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线索,意外逢奇
三个小伙计,走在姑苏城的巷间小路上。
这三人,正是又换了衣装的唐治、许诺和罗克敌。
笠帽,半臂短衣,围裙,袴裤、麻鞋……
很常见的大户人家奴仆打扮。
虽然顾沐恩很不情愿,但他之前只是错估了形势,有些得意忘形而已。
而且,准确地说,也不算他得意忘形。
他所请求的,对唐治来说,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至于许诺本人的意见,对汝阳王来说,需要在乎吗?
所以他才大胆地提出了要求。
但是当唐治眼神森然地问他,是不是想死的时候,他才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他有什么资格,跟这位手握重权的天使郡王谈条件?
顾教授把他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官兵初来平叛时,与当地官民百姓,还是相安无事的。
但是,随着剿匪不力,朝廷又下旨呵责,而平叛官兵又因当地的钱粮供给不及时和地方官府产生了矛盾,双方的关系便恶劣下来。
之后,姑苏吴山沈家,便成了第一个被指称通匪的豪绅大族,受到了抓捕与洗劫。
这件事发生之后,洗劫沈家的兵将,既得了钱帛的好处,又有了邀功的资本,便引起了其他各路平叛将领的效仿。
而许家,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成为受害者的。
听起来,就是一系列偶然事件造成的结果。
先是因为朝廷施压,接着因为供给问题对当地官府产生了不满,使得一位将领生出歹意,杀良冒功。
他的成功,又使得其他将领起而效之,最终有数十家大小豪绅人家受难。
后来江南士族抱团反击,他们担心事态闹大,这才收敛。
如此说来,倒也说的通。
这样的话,此事背后,就不是有人策划,而只是一件随机性事件了。
但,栖迟纵火案又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是当年一群将领互相效仿,才酿成兵灾,那么他们之间就没有联系。
而一个个孤立事件的发起者,在多年以后,为了避免事件爆发,匆匆联起手来,干净利落地制造了栖迟码头纵火案?
前边的都没问题,唯有最后一段……
且不说这么多年以后,当年那些将领已天南地北,又素无联系。
就以如今这交通讯息的困难程度,他们来得及彼此沟通并及时联手反击么?
可如果栖迟纵火案只是其中一人担心暴露,从而策划了这一切……
他的能量也未免也太大了些,一个身在军中,并无地方官吏人脉的将领,能把这件案子做得如此滴水不露?
唐治一路沉思,总觉得其中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玉腰奴走在他旁边,也是浑身的不自在。
她一会儿抻抻这里,一会儿拽拽那里,总想躲到唐治和罗克敌前面去。
可是走在前面,又觉得不自在,身子便微微侧向路边的一方。
原因是,衣服不合身。
他们从顾府出来,将马车和樵夫打扮的东西交给接应人,换了大户人家小厮的打扮,以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木兰堂。
但是许诺的袴裤不太合适。
原来那身樵夫装,松松垮垮的,有身材也看不出来。
可豪门小厮这身打扮,比较贴身,贴身才显得伶俐。
可她是女人,胯部和臀部,天生就比同龄男性要显得大一些。
这袴裤一穿,太显身材了。
虽然路人还未怀疑她的性别,但也有注意到她体态的,在那儿挤眉弄眼嘀嘀咕咕。
许诺注意到之后,简直是如坐针毡,十分的不自在。
偏偏唐治正想着事情,走的特别慢。
前方,一对青年男女,正与两个抬肩舆的脚夫侃着价钱。
江南水乡,道路少有笔直大道,所以水上多用行舟,路上多用肩舆。
有钱人代步,基本就是这两样工具了。
那对男女,男者二十七八,剑眉星目,十分的俊朗。
而那女子,似乎比他还要年长一些,但是却有一种比那男子更年轻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来自于她美丽的容颜,而是来自她那对富有朝气与智慧的眸子。
“好,就按你说的价钱,你再去喊架肩舆来,我们要去虎丘。”
那好看的女子笑吟吟地说了一句,两个抬肩舆的人答应一声,便兴高采烈地喊人去了。
男子笑道:“凌若,你做生意,一向最会侃价。方才买的东西,便是一份小吃,你也要讲价,如今怎么不跟他们侃价了?”
女子向他扮个鬼脸,俏皮地道:“笨了不是?买东西呢,十文钱的东西,咱侃下一文,便省下一文,得到的,还是十文钱的东西。
可这买人力买效劳的事情,便万万不能省,不但不能侃价,说不得还要多赏他们几文钱。”
男子奇道:“这是为何?”
美人儿嗔了他一眼,道:“鱼郎呀,你真是越来越笨了。人家要卖你十文钱的力气活儿,你若辎铢必较,人家必有办法敷衍于你,寻机找补回来。
实在找补不了的,他心中气不过,便是多颠你几下,咱也不舒坦不是?”
“哈哈,凌若,你真不愧女财神之称,若论算计,谁也比不了你……”
这时候,那对抬肩舆的脚夫已经唤了另外两个脚夫,也抬着一架肩舆跑了过来。
这客人大方,他们也高兴,眉开眼笑的,一到便殷勤地请这对俊美男女上了肩舆,抬着他们,又稳又快地去了。
唐治站在原地,望着乘坐肩舆渐渐远去的一对男女,突然一拍额头,对许诺道:“走,我们回去!”
许诺正在揪她她那短短的衣襟,试图盖住屁股。
听唐治一说,不禁一呆:“回哪里去?”
唐治沉着脸道:“回顾家!”
说着,他已迈开大步走去。
许诺一溜小跑地追上来,气喘吁吁道:“我们……又去顾府做什么?”
唐治沉着脸道:“我没答应为你赐婚,那位道貌岸然的顾教授必然心有不甘,又岂会对我言无不尽?我们杀个回马枪,且去诈他一诈,若有隐瞒,他这回也就说了!”
……
果不其然,唐治这个回马枪,杀了顾沐恩一个措手不及。
顾沐恩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出了问题,为何唐治才刚离开,便已察觉不对,又返了回来。
这一回,他不敢再有丝毫隐瞒,原本故意以春秋笔法掩过的地方,便交代了出来。
比如,他之前说到,因钱粮供给不及时,平叛官军与当地官府产生了矛盾。
而当时负责调度、供给钱粮的当地官员是谁呢?
姑苏府录事参军事,李铃舟。
又比如,他之前提到,率先对姑苏吴山沈家动手的军将,乃是一个小小的队正,这一回便交代出,那人名叫王超。
原本语焉不详的交代,但是如今说出了这个队正的名字,却让唐治一下子联想到了发生在荥泽的一件事。
一件表面上,跟荥泽栖迟码头纵火案全无关系的事。
前不久,当地驻军剿抚一伙过境的流匪,却误中埋伏。
一位旅帅及其所部一百多名士卒,全部战死!
而这位旅帅,就叫王超。
如今既然知道了,回头再查查那王旅帅的履历,如果王旅帅就是当年的王队正,这件事就未免太耐人寻味了。
届时,倒是可以好好查一查那位王队正当时的顶头上司是谁。
不过,顾沐恩还提到一人,说出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的冷笑。
他说:“当时神都来了旨意,严厉斥责江南东道剿匪大总管曾佛恩用兵不力,而当时在神都负责诏旨制敕、玺书册命的,乃是时任中书舍人的李义夫,如今的右相!”
唐治看着他自得中带着一抹怨毒的眼神儿,不禁笑了。
他起身便向外走,走过顾沐恩身旁时,淡淡地撇下一句:“狐假虎威者,莫过于你!顾家至少在你这一代,算是没什么出息了!”
顾沐恩被他的轻蔑之语激得面孔胀红,却不敢对一位郡王大发狂言。
唐治三人这一次动作便快了许多,路上他们买了些菜肴,叫卖菜人担着,随他们去了木兰堂,从角门儿进去。
一进木兰堂,便是他的控制范围,就无需有所顾忌了。
唐治带着许诺到了芙蓉堂,瘫坐到椅上,懒洋洋道:“今日收获甚大,但是诸多线索,毕竟是顾沐恩的一家之言。我还要循着这些线索再做查证才行。你先回去吧。”
自从他们二次从顾家出来,许诺便心事重重。忧心忡忡中,她都顾不得担心那条打了补丁的袴裤被她给撑破了。
这时听了唐治的话,许诺不禁犹豫了一下,忐忑地问道:“大王,这件案子,你……真会一查到底么?”
唐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
“不管查到谁?”
“不管查到谁?”
“若是查到右相头上呢?”
唐治笑了:“就算查到魏王头上,梁王头上,又如何?我刚刚送走的那位大司空,可也是一位副相呢。”
许诺激动的眼中漾起了泪花儿, 颤声道:“大王若教我许家沉冤得雪,妾虽蒲柳,亦甘为牛马,侍奉大王一生一世!”
说着,她双膝一弯,“卟嗵”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唐治刚要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就听“嗤”地一声,许诺的袴裤后裆终于不堪重负,放弃抵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