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九十章背叛的滋味
季叶火急火燎地飞到盏清寺，一落地便疾步上前，揪着一个扫地的和尚就问：“和尚！你们寺的道空呢？”
那壮年模样的和尚吓了一跳，竹扫帚从他手中滑了下去，他睁着老大的眼睛看着季叶，半晌说不上话。
季叶见他不说，松开手直接冲了进去，她拂开寺内阻拦她的手，径直闯进了清院。她一边迈着大步跑进去，一边不断喊道：“道空！道空！”
清院内的和尚看到她无一不唏嘘并呆滞在原地。
从包围她的一众和尚中走出了一个年迈的老和尚，季叶记得他，他是无悔方丈。他的一圈胡子都白了，见到季叶也先是一愣，左右看了半天才稳了心神。
“方丈，道空呢？”季叶问他。
方才她在门口遇见的那壮年和尚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看着季叶，吃惊地问道：“施主，为何十五年过去了，你的样貌还是如此？”
季叶看向他，她心说怎么觉得这和尚有些面熟，细看下来才发现他是道源，道空的师弟。
“阿弥陀佛，”无悔念道，“道空已然放手归去。”
季叶微微歪了下头，又见道源在旁眼角噙着泪，他说道：“道空师兄在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本以为只是风寒，却不想越来越严重，直至最后病重到无法下榻，然后……”
季叶了然，是道空逝去了。
无悯方丈也在人群中，他虽老了很多，腰背都驼了，但喊起话来仍中气十足：“是活都干完了？想抄写经书了？凑什么热闹，都给我散了！”
经他一吼，那围着的人群都一一散开，各忙各的去了，无悔也摇头叹息走回禅房去了，无悯吼完人没再看季叶也走了。道源在走之前望向道空原先居住的房间，说道：“道空师兄他到最后明明受不得冷，却非要大开着窗户，直到守在窗前看完最后一场雪，他便走了。”
季叶呆立在原地，看着道空那间屋子仍旧开着的窗户，仿佛能看得到他当时守在窗前看雪的样子。
菩提树下她只单形影，忽而自树上飘下盈盈点点的光亮，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所及是一颗光亮的小球飞落到她面前。
那光亮小球绕着她飞了一圈，菩提树下这一片小地方竟飘起了片片雪花，围绕季叶飞舞着，她伸手，雪落到手上便化了，只余掌心冰冰凉凉。
是道空身体里的那一个灵魄，它没有走，它在这儿逗留了十年终于等到了她。原来，他没忘记和她的契约，他一直在等她。
雪停了，季叶打开契魄袋将它收了进去，捏紧了袋子，她不知怎样形容自己现下的心情，是该高兴的，但却笑不出来。
……
季叶本欲折返回天宫，又想到阿廖的荆火毒，便先来到了鬼界。
她来到阎罗殿，红幽又不在，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像上次一样，她试探着喊道：“荧溪？”
“何事？”荧溪出现在她身后，负手问她。
季叶转身见是他，便直入话题问道：“你知道何以解荆火毒吗？”
荧溪未答只是看着她，她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补充道：“就是一种荆棘上倒刺的毒，中毒后会满身通红，然后……由红转黑，据说到最后还会全身溃烂而死。我只见过用一根藤条上的藤丝缓解此毒的，但却不知何以根除。”
“你当真不知？”荧溪却问道。
季叶懵了：“我该知道什么？”
荧溪叹息道：“你口中的那荆棘是噬火荆棘，最早出现在极寒之地，自沉眠数万年的火山中生长而出，其负剧毒名为荆火，只有与它同生相伴的树藤能将其压制。若中此毒，唯有万年藤水根可解。”
季叶点点头：“原来那藤条是老藤树上的。那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荧溪道：“那万年藤水根被医仙沐瑟相中，念其可入药，万年多前就将其取回北海之中了。”
“原来如此，”季叶这才了然，原来她要寻的那药就在北海，她灿灿一笑：“多谢相告！”
正想走，她又转念一想：“那万年藤水根长什么样啊？如何辨得？”
荧溪如语噎在哽，他今日所言字数之多已经快赶上他这几千年来开口说的话了。
想了想，他回道：“比之寻常褐色树根，它通体莹绿，其外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好，我记下了。”这次她走得不再有顾虑。
她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完话立即就走了，并未有过多拜别之说，好在荧溪也是个来得快去得快的，季叶这样他甚至并不觉得不妥，她转身走了，他也不再停留，消失在原地。
……
北海边一个银装素裹的林子里，流窜着一个似人模样的小妖，他背上扛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小姑娘昏迷着，脸色苍白。
季叶本是要回宫殿内看看的，但刚到这附近就见到这只妖背着一个姑娘往林子深处狂奔。看那姑娘趴在他背上一动不动，她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对，便飞到了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
她呵斥道：“大胆小妖，竟在北海作祟！”
那妖突然被拦住路吓了一大跳，他眉毛一挑，伸手召出树根藤条直冲季叶而去，几根藤条交织在一起，化为了一个牢笼困住了季叶，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略过她继续向林子深处跑去，一点儿都不恋战。
季叶破开藤条编织的牢笼，见那妖已经跑远，正欲去追，忽闻身后有人呵斥道：“大胆恶妖，还我师妹来！”
她转过头，看见一个头顶束冠，身着白衣衫的男子，脚踩长剑飞身而至，细小的寒霜结在他眉宇之间，依旧不掩其面上的正气凛然。他落在了季叶身前，直接反手握剑横向了她脖颈处。
“是你！”季叶大喜过望。
“你认得我？”他稍一愣神，皱起剑眉。
不算是认识，因为她识得的是他体内那个戚奕的灵魄，他一靠近，她便感知到了他熟悉的气息。
而他感知的却是她周身的一股子妖气，他左右瞅了瞅，并未见到师妹清婉，他心想：不知被这妖藏到哪里去了，得先弄清楚才行。
只听季叶说道：“我不是那个掳走你师妹的妖。刚刚我看见一只妖背着一个女子往林子深处跑去了，应该是你师妹，我可以帮你一起去找她！”
白衣男子看了眼季叶，心道：装模作样！想骗我，等我找到师妹绝对饶不了你。
他收回剑，扯了一个笑，对着季叶拱手道：“失礼了。在下清止，方才师妹清婉确实被一恶妖所掳，一时追赶不及，不知叫那妖将她带到了何处？还请道友指点一二。”
道友？季叶仔细打量了一下他，原是一个修仙的修士，人界中具有慧根的人在修行这方面，是比寿命绵长的其他几界中的各种族要厉害的，比如栖尘就是修行二十余载便得道成仙成功飞升的人界修士。
她也学着拱手说道：“在下季叶，他们就在前面，我们借由这藤条应能追寻到他们，走吧！”
她捡起一根藤条，手中捻起法术施加在它身上，它便飞了起来并朝前飞去。清止看着她施法一脸认真的样子，心想：还有模有样的！
他们跟随着藤条来到林子深处，它停在了一个冰湖之上，然后便落了地。此处确实有浓浓的妖气，冰湖之下更盛，应是那妖的老窝了。
“应该就在这里，我们分头找找。”季叶说道。
清止点头。
季叶走上了冰湖，厚厚的冰层如同铺了一层白布，却依稀能看见清澈的湖水。走到湖水正中央，她朝下看到一抹黑色，趴下仔细一瞧，是头发，顺着那发丝她看到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陌生的面孔却有着熟悉的感觉，她心下一惊：此女竟是投生在凡间的苏镜璃！
她立即破冰将其捞了出来放在冰上，然后她站起身立即大喊：“找到了！找到……”
她话还未说完，就感觉腹上一痛，低头看见一把剑穿过了自己的腰腹，那是一个法器，沾了法术的武器是可以穿过她的护身鳞甲伤她的，何况还是在她没有防备之时，故才会伤她至此。
她缓缓将头扭过，看到了身后持着那柄剑的清止，他一脸冷漠甚至眼中带着狠厉。
他言道：“你还想骗我多久，你只这作恶多端的妖！遇见我算你倒霉，今日我便替天行道，除了你这恶妖！”
清止对季叶一直有着防备之心，所以方才他并未如她所言分头寻找，他施法偷偷跟在她身后，而她也因急于找寻清婉和那只妖而疏忽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才让他这一剑有机可乘。
清止抽出了剑，季叶被这一力道带着躺倒下来，重重摔在了湖水的冰层之上，而他则略过她，直接跑去瞧清婉。
所幸清婉有护身法宝护体，不至于被淹死，只不过她本就羸弱的身子又被这冰冷刺骨的湖水泡了半天，面色已然煞白，他得立即带她回去治疗。他抱着她焦急地走了，路过季叶时甚至都未曾看过一眼。
倒在血泊中的季叶怔怔地望着天，她感受着从身体上传来的痛，却也没有那么痛，她甚至有些麻木，就想继续那样躺着，一动不动最好。
恍然间，她心有所感：就是这种感觉吗？戚奕，被所信之人背叛，你也是这般感受吗？你该多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