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栽培,金阙玉土
唐治在鸾州竹海本想再逍遥一段时间,等洛邑的血腥之气都散去了再回去。
但是,贺兰曌一张诏命,他就快马加鞭,连夜回城了。
上阳宫,由六大建筑群组成,分别是观风殿、化成院、麟趾院、芬芳殿、本院及西上阳宫,气势雄伟,风景秀美
尤其是其间树木花草,选择搭配十分巧妙,可以让这里四季皆见春色。
故而有诗赞曰:“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箫金管路人愁。”
其中的观风殿建筑群,又包括观风门、浴日楼、丽景台、七宝阁、九洲亭和曜掌亭等楼阁建筑。
此刻,贺兰曌就是在浴日楼上接见她孙子的。
“前番,你请旨去江南查办‘杀良冒功’一案,因神都多事,朕没有允。现在,你可以去了。”
唐治暗喜,连忙道:“臣遵旨。”
贺兰曌呷了一口醪糟,微笑道:“他们胆大包天,连朕提调入京的人证,都敢一船烧了。呵,便是朕,他们也不放在眼里了。你此去,不会一帆风顺,你打算怎么做啊?”
唐治道:“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尤其是广陵,举足轻重。故而,臣此去,一定谨慎处理,在尽量稳定江南局势的前提下,一旦……”
贺兰曌摆了摆手:“心小了,鸡毛蒜皮都是大事。心大了,天塌下来都是小事。今天再大的事,到了明天都是小事。今年再大的事,到了明年,都是故事!”
贺兰曌一双老眼盯住了唐治,道:“赋税重地,最重者,便是经济。而经济重地,一班贪官污吏被清洗,顶多造成一时之震荡,于长远而言,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贺兰曌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孙儿,你此去,便是杀一个人头滚滚,也有奶奶给你兜着。老身要江南,玉宇澄清!哪怕只清个十年八载!到时候,乌云再来,大不了再杀!”
唐治怵然一惊,下意识地起身道:“臣遵旨。”
贺兰曌凝视他片刻,莞尔一笑:“唐治!”
“臣在!”
“即日,挂御史中丞衔,以江南东道十九州采风使、观察使、巡按使身份,巡视江南东道。”
唐治微微一愕,采风、观察、巡按?
而且是一人兼以三职,这可不是只查“杀良冒功”案的架势啊!
采风使,是观察民情,了解民间疾苦的。
观察使是巡视地方政绩的,甚至低品级官员,有权即时罢黜。
这巡按使,才算是专使。你去巡按什么方面的事,便挂什么方面的巡按。
可……仅仅只是一个“杀良冒功”,我就不大兜不住啊奶奶!
那可是兵,在哪个朝代,涉及兵事,都是叫人不敢轻举妄动的。
你还给我压这么多头衔,这……拉风是拉风,可是太招摇了。
贺兰曌却不等他提出质疑,继续说道:“你的亲事府、帐内府亲军,可以全都带去。
朕会让燕八剑,领江南东道经略使,节制江南诸军府。
朕授你王命旗牌,如果你的人不够用,可以就地调兵!”
唐治听了,立即把嘴巴闭上了。
什么心大了,天塌下来都是小事儿,说说罢了。
奶奶“小心眼儿”啊,烧了漕船,灭了六十七名人证,重重掴了天子一巴掌的事儿,她从来就没放下过!
“你,听明白了?”
“臣,明白了!”
“去吧!”
“臣告退!”
“小高,带唐治去领旨。你随唐治一起去江南。”
小高连忙躬身领旨,然后对唐治道:“大王,这边请!”
唐治转身走去,心中只想:“奶奶这是给我下指标了啊,杀的少了,只怕她老人家都不乐意。”
望着唐治步伐矫健地离去,贺兰曌道:“小春,三郎此去,江南便要搅起一场大风浪,你让娆娆给我盯紧了,看看有什么大鱼,一定把他给我揪出来!”
……
中书省,乃执掌机要、发布诏书、颁布政令的最高机构。
右相李义夫、侍郎曾佛恩,就是中书省的一把手和二把手。
一把手和二把手现在正在看着唐治,脸上亦有惊容。
不过,这二人城府何等之深,那惊讶只是一闪即逝,旋即变为从容。
“圣人如此信任,恭喜大王。“
唐治微笑欠身道:“治只是尽忠国事罢了。”
曾佛恩也微笑道:“大王少年才俊,却已能宠辱不惊,如此心性,令人佩服。”
唐治笑道:“两位相公如此赞誉,不免叫治惶恐了。其实,治所任,非常职,以郡王爵位,在御史台也不可能久任。只是非常时期,任非常之事,着实算不了什么。”
李义夫微微一笑,道:“只要上了路,总能走的更远一些。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抵达自己想去的地方,但是总能多看一路的风景,更何况,大王怎知,自己就不能抵达彼岸呢?”
唐治听他语含玄机,不禁望了他一眼。
但是李义夫却只是抚须微笑,神情从容,似乎,就只是说了一句慰勉年轻人的鼓励话语。
唐治目光闪了闪,笑道:“右相智者慧言,为治明心解惑了,多谢!”
不一时,小高公公已从中书官员那里边好了一应手续,领了告身、由两个差役捧着王命旗牌等物走了回来。
唐治便起身道:“两位相公事务繁忙,治不敢打扰,告辞!”
“大王慢走!”
李义夫和曾佛恩把唐治送到中书省府门前,曾佛恩看了眼李义夫,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只是悄悄咽了口唾沫。
李义夫没有看他,却似已经感应到了他的不安,忽然抚须笑道:“陛下这是炸鱼呢,一块大石头砸下去,呵……”
他转首看了曾佛恩一眼,道:“慌什么,我等所做的,说到底,也是为了圣人,为了朝廷,再说……,汝阳王这般大张旗鼓而去,你以为,他还能查到什么?”
曾佛恩苦笑道:“曾某是心中有事,只能装作无事,只是阅历足够。比不得右相,心中有事,依旧浑若无事,这才是格局。”
李义夫笑了一声,忽然道:“佛恩,你说,圣人让他兼具采风、观察、巡按三使,既看民情、又观吏治,还办差使,这是想干什么?”
曾佛恩疑惑地道:“体察民情、了解吏治,插手军事……”
曾佛恩怵然一惊,失声道:“不会吧!怎么也不会轮到……他呀。”
李义夫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神气:“一猪二熊三老虎,正厮杀的不可开交,忽然发现,他们中意的那头鹿,被天上冲下来的一只秃鹫给抓走了,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说完,李义夫就向府中走去。
曾佛恩站在原地思量片刻,“哈”地一声笑了出来,顿时一身轻松。
唐治,怕是要有一身的麻烦了。
他就算有那个能力,还有那个精力,再去揪出藏在海底的两条孽龙么?
……
“你怎么能答应这样的事情呢,你难道不会称病吗?你就说你的病还没有好啊!”
唐治一回府,就被唐仲平叫去了。然后疲劳轰炸就又开始了。
唐仲平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来济尘的下场你没看到吗?被啃的碴儿都不剩啊。他干什么了?他就是整治了几个梁王、魏王和令月的党羽而已啊,你呢,你呢?”
唐仲平咬牙切齿,恨得眼睛都红了:“你直接奔着梁王、魏王和令月最在乎的东西去了!你这是把为父放在火上烤啊!梁王、魏王甚至是令月,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完了,我完了啊!”
唐仲平忽然一屁股坐在椅上,懊恼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韦氏厌恶地瞪了一眼这个废物,转向唐治,和颜悦色地道:“皇祖母既然信任,你就要把这件事认真办好。你爹一向谨小慎微,你不必理会他。”
唐仲平叫道:“娘子,我……”
“你闭嘴!”
韦氏忍不住了,回头向他怒吼一声,骇得唐仲平一哆嗦,悻悻住口。
韦氏转过身来,又对唐治柔声道:“皇祖母既然交了差使给你,就不要耽搁。她老人家耳目灵通,一定看着你的表现呢。你快回府去准备一下吧。”
唐治刚走,唐仲平又跳了起来,紧张兮兮地道:“娘子,你知不知道,他此去江南,是采风使、观察使、巡按使,三使合一啊!而且以郡王之尊,兼任御史中丞,这……这在本朝,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
韦氏不以为然地道:“谁说没有,先帝就做过尚书令、右武侯大将军,雍州牧……”
唐仲平哆嗦道:“你也知道,你也知道啊,所以,梁王现在会怎么想,魏王现在会怎么想,令月现在会怎么……”
韦氏的火儿腾地一下冒了出来,冲他咆哮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想,我拼死拼活地争那大位子,偏生冀王坐在家里,就有这天大的好事落到他的头上,可那个废物还想把这好机会推出去……”
韦氏是真的快被这窝囊废气疯了,明明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此时说起话来已是唾沫横飞,毫无仪态。
“现在不是叫你去争,是叫唐治替你去争!争到手,那就是你的!若争不到……”
韦氏狞笑道:“死一个唐治,也够了吧?你以为他们还会不依不饶么,如果就只是一个你,你以为他们还肯正眼看你一眼?我呸!”
韦氏唾了唐仲平一口,恨恨道:“你别老缩在王八壳里不动儿,明儿跟我去鄂国公府。”
唐仲平惊道:“又去鄂国公府作甚?”
韦氏道:“趁热打铁,与尉迟家联姻。”
唐仲平迟疑道:“三郎刚被委以重任,如果我们再和鄂国公府联了姻,岂不是……,娘子,我们要小心从事,小心……”
“你给我闭嘴!”
韦氏忍无可忍:“要全指着你,咱们冀王府,用不了多久,连个五品的京官都不会放在眼里。简直是一百斤面蒸个寿桃儿,废物点心!这事老娘说了算,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