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博弈,利害相磨
河池被穿凿而过,唐治只稍作休整,带走了一些被击败部落的粮食作为补充,旋即便风驰电掣赶往乌兰。
敌后空虚,又普遍没有坚城,没有成系统的防御措施,这让唐治如鱼得水。
如果,鬼方的城池防御,能像中原一般,唐治根本没有携带重型攻城器械、以骑兵为主的队伍,是根本奈何不了的。
虽然唐治的大军未多作停留,便离河池而去,但是聚居于河池附近的几个部落,还是如惊弓之鸟,四下逃散。
随着他们的逃散,大周精锐从陇右杀入鬼方腹地的消息,也以更快的速度,向八方传去。
唐治虽然一直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勇往直前,但他真正关心的,却是神都那边的消息。
他之所以要步步为营,沿路建立补给线,也是为了给锦衣卫提供一条可以联络到自己的通讯线,他要第一时间了解清楚在神都发生了什么,以便适时做出应对。
这一仗,他的剑锋指向了无定河。
他的剑意,却在神都洛邑。
……
洛邑这边,自从发生宫变,贺兰曌移居上阳宫,唐仲平成功上位,整个神都便呈外松内紧的态势。
唐治一派的人没有受到大肆抓捕与迫害,一则是因为双方的斗争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二则,根本师出无名。
唐治可是没有任何罪责在身的,而且他们还要把唐治诳回神都控制起来,这种情况下,先动他的人?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是,不能抓,却能控制,在有所针对之下,所以消息一时没有传出。
但是这么多的人,又不能抓,消息也只能封锁于一时,等这些人稳住了阵脚,就开始悄悄向外传递消息了。
韦氏与贺兰三思、贺兰承嗣等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们始终乐观地认定,唐仲平既是君又是父,而且唐治绝对不可能想到他的亲生父亲成为天子,他这个拥有极大护驾之功的儿子不仅不会水涨船高,反而会受到控制。
所以,对于未来的局势,他们有着最乐观的预判。
为了以防万一,一些极其重要的人,还是很有必要控制起来的。
比如小谢,比如娆娆。
贺兰娆娆曾是玄鸟卫的首领,虽然玄鸟卫易主之后,对内部做了极大调整,将原本京师的玄鸟卫外放地方,地方上的玄鸟卫抽调京城,但谁也不知道贺兰娆娆是否还有力量调动他们其中的某些人。
因此,贺兰娆娆是一定要控制起来的。
贺兰三思亲自跑去了申王府,他找的理由是,太后病危,最想念的就是由她从小养大的贺兰娆娆。陛下仁孝,所以想让贺兰娆娆入上阳宫,侍奉太后。
这根本就是要把贺兰娆娆和贺兰曌软禁在一块儿。
贺兰隐啥也不说,等贺兰三思闯进申王府的时候,就看见大堂已经变成了香堂。
香烟缭绕,香案高拱,贺兰家列祖列宗,牌位高高在上。
大宗正、贺氏家族的族长贺兰隐正撅着个屁股顶礼膜拜。
贺兰三思大窘,他再狂悖,也不敢对列祖列宗不敬。
而且,人家贺兰隐是族长,族谱上人家是嫡房正系啊!
别看他在外边也是王,现在还围了申王府。
人家贺兰隐请出列祖列宗来,以嫡室正房的身份在给老祖宗上香,他能说什么?
他只能乖乖走过去,跪在贺兰隐屁股后面,从礼如礼,三拜九叩。
敬了礼,上了香,贺兰隐就在牌位下方摆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座,也不唤贺兰三思起来,而是端出大家长的架势,对贺兰三思好一通训斥。
大意就是老太太快不行了,你的王位也恢复啦,咱们贺兰家,你现在算是最有出息的啦,你要兄友弟恭,上下和睦,你要关照族人,福荫后辈。
贺兰三思无可奈何,也只能赔笑一一答应。
贺兰三思那是何等豪横的人物,缘何要如此低声下气?
因为这祖宗家法,谁若违背,无异于自绝天下。
每一户人家,都是靠这种宗族制度来维持家族延续发展的,你若违背了,还能活的好好的,还能前程远大,你就是在毁所有人。
清末民初,传统影响力已经大为削弱的时候,袁大头那般人物,母亲又是正一品诰命夫人,去世之后,袁大头想扶棺入祖坟,就因为不是正妻,嫡房不准。
嫡房不准,他一个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带了荷枪实弹的北洋新军,也是一点辙都没有,百般央求,人家也不松口,他也只能乖乖把棺材抬走,自己另择地方安葬。
事后,他都不能找任何借口报复家族,因为那也是毁他的名声和前程,顶多是赌气不常来往了而已。
为啥是不常来往了,而不是不来往了?该祭祖、该上坟的时候,他还是得去,不敢不去,去了也是跪在人家嫡房子孙屁股后面。
贺兰三思当然不能在这种严重的事情上遗人话柄儿,乖乖挨了一通训,昏头胀脑地就回去了。
让贺兰娆娆进宫的事儿,他没敢再提,他不知道贺兰隐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折腾他,羞辱他。
不过,反正申王府被他以保护的名义困起来了,不进宫就不进宫吧。
贺兰三思悻悻而去。
……
贺兰娆娆这边折戟而归,那边秦王府也是他们想要彻底控制的对象。
于是,韦氏亲自派了人去秦王府,她的侄儿,新任羽林中郎将韦健元。
皇后娘娘说了,狸奴分娩在即,这可是秦王的第一个儿子,娘娘十分关切。
因此,派他前来,要把谢王妃和狸奴接到宫里,就近照看,期待她的孙儿问世。
结果韦健元牛逼拉哄地跑到秦王府,顶盔挂甲手执马鞭登上大堂一看。
一张云床,两方小几,几上陶瓶,瓶中各植兰草一株。
中间云床之上,端坐一位仙风道骨、鹤发红颜的老者。
云床两端各立一个道僮,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仔细看,两个道僮颇有妍美之态,正是凝清和翠羽。
云床前蒲团上跪着一个妇人,葫芦状的正毕恭毕敬,向那老道士问安呢。
韦健元懒得理会他们在搞什么把戏,大声喝问,便要谢妃和狸奴出来接娘娘懿旨。
结果,那正跪着,向老道虔诚问好的妇人一扭头,差点儿把韦健元吓出屁来。
令……令月公主殿下?
这可是如今朝中炙手可热,有资格跟他姑母皇后娘娘扳手腕的一方巨头啊。
韦健元结结巴巴向令月公主问好,再问起上座那位老神仙身份,这才知道,上方云床上坐着的,是张果。
张果老道,和罗公元、叶法善,并称道门三大真人,威名显赫。
令月公主当年出家为道,皇家建“太平观”,以令月为观主。
“太平观”落成之后,开光仪式就是由张果真人主持的。
令月公主在张果真人面前,那是正儿八经的弟子。
韦健元连来意也不敢说了,只好陪在令月公主后边,给老神仙执礼叩头,问好请安。
然后跟在令月公主后边,亦步亦趋地离开了秦王府。
“令月殿下,张果道长……到秦王府来做什么?”
出了秦王府,韦健元结结巴巴地问道。
令月公主长叹一声:“通天观观主仙去,通天观去中条山,力邀张果老神仙,入通天观为方丈。”
方丈,本就是道家十方丛林掌门者的尊称。所谓人心方寸,天心方丈是也。
禅门进了中原之后,将代表一家寺院主持的称谓的梵音,没有用音译,而是用了意译,借用了道家的称呼,称为方丈。
韦健元还是一头雾水:“可……这跟他来秦王府有什么关系?”
令月公主苦笑道:“老神仙说,狸奴腹中婴儿,与他有缘。”
韦健元顿时哑然。
令月公主睨了韦健元一眼:“你回去吧,告诉娘娘,派人看好秦王府就是了,不必再妄想软禁他们。”
韦健元窘道:“殿下……”
令月公主道:“当年你姑丈、姑母能离开神都,远赴放州,虽然过了十年苦日子,却也远离了神都的风浪窝子,其中,也有张果老神仙向家母进言之功。
别等他进宫向陛下和娘娘当面讨要公道,大家脸上难看!”
“是是是,臣明白了!”
韦健元听了,顿时打消了掳走小谢和狸奴的念头,垂头丧气地回宫复命去了。
……
“小小姐,你小心着点儿啊,可别摔下来!”
狄窈娘站在院子里一颗歪脖子枣树上,探头向外看着。
底下好几个丫环,扎撒着双手,随时防范着她摔下来。
老管事背转着身子,因为小小姐站在高处,从下边仰脸儿一望,可就看到了裙下,不敢失礼。
可他又不放心狄窈娘的安全,只能背着身子,不停地嘱咐。
“哎呀,怎么就走了呢。”
狄窈娘看见贺兰三思黑着脸,带着一队人马走过,未曾把贺兰娆娆带走,不禁顿足。
这一顿足,熟透的枣子都掉了好多,慌得下边的丫环们赶紧围拢了一些。
狄窈娘很麻利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贺兰娆娆该顺势答应进宫的,她爹是大宗正,是贺兰家的人,贺兰三思兄弟也不会太过为难他,他就有机会知道上阳宫中情形了。”
狄窈娘站在树下,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个局,对治哥哥而言,就是一个死局。他的亲爹天子,不要说想削他的职,就是杀他的头,他也是反不得的。
唯有得到则天大圣皇帝授权,治哥哥才能放开手脚,为所欲为!申王护女心切,竟未想到这一点!”
“不行,旁人想进宫还没这个机会呢,我得去说服贺兰隐,得让贺兰娆娆入宫!”
狄窈娘打定主意,便急急向外走去,一帮丫环婆子赶紧追在后面。
老爷子可是说了,如今神都正乱着,不许小小姐乱跑,她这是又去哪儿呀?真是不叫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