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兵法,用间有五
“我恨他!我从不觉得,我是他的女儿……”
深埋在心底的仇恨突然爆发出来,令安青子激动的瑟瑟发抖。
“你能明白,疼你爱你的亲生母亲,就在你的面前被打得血肉模糊,被活活打死的一幕吗?”
安青子的眼泪流了出来:“她一只眼睛被打得肿得像个鸡蛋,另一只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道缝儿,还在努力地睁开!
她用尽最后一口气,只是为了示意我别哭,示意我别叫,示意我千万不要惹怒那个残暴的父亲……”
安青子惨笑道:“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她唯一惦念的,是希望她的女儿不要遭受伤害。
从那时起,我从未在那老贼面前暴露过自己的仇恨,但我没有一日忘记!我只恨,我没能力杀了他,为我的娘亲报仇!”
说到这里,安青子紧握着双拳,清丽的容颜因为仇恨与激动,有些扭曲起来。她咬紧牙关道:“我想杀了他,我比任何人,都更想他死!”
唐治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安青子和安载道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难怪他总感觉这对父女扮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时,气氛显得特别怪异。
“我明白了。”唐治沉声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杀了他!”
安青子满眼是泪,但眸中却已透出一抹惊喜。
她相信唐治做得到,以唐治的武功,若出其不意地动手,一定可以办得到。
不过,她也知道,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唐治不会使用这么直白的手段。
因为,单纯只是想杀了安载道的,是她。
唐治既然也想要对付安载道,想要得到的,显然更多,不是简简单单刺杀了安载道就可以的。
可是不管怎样,在她心中,原本毫无希望的事,现在总算见到了曙光不是?
唐治心头的一块大石却也落了地。
他现在大概明白,为何在新婚之夜,安青子会对他提出那样的要求了。
被她最痛恨的人安排的姻缘,她如何能够坦然接受?
唐治本来还担心朝一日一旦杀了安载道,将如何面对安青子呢。
这个结儿若不解开,就算她肯从了自己,谁敢让她睡在自己枕边啊。
现在好了,唐治几乎想立刻摘下自己的“浅露”,对她说出自己的另一重身份。
但是,唐治的手刚刚抬起,却又顿住了。
虽然现在明白了她在大婚之夜,为何会以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可当时双方的话可是太决绝了,至今意难平啊。
这时揭开真面目,双方好像都有些下不来台呢。
如今我已清楚她的立场,那就够了。
接下来,我可以对她逐步暴露“唐治的野心”,到时候,她自然会主动配合我的行动。
如果去了这心结,让她在相处中慢慢喜欢了我,岂不顺其自然。
想到这里,唐治放弃了马上揭开身份的想法,说道:“青子姑娘,令……安载道武功不凡,而且身为朔北五州节度,身边也有高手护卫。我要杀他,殊为不易,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不是我帮你,是你在帮我!”
安青子纠正道:“不知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说这话时,安青子心中有些失落。
她本以为,唐治既已清楚了她的立场,就会对她表明身份呢。
可他……,不会那么小心眼儿,还在记恨大婚之夜我让他那么难堪吧?
唐治道:“我需要你抛开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类怡情养性的东西,转而运用手段,把宫中女官派系全部收拢在你的手中!”
安青子一呆,有些不太明白做这种事与杀安载道有什么关系。
唐治道:“你聪明慧黠,只要肯把研究学问的心思用在经营人脉上面,很快就能游刃有余的。”
安青子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如果是江湖人空空儿,的确是没理由要她去做这种事。
但是傀儡唐治,想要有一番作为,却很有必要把“行在”掌握在他手中。
安青子虽然明白了唐治的用意,可谁让你现在是用江湖人空空儿的身份和我说话呢?
她故作懵懂,反问道:“空空儿大侠,我不太明白,我做这些事,对助你除掉安载道,能有什么用呢?你是个仗三尺青锋,快意恩仇的江湖人啊!”
“呃……,我要你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一时之间,也无法和你说的清楚。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好,总之,你若能做到,对除掉他便有莫大的帮助!”
“好!”安青子点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努力做到的!”
“好!只样你能做到,有朝一日叫他授首的话,也算是你亲手为母报仇了!”
唐治鼓励了她一句,道:“我在宫中不宜耽搁太久,这就告辞了。”
眼见唐治这就要走了,却还是不肯对她公开身份,安青子也不禁有些幽怨起来,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
唐治正要穿窗而出,安青子咬了咬唇,突然道:“大侠且慢!”
唐治身形一纵,双脚还没离地,又一下子顿住了。
这安青子怎么和那个花旦白如玉一个毛病?
唐治转过身,目光穿过浅露的帷幔诧异地看向安青子。
“青子姑娘还有事?”
安青子道:“四月廿八那天,不知空空儿大侠能否来宫中与我一聚?”
见“空空儿”微微歪了“浅露”,似乎有些奇怪的样子。
安青子解释道:“那天,是我的生辰……”
“好,四月二十八,我会来!”
唐治点了点头,然后穿窗而出。
安青子吸了吸鼻子,轻哼了一声。
不肯对我说出你的真正身份是吧?
好啊,那你的女人可要“别的男人”陪她庆生了,我看你到时啥心情!
……
安如意满意地离开了大理寺的大牢。
父亲手写的契约虽然在禾昭手中,但禾昭已在瓦子那场大火中被烧成了灰。
那份契约,自然也随着他一起葬身火海了。
这件“把柄”已经被销毁,他也就放心了。
唐大宽屁颠屁颠、一脸谗媚地送了安如意离开,便站在大牢门口犯起了核计。
安载道父子,居然与鬼方人有过秘密的约定,这件事,要不要禀报陛下呢?
陛下可是安载道的女婿,双方目前也没有做对的关系,我若贸然上奏……
唐大宽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件事,我还是先藏在心里吧,将来一旦形势有变,需要递上安载道的黑材料时,我再向陛下禀奏不迟。
现在么……
唐大宽“嘿嘿”地黠笑两声,哼着小曲儿转身离开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唐治穿过一片花木,便在花木丛的掩护下,迅速脱去靛青色的劲装,摘下浅露,匆匆卷成一团,藏在了身下。
这身衣裳一脱,里边露出来的,便是帝王常服。
帝王的衣服,料子是真不错,一点也没有皱巴的样子,熨贴平坦的很。
唐治收拾停当,便施施然地向前走去。
大白天的,他确实不能以空空儿的身份亮相太久
小心驶得万年船,装作独自一人在御花园散步的样子,虽然会有人觉得稍许奇怪,但也不会起疑。
而御书房那边侍候的人一旦发现他不在房间,也就有了从容解释的去处。
池塘边,坐着一个人。
看背影,萧瑟的很。
沿小径再往前走,便看见了他的侧脸儿。
白面无须,正是李向荣李公公。
李公公自从被唐治以莫须有的罪名一通打,就“趴床不起”了,这几日应该是将养的差不多了。
也确实该好得差不多了,三叶、五弦、七思和九真也好得差多了,再有几日就能活蹦乱跳了。
真是遗憾啊!
李公公坐在池塘边的假山石上,手里拿着一块馒头,揪一点,扔一点儿,看着水中游鱼追逐着馒头碴儿,啧!还挺有那么一点哲人的意思。
“陛下?”
李公公忽然听到悉索脚步声响,猛一扭头,看见是唐治,顿时惊得一哆嗦,一咕噜就从石头上滚下来,跪伏于地。
“嗯,李公公的伤,这是好的差不多了。”
“是是是,陛下垂怜,没有用重刑,奴婢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唐治笑吟吟地道:“朕可没有垂怜,要不是那些女官力气小,本来是想打死你的。”
李公公语气一窒。
唐治道:“怎么?怨恨朕么?”
李公公顿首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岂敢对陛下生怨。”
唐治淡淡一笑,道:“好了好,好了好啊,过几天,朕要去卢龙州,你既然好了,就随朕同去吧。”
李公公伏地道:“奴婢遵旨!”
唐治转身就走。
他要把李向荣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让穆斯再多适应一下大总管的位置。
只要穆斯有那个野心,而且不太蠢的话,就会利用李公公不在宫里的机会,抓紧招揽心腹。
李公公伏在地上,直到唐治脚步声渐远,依旧不敢抬起头来。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直起腰,拾袖拭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这个皇帝,怎么神出鬼没的!
到底是山里出来的野孩子,做了皇帝也没个帝王的派头。
他微微挪头,看了看方才所坐的那块石头。
石头下的孔洞里,有他悄悄塞入的一封密信,那是他向贺兰大王回复消息的情报。
由于是要回报关于鬼方的一些情报,用简单的密码无法说的清楚,这回用的可是明文,这要是被皇帝看到……自己可就真要人头落地了。
初代“玄鸟卫”八大内卫之一的李向荣,庆幸地吐出一口浊气!
孙子兵法有云: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唐大宽可谓内间,安青子可谓反间,李公公是死间,还是生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