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等闲,平地风波
鸾州,据说远古时候有形似凤凰的鸾鸟在此栖息生活,故而得名。
当地百姓却称之为栾川。
竹海边有一片大湖泊,称为禄海。
城中天气,此时仍是酷热无比,只是傍晚时候,已经有了清凉。
而在这里,快进山时,就觉凉风习习了。
待进得竹海,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顿时叫人神清气爽。
听着瀑布轰鸣,栖鸟轻唱,郭绪之扛着独臂铜人,不禁高兴道:“洛邑竟有这般神仙般的所在,大王若早早辞了差使,带我们来此避暑,岂不快活?
那爆浪水雾扑面而来,顿教人鹤立鸡群,心灰意冷啊!”
袁成举摇头晃脑道:“是啊是啊,到了此处,我才知道世态炎凉,报应不爽……”
唐家三兄弟悠悠然行在前方,一群女眷时而停下看看这个,时而跑去看看那个,已然落在了后方。
唐治回头看了看,过了一阵儿,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小安青黛和关佳瑶手挽着手儿……
在唐治的意识里,虽然知道这个时代与自己曾经的时代不同,但还是颇有冲击感。
二哥牛哇,居然把两位姑娘调教的这么好,相处的这么融洽。
唐修见唐治回头,还以为是在看他自己的女人,忍不住道:“三弟的癖好当真特别,弟妹那么高的个子,若是我,早避之不及了,老三居然如此宠爱,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没看在眼中,就不舍得了?”
唐修笑道:“你当旁人都如你一般?不过,多子多孙才是福,老三呐,你是郡王,又不是养不起,还是应该多几房姬妾才是。我听小妹说,狄阁老的孙女儿,常往你家走动?”
唐治失笑道:“你说狄窈娘?那姑娘,身材娇小,手小脚小嘴巴小,瞧着直如豆蔻十三四的年纪,你可不行瞎说。”
唐齐不以为然:“那姑娘比小棠还大了近一岁,天生娇小而已。小谢弟妹还异常高挑呢,你怎不说?”
唐修两眼放光,道:“就是狄阁老寿宴上,咱们打人时藏在老三背后那姑娘?嗯嗯嗯,确实娇小。娇小好啊,娇小就觉得你什么都大,老三,这可是极品呐,你千万不要放过……”
唐治脚下一滑,踩在青苔地面上差点儿滑个跟头。
“你们两个够了啊,口无遮拦的,叫有心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三兄弟何等放浪形骸、轻佻浮浪呢。”
唐齐身形一闪,与唐治拉开了距离,道:“老二可不就是这样的人么,咱们离他远一些,免得受他牵累。”
唐修不服气,追着大哥要打,三兄弟又笑闹作一团。
竹林密密,有小径蜿蜒其中,行走之间妙趣横生。既没有大城大阜的喧嚣,也没有闹市繁华的浮尘,只有云自无心水自闲的清幽雅致。
一处精舍,隐于竹海之中,精舍之前,一眼山泉,潺潺而过。
狄窈娘戴了一顶竹笠,双手叉腰,站在竹篱前。
此处已经接近最高峰,眺目远望,郁郁葱葱,令人心旷神怡。
狄窈娘道:“此处风光确实不错,就是离洛邑远了些,一路车马,颠得人家屁股疼。”
狄阁老笑道:“你这丫头,都是大姑娘了,说话还口无遮拦,亏得这儿没有旁人。”
狄窈娘道:“就是没有旁人,人家才口无遮拦啊。爷爷,你要避暑,为啥不去伊阙,到这儿足足两天脚程呢。”
狄阁老摇头道:“龙门伊阙,常有人去,哪及此间清静。老夫向你尉迟爷爷借了这精舍,就是为了逃个清静,去伊阙,可不是自投罗网?”
狄窈娘皱了皱鼻子,道:“老奸巨滑!”
狄阁老瞪眼道:“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说着,狄阁老屈指便去弹她脑门儿,狄窈娘笑着逃开,狄阁老只来得及在她的双丫髻上弹了一下。
狄窈娘“哎哟”一声,忙从腰间小盤囊里掏出小铜镜照了照,发现发髻没乱,这才放心。
狄窈娘道:“尉迟爷爷也来竹海避暑么?”
狄阁老微微一笑:“那老匹夫,看着粗鲁,实则精明的很,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走?”
……
此时的洛邑城,能走的果然都在以各种理由,纷纷离开。
其实,担心受牵连并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因为,如果真的会受牵连,你走了又如何?一样会受牵连。
最大的原因是,来济尘搞的太大了,牵连甚广。
而大家都是京官,同窗、同乡、同科、同年、姻亲、同僚、好友……
各种关系,错综复杂。
你说不定什么人是受了牵连的,而他总能通过七拐八绕的关系和你搭上线儿,
这个时候,他本人就算不得自由,他的家人也是急病乱投医,势必四处求告,托请帮忙。
一旦找上门来,你帮是不帮?
帮,自己就可能陷进去。
不帮,两家的关系就此决裂。
这就像,你叔叔家宝贝儿子肾出了毛病,命在旦夕。你的肾配型成功了,你捐不捐?
你不捐,活该挨骂!
不想捐,你当初去配什么型?
当时你想着,我肯帮忙啊,但是我配型不成功啊,是不是?
结果,这万分之一的概率,真让你碰上了,你这时才找理由推脱。
给了人家希望,又将人家的希望破灭,你们从此就是生死仇人。
还不如一开始就想方设法婉拒,反而不会彻底撕破脸皮。
所以,像狄阁老这种位高权重者匆匆离开洛邑,大多是出于这种考虑。
但是,却有几个人脉甚广、位高权重者没有走。
他们不能走,因为他们是逐鹿者,逐鹿者,你就必须得有这个担当!
魏王贺兰承嗣,一路号淘着就哭进了集仙殿。
这魏王就跟刘皇叔似的,动不动就哭,不过比起贺兰三思来,他性情更沉稳些,平素也不过于张扬,处事比贺兰三思圆滑,也有他的长处,所以贺兰曌对这个侄儿,倒也颇为关照。
如今看他哭着进了集仙殿,然后跪伏于地,继续号啕大哭,哭得话都说不出来,贺兰曌也很无奈。
贺兰曌就那么坐在上边,一脸嫌弃地看着侄儿哭,等他哭也哭得累了,这才慢悠悠道:“怎么了这是,多大的人了,哭得老身这个心烦意乱。”
贺兰承嗣抽泣道:“姑母,求姑母为侄儿做主啊,来济尘要害我,他要对咱们贺兰家的人下手了哇!”
贺兰曌叹了口气,道:“来济尘,怎么就要害你啦?”
贺兰承嗣道:“来济尘此人,心思歹毒,以害人为乐。他借十七公主一案,大肆株连。国子司业陈晃,那是您侄孙的座师,而且和侄儿相交莫逆,绝非十七公主一党。
来济尘偏偏攀诬他是反贼,其意不在陈晃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意在搞侄儿啊!”
贺兰曌无奈地道:“大理寺和刑部不是还在查么,事情还未最终定案。承嗣啊,你怕是多虑了。”
“侄儿没有多虑,定远将军严慎之,与侄儿是姻亲,也被来济尘指为叛逆了,他的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
侄儿一向奉公守法,从为倚仗姑母宠爱胡作非为,谁想竟然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侄儿惶恐,求姑母大人罢侄儿尚书左仆射之职,除侄儿魏王之爵位,侄儿愿以布衣,回并州老家耕田为业,只求残喘!”
说罢,贺兰承嗣伏地叩头,磕了两个头,可能是磕在金砖上太疼,所以又伏地大哭起来。
贺兰曌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啊,自己的亲侄儿找她哭诉来了,她总不能因为这大发雷霆吧?
贺兰曌只能好言劝慰,先是答应绝不会牵连到他,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无奈再次让步,表示一定让索立言好好查,如果确实冤枉了,一定将陈晃、严慎之等人释放,贺兰承嗣这才擦擦眼泪,抽泣着离去。
贺兰曌被这个巨婴宝宝哭得头昏脑胀,魏王贺兰承嗣都离开很久了,她耳畔似乎还在回响着贺兰承嗣抑扬顿挫的号淘声。
一时间,女帝意兴索然,挥手道:“回寝宫,老身要歇下了。”
话刚说完,梁王贺兰三思怒目圆睁,须髯辄张地冲了进来。
“姑母,姑母啊,来济尘要造反,姑母快快下旨,让侄儿领一路兵马,去斩杀了这逆贼,保我贺兰氏江山!”
贺兰曌捏了捏眉心,无奈地道:“来济尘手下,无一兵一将,他造什么反呐?”
贺兰三思冷笑连连:“姑母,来济尘手下无一兵一将,却比坐拥万马千军,还要厉害。满朝文武,他想抓就抓,想杀就杀,想说你是反贼,你就是反贼,抄家灭亡,亦寻常事耳。
姑母是咱贺兰家的天子,他把咱们贺兰家的人都杀光了,到时候姑母大人孤掌难鸣,他来济尘还不是为所欲为?”
贺兰曌道:“来济尘,对朕还是忠心的。他也无意谋反,三思啊,你想多了。可是你有什么亲近的人被他弹劾了,所以心生愤懑?国家大事,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朕不是让大理寺在复审嘛,若是……”
“没有,那可没有!”
贺兰三思把脖子一梗梗,昂然道:“贺兰三思是贺兰家的人,就是想保着咱们贺兰家的江山,有人想坏了咱们贺兰家的基业,贺兰三思就与他誓不两立。侄儿可没有任用私人,拉帮结党,侄儿就是看他来济尘假忠实奸,祸害忠良,实在看不下去了。”
“三思啊……”
贺兰曌真的累了,身子累,心更累。
她正想再安抚几句,一名内侍匆匆走了进来,跪在殿上,战战兢兢地道:“圣……圣人,令月公主……一身白衣,抬棺至午门,伏阙请罪……”
贺兰曌心浮气躁,一股怒火直上天灵。
她腾地一下站起来,顺手抓起案上玉如意,“啪”地一声摔在地上,大喝道:“一个个的,这是在闹什么,叫令月给我滚进宫里来!”
那内侍颤声道:“令月……殿下说……说了,她有弑母篡权之罪,无颜进宫,只求赐死!”
贺兰曌气得头昏脑胀,跌坐在御椅上,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贺兰三思大惊,急忙上前,扶住她道:“姑母,姑母,我的亲娘啊,你没事吧?快传御医。”
“滚!”
贺兰曌气极,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骂道:“滚出去!一个个的,就没一个叫朕省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