殿,就见衣袂飘风,一道人影挟着太上皇,飞快地向后殿掠去。
众侍卫大惊,立即大声呐喊起来,通知其他侍卫。他们则马上拔刀,追了上去。
孟姜在御花苑中左拐右闪,形如鬼魅,将至宫内河池边时,陡然往草中一伏,同时一块飞蝗石掷出,啪地一声,击在河池边上,通知了那两个水鬼。
两个水鬼一个依旧一身水靠,打扮与孟姜相仿,另一个则外罩了一套内衣。
追兵赶到,就见那人挟着太上皇,一头便扎进御河之中。
他们匆忙跑到池边,就见水下两道人影,已经攸然消失在一道小桥之下。
侍卫们立即呐喊着追了过去。
上阳宫中侍卫,尽皆被惊动,有人沿河道水池四下寻找,有人闯进太上皇的宫中四处翻找。
至于那殿顶的藻井,高有六丈,而且斗拱之间虽有缝隙,一个八旬老夫人上不去,也极难被人提上去。
就算真能提上去,还是无法在那上面立足。
更何况,孟姜带“人”出去,已经有人看见。
众人先入为主,都认定了太上皇已被劫走。
他们想不通,那人怎么就敢带上太上皇泅水而走,就算太上皇不是个八旬的老妇人,她有那么好的水性么?这不是害了她么?
午门刚被打下来,天纪军就撤了下来,此时已随黑齿虎赶到上阳宫。
洛阳宫苑,巨大无比。
午门那边已经杀得沸反盈天,上阳宫这边还浑然不知。
远处,突有三骑快马远远驰来。守卫宫门的卫士手搭凉蓬,望远处望去。
来人只有三骑,一前两后,俱着大周戎服。
守城的官兵有些纳罕,不知道是谁,又有何紧急要务,竟在宫前驰马。
不过,来人只有三骑,他们压根儿没往敌人上想,而是抻长了脖子望去。
“嗖嗖嗖……”
黑齿虎让大军随后掩来,他只带两骑,冲在前面。
黑齿虎肋下一共插了六柄投矛,还隔着三十步远,他便双手连挥,将肩后投矛一杆杆掷出。
那宫门前侍卫只觉空中寒光一闪,不等反应过来,一柄柄沉重的投矛,已经洞穿了他们的身体。
一个侧站的武士被投矛带起了身子,“嗵”地一声扎在了城门之上。
六杆投矛一空,黑齿虎顺手一抹,腰间的大食宝刀便已握在手中。
一马当先,便向上阳宫门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