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竹外,数声啼鸟
李义夫欣然道:“陛下圣明!这件事定了,一则可以让各方死心,莫因争权夺势、勾心斗角,乱了秩序,徒增内耗。二则,陛下千秋万岁之后,可以避免四方动荡,横生枝节!”
李义夫出身寒门,是当初贺兰曌提拔起来,加强天子之权的干将之一。
当年,他虽位居宰相,却仍不入士流,被士族门阀看不起。
所以他才向贺兰曌献计,奏请重修《氏族志》,主张五品以上官皆入《氏族志》,打破世家门阀垄断之特权。
可以说,他是贺兰曌心腹中的心腹,所以廷对时自然无所顾忌,知无不言。
贺兰曌微微颔首,忽然道:“姓狄的那只老狐狸,跑到哪儿去了?”
李义夫微笑道:“正在鸾州竹海避暑呢。”
贺兰曌笑了,笑得凉凉的:“朕这丽景台清凉的很呐,朕现在连心都凉透了,他还想避暑,那好啊,快马宣他回城,到我这丽景台避暑!”
李义夫微笑欠身:“臣,遵旨!”
……
大理寺,索立言高居公案之后,看着遍体鳞伤的来济尘被押上大堂,呲牙一笑。
“来公,听说,你连受重刑,始终咬牙不招啊。何必呢,到了这一步,你该求个速死才是正道,难不成还抱着幻想,希望圣人网开一面?”
来济尘嘶声道:“来某忠……心耿耿,,你……强加罪名,来某不服,我要见陛下!”
索立言叹了口气,道:“来公,你我相识多年,我才良言相劝。差不多就行了,不要自讨苦吃。”
来济尘冷笑不语。
索立言见状,便环顾左右道:“本官听说,来公智慧无双,主持御史台以来,研究出了十种了不得的刑罚?”
旁边一个小吏道:“廷尉所言甚是。这十大刑罚,分别叫喘不得、突地吼、著即臣、失魂胆、实同反、反是实、死猪愁、求即死、求破家。受刑者你叫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没有一个敢不认的。”
索立言抚须道:“这样的话,索某今日倒要见识见识了。”
他歪着头想想,道:“死猪愁,这个好,就用这样来试试吧,来公自己研究出来的玩意儿,想必他一定是大有心得的。”
来济尘一听,不禁攸然变色。
但是下边已有差役,将从御史台搜罗出来的“死猪愁”推上了大堂。
这是一个小笼子,四四方方,人若蹲在里边,大概勉强挤得下。
而在笼子上边,则是一个可以旋转的轮盘,轮盘下边,有齿轮接着两根上粗下锐的小木橛,中间还有一个铁环。
只是看见了这“死猪愁”,来济尘便浑身哆嗦起来。
不管是烙铁烙还是鞭子抽,那痛一阵一阵的,而且是血肉之痛,他还能忍。
可他亲手设计的这“死鬼愁”,他真的忍不了啊。
这铁环不是焊死的,随着上边的罗盘转动,铁环会在脑袋上越转越紧,只要不松开,那种剧烈的痛楚,是持续不断地传入人体的。
而那两根小木橛,则是钉入双肩肩窝,头痛欲烈之下,你要扭动身子吧?那这定住了双肩的小木橛便起作用了……
来济尘不知道用这刑具,害过多少人了。
那视贞操重逾性命的,那视节义高过一切的,不管你是何人,哪怕再不畏死,也受不了这“死猪愁”,情愿乖乖听其所言招供,但求一死。
等他的身子被强塞进那小笼子,蹲坐在里边,头上铁环准备束紧的时候,精神高度紧张的来济尘终于崩溃了。
“我招,我招哇……”
……
山中不只清凉,而且空气清新。
晚上哪怕睡的很少,一早醒来,也是精神奕奕。
此刻,唐治便已醒来,只觉浑身舒泰。
一条浑圆的大腿横搭在他的身上,唐治便信手摸挲,恰悦的手感,宛如可口的早餐。
小谢嘤咛一声,悠悠醒来,睁开星眸睇了他一眼,披头散发神情慵懒地又往他怀里挤了挤,阖上眼睛,继续要睡。
唐治笑道:“还不起么,一起吃点东西,我都饿了。”
小谢猫儿似的蜷着身子,闭着眼睛娇嗔道:“郎君那般折腾,能不饿么?人家快累死了,腰酸的厉害,实在不想动弹。”
唐治道:“这怎么能够怪我,谁知道岳御史那药酒这般有效,我不瞒你说,你都睡了,我还毫无睡意,直挺挺地看着屋顶,又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这才勉强有了睡意,那时天都蒙蒙亮了。”
说到这里,唐治突然坐了起来。
小谢诧异地张开一只眼睛看着他。
唐治拉过薄衾,盖住了小谢圆滑的削肩,道:“你继续睡吧,我出去看看。”
说着他便下地穿衣。
小谢懒洋洋道:“郎君去看什么?”
唐治道:“这酒,我当药酒喝的,二哥他却是当酒喝的,一下子喝那么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我去探望一下。”
唐治匆匆穿戴整齐,拉开障子门跑了出去。
下了自己所住的小楼,向外跑出不远,唐治就看见对面七八丈处,唐修所住的竹楼前的空地上,唐修正舞着他的大戟,虎虎生风。
唐治顿时看的呆住。
唐修把一杆大戟舞得寒光缭绕,简直无人可以近身。
忽然,长戟一收,看见唐治正站在那里,唐修马上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
“老三,我跟你说,岳御史这酒,是真的好,我一宿没睡了,就是不困!浑身的气血,那叫一个旺啊……,心里就像一团火在烧……”
唐治愕然道:“呃……佳瑶姑娘和青黛姑娘,她们还好吗?”
“好着呢,睡的跟死狗一样,我叫都叫不醒……”
唐修说着,两道血迹就从他的鼻孔里窜了出来,贴着两边嘴角流了下去。
可是练武练得气血贲张、浑身透汗的唐修竟毫未察觉,还在向唐治卖弄他昨夜是如何的龙精虎猛。
唐治忙从腰间抽出汗巾:“二哥,好东西呢,也得慢慢享用,过犹不及。”
“嗯,天天不睡觉肯定不行的,下回我得少喝……,这是什么?”
唐修看着唐治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的汗巾,惊诧道。
唐治哭笑不得地道:“你流鼻血了。”
这时唐修才醒觉,“哎哟”一声,忙仰起脸儿来,捏着鼻子,往竹楼里跑。
可他手里提着的大戟还没舍得放下,跑到门口斜拿的大戟撞在了门框上,卷起的竹帘子“吧嗒”一声掉了下来,正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
山顶尉迟家的精舍,小高公公正笑眯眯地站在狄阁老和尉迟老爷子面前。
狄阁老道:“老夫还没有销假啊,怎么就召我入宫,可是又有什么要事了?”
小高公公笑吟吟地道:“奴婢只是来传话儿的,国家大事,哪里晓得。圣人只是说,叫狄公你听了口谕,即刻启程,不得有片刻延误。”
狄阁老叹了口气,无奈地吩咐手下人道:“去,让窈娘收拾停当,一会儿,咱们便下山。”
狄窈娘已经用过了早餐有一阵儿了,吃的什么她都不记得了,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一阵一阵儿的心烦意乱。
今儿唐治还会上山来吧?他若不方便来,我就邀请小棠上山来住,那样的话,他就有了借口见我啦。
到时,他若正式向我表白,我该怎么回答才显得温柔得体呢?
不能答应的太爽利,要是一口就答应了,他会觉得我轻浮的。
可是,我也不能寒了他的心呀,这个度,该如何把握才好?
小丫头苦恼起来,坐在梳妆镜前,一会儿轻颦眉头,一会儿儿自言自语,模拟着该有的神态和语气。
她还没研究出个让自己满意的态度和说辞,贴身丫环就跑了进来:“姑娘,神都来人了,是连夜赶来的,急召老爷子回去。老爷子叫你快快收拾一下,一会儿便启程呢。”
“啊?”
狄窈娘差点儿脱口说出“我不走”,可是,她本来就是陪爷爷来的,还是爷爷硬把她拖出洛邑城的,寻什么理由留下?
想想都心虚。
狄窈娘不禁扁了扁嘴儿,这个臭爷爷,偌大的年纪,还为朝廷奔波什么?早点致仕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