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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令月,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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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出去,滚啊,滚啊!”

    梁王府上,贺兰崇敏穿着小衣,散着头发,架着一副拐,疯狂地追打着一个郎中和一个药僮。

    那药僮挎着口沉重的药匣子,奔跑吃力。

    郎中一看,一把扯下他肩上的药匣,喊道:“跑啊,跑啊……”

    贺兰崇敏架着拐,如疯如癫:“我没瘸,我没瘸啊,我要打断你的狗腿……”

    老郎中扯着小药僮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贺兰崇敏一跤绊在他们丢下的药匣上,哎哟一声摔了个跟头。

    后边跟上来的两个丫环赶紧上前搀扶,贺兰崇敏乖张地抡起了拐杖,没头没脸地打过去:“老子没瘸,不用你们扶!”

    他一拐杖打在一个小丫环的额头,顿时打得鲜血直流。

    贺兰崇敏呼呼地喘着粗气,伏地大哭起来。

    他的腿,到京以后也不见好,又找了郎中来看,才发现骨头给接错了。

    一个半吊子兽医给接的骨,那能有好么?

    可问题是,骨头已经长上了,再要重接,就得先把骨头再敲折。

    而且那郎中说了,再重新也没用了,瘸是避免不了的。

    贺兰崇敏当时就崩溃了,他没有爵位啊,就指着入仕做官,谋一份前程呢。

    可是,一个瘸子……官仪这一关就是硬伤,他这一辈子完了。

    贺兰崇敏不死心,太医请了,神都名医请了,俱都没有办法,如今连江湖游由,甚至祝由科里跳大神的巫婆神汉都往家里请,用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偏方。

    结果,骨头没接好,一条残腿现在肿胀得跟一条白白胖胖的大萝卜似的,掐着都没有知觉。

    贺兰崇敏越想越伤心,忍不住伏地号啕起来。

    不过,哭也没哭多久,因为天太冷了。

    冻得哆嗦的贺兰崇敏又咆哮起来:“贱婢、贱奴,想冻死少爷我么?还不来扶我回房。”

    因为一个丫环被打得头破血流,只敢远远站着围观的众丫环奴仆赶紧跑过来,七手八脚地搀起贺兰崇敏。

    贺兰崇敏又忍不住号啕起来:“我完了,我完了呀……,黄录事,我入你八辈祖宗,我入你八辈祖宗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贺兰崇敏像疯了一样,害得几个抬他的小厮又是害怕又是慌张,脚在积雪上一划,“吭哧”倒了一个。

    这一个一倒,哗啦啦便倒了一片。

    抬着贺兰崇敏脑袋的小厮是最先被人铲倒的,下意识地一撒手,贺兰崇敏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登时翻起了白眼儿。

    慌得家仆丫环们没口子地喊起来:“找郎中啊,快叫郎中,快去把郎中追回来呀……”

    梁王府门口,二十几个帐内府的亲兵,护着一辆牛车,辗着吱嘎嘎的积雪驶到门前。

    厚厚的毡帘儿一掀,贺兰三思且沉着脸色从中走了出来。

    梁王的心情很不好,他感觉似乎随着冬天的到来,他的好运也转为霉运了。

    “杀良冒功案”,他是打算好好利用一番的。

    他在外边推波助澜,索立言在大理寺张网捕鱼,能争取的将领,既然有了把柄在他手中,正好趁机招揽过来,进一步扩大他的权力。

    可谁知,唐治那小畜牲将这个案子查得明明白白,使他无法再混水摸鱼。

    这也罢了,更可恨的是,唐治居然还查到了关陇头上。

    关陇可是他的后盾,双方休戚与共,不能不管的。

    结果,他与高典军商议了一番,授意党羽高调弹劾唐治,以考功八条中的“浮躁、残酷、不谨”为主攻方向,弹劾唐治处事不慎,在姑苏、无锡、沙洲、广陵,相继挑起动荡,滋扰地方,扰动官民。

    没想到,却跟捅了马蜂窝一样,中书省、门下省、户部,还有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上书反驳,力保唐治。

    这也就罢了,一向不多事的中书舍人关老爷子、不大理事的勋臣尉迟老爷子,也蹦哒到朝堂上指手划脚。

    这冰天雪地的,两个老东西也不怕摔死。

    “哎哟……”

    梁王一边埋头往府里走,一边恨恨地想着心事。

    冷不防从门里冲出一个家丁,一头正撞在梁王身上。

    梁王一只脚刚迈进门槛儿,站立不稳,仰面一摔,叽哩咕噜地就翻下了台阶。

    那家仆一见竟是撞倒了家主,吓得“卟嗵”一声就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梁王被几个家将将他扶起,上前一脚踹在那家仆肩头,将他踹了个大马趴:“狗杀才,慌里慌张的,你做什么?”

    “老爷,老爷,是五公子,五公子他滑了一跤,摔晕了,小的急着去找郎中……”

    “崇敏?”

    一想到那个五儿子,梁王心里又是一阵犯堵。

    这个儿子本是他最喜欢的,可是现在脸也毁容了,腿也残废了,一辈子都完了。

    “滚滚滚,太医都说了治不好,还 找什么郎中,非得把那条腿截了才行吗?”

    那家仆战战兢兢道:“老……老爷,请郎中,是因为五公子磕晕了啊。”

    贺兰三思窒了一窒,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头:“那还不快去!”

    那家伙一个懒驴打滚,爬起来就跑。

    贺兰三思恨恨地回到王府,进了花厅,远远的就听见贺兰崇敏院中传来他母亲尖利高亢的哭喊声。

    贺兰三思恨恨地一拍桌子。

    梁王妃听说他回来了,姗姗地赶进了花厅,一看他正在那生闷气,忙上前道:“夫君,姑母大人今日召你入宫,究竟什么事啊,怎么惹得你如此不快?”

    贺兰三思阴沉着脸色,咬着牙根儿笑:“姑母大人很是关心她的侄孙女儿,询问可曾许配了人家。”

    梁王妃一怔:“姑母的侄孙女儿,向郎君问起……,咱们家三丫头?”

    贺兰三思又捶了一下桌子,嘿声道:“可不就是姗姗,大丫头早就嫁了人,二丫头可也许了亲了。”

    梁王妃满脸笑容道:“姑母大人这是想为咱们家姗姗指婚呐,这是好事呀。”

    “好事?姑母的意思,是把姗姗指给汝阳王为妻。”

    梁王妃也是出身关陇大族,只微微一怔,便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梁王妃脸色一变,道:“近来城中风传,姑母已属意冀王,难道想让咱们家与冀王家联姻,目的就是……”

    贺兰三思脸色铁青地道:“终究是她的亲生骨肉啊,我这个做侄子的,再如何用心,还是比不了他。”

    梁王妃喃喃地道:“一直以来,夫君你都是最得姑母欢心的呀,怎么突然就……”

    贺兰三思道:“还不是因为冀王生了个好儿子,你再看看你……”

    贺兰崇敏院落里,应该是贺兰崇敏醒了,立刻大哭小叫起来,比他娘刚才的哭声更难听。

    贺兰三思更加不悦了:“咱们家的孩子,可都是你教养的,怎么还比不过困居山寺十年的小畜牲!”

    梁王妃登时拉下了脸来:“夫君,从来只有养不教,父之过,可没有养不教,母之过的说法。夫君觉得自己儿子不争气,也怪不到妾身头上吧。”

    “本王哪有时间教儿子,不是你,我家五子三女,就出不了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

    贺兰三思拍案大怒,两夫妻便在花厅对骂起来。

    ……

    令月公主府后花园的湖泊,已经彻底冻结。

    冰面上,一道人影如追风一般,攸乎来去。

    她穿着一袭紧身袄裤,时而正滑,时而侧滑,时而倒滑,时而做出燕子剪水的动作,悠然自若,旁人看来自是轻闲,可是若非身体协调性极好,而且腰腿有力,断然不能划得如此轻松。

    湖泊边儿上,站着几个侍女,零散的雪花偶尔随风从树上亭上飘落,洒进她们的后颈,凉得她们都缩着脖子,仿佛一排站在那儿的鹌鹑。

    忽然,有一人急步而来,到了湖畔陡然站住。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兜着一件披风,眺望着湖上那道矫健的身影,不时跺跺脚搓搓手以御寒。

    湖上那道人影显然是看见了他,忽然身形一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滑到了他的面前,身形一侧,脚上那双“滑子”的冰刀巧妙地一横,极速滑动的身形戛然而止。

    令月公主把貂鼠皮的风帽儿往脑后一推,露出一张芙蓉玉面上,额头腾腾地升起了白气。

    “怎么了?”

    岸上那人欠身道:“殿下,陛下今日召梁王入宫,询问梁王府姗姗县主生辰八字,似乎有意为之撮合婚事。”

    令月公主道:“准备指婚何人?”

    岸上那人道:“冀王府第三子,唐治。”

    “哦?”

    令月公主颇感意外,思索了一下,轻轻摇头道:“阿母这是有了中意的人选了么?”

    她菱形的唇角微微一翘,似笑非笑地道:“我还以为,古往今来,举凡离经叛道者,莫有及得阿母者。想不到,她年纪大了,终究是要回归正统了。”

    人家女儿评断自己母亲,岸上那人却是不敢掺合了,只是欠身听着。

    令月公主想了想,忽然笑了一声:“听说治儿,与玄鸟卫的娆娆丫头关系匪浅?”

    岸上人道:“是,两人在朔北时,就曾同生共死,到了神都,比邻而居。此番在江南,又是联手却敌。”

    “嗯,我知道了,这才应该是情同意合的一对嘛,阿母乱点鸳鸯谱了。”

    令月公主笑吟吟地说着,也不知道心里在算计着什么,一双丹凤眼扑闪了几下,忽然道:“朝中弹谧关陇,要求彻查的,还是那些人么?”

    岸上人道:“不只,有江南籍官员、朔北籍官员,率先上书。接着,魏王更是赤膊上阵,力主彻查。”

    令月公主挥了挥手,双腿利落地一倒,身子已翩然滑开了去:“成吧,那咱们也上书,给准备嫁女的梁王添点彩头。”

    “是!”

    岸上人欠身一礼,再直起腰时,令月公主已放足白琉璃,一纵逾十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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