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八十八章受罚
季叶回到了盏清寺，她连夜奔忙，只去了几日，回来却见盏清寺内冷冷清清，寺内难见几个和尚在，她四处搜寻，道空也不在寺中。
伸手拦住一个小和尚，她问道：“盏清寺这是怎么了？人都跑哪里去了？”
“阿弥陀佛，”那小和尚双手合十，“施主有所不知，几个临镇接连爆发了旱灾，百姓无以为食，奈何官府又不作为，致使消息闭塞至今，近日有不少临镇的人偷跑出来求生，才将此事传入了无悔方丈耳中，方丈便带着寺里一众师叔师兄们取了粮仓里所剩的余粮去施粥了。”
“施粥？”季叶重复了一遍，又问道，“道空也去了？”
“是的。”他点头回道。
“原来如此，谢谢。”季叶也朝他双手合十点了点头。
既然是几个临镇，季叶也不知道空究竟去了哪一个，所以她就飞在上空，看到有和尚聚集的地方，她就落下去看是否有道空。
找了半天，她停了下来，倒不是找到了，而是她看到了一个个因为旱灾无食无水而又饿又渴，浑身无力瘫倒在地的人们，他们灰头土脸，嘴唇干裂甚至渗出了血，散落的发丝焦黄干硬。他们饿得连话都不想说，周围极为寂静。
季叶穿梭在难民之中，与众不同的她并未引起他们的好奇，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微眯着眼睛看那万里无云的天空。
有一稚童抱着一碗讨来的粥晃晃悠悠地走来，她蹲坐在一个老妇身旁，奋力将粥灌入面前就快饿昏过去的老妇口中，带着哭腔：“娘亲，是粥，你喝一口，喝一口便会好。”
那老妇勉强抬手推了回去并扯动嘴角，说道：“为娘还不饿，你且先喝……”
季叶走过，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若如天命一说，她理应是视而不见的，但真的能就这么视而不见吗？
她走出街巷，来到一个宽敞的空地上，这里本先应是最欢闹的街市，可现在却到处都是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受难者，一片荒凉。
她看到已然干涸的小溪岸边正在施粥的道源，他小心翼翼地盛着粥，生怕撒了一丁点儿，其分量就不足以施给面前这些仍旧撑着虚弱的身体排着长队的人们。
目光搜寻，她终于看到了道空，他正在桥上为一个刚刚因此大旱而痛苦逝去的人念往生咒，他也无能为力，只能为其超度，安抚那人尚且还活着的亲人。
他眼睛看不见，但对声音的察觉甚是敏锐，哪里有哭声，他便寻着过去，以期能以微末之力帮助到他们。
他念完往生咒就放下手去抓桥的栏杆扶手，然后一步一步找寻方向，他对这里并不像对嘉靖镇那般熟悉。原本无悔是想将他留在寺中的，是他执意要来，他才带上他的。
季叶走上桥，几步就走到了他面前。感觉有人挡在面前，他疑惑道：“施主？”
“是我。”季叶答道。
道空没想到季叶会来，一瞬的愣神后他松了手站直身，双手合十，冲她话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
“你眼睛又看不见，何苦来此？”她问道。
知道她不是在嘲讽自己无用，而是担心他对此地不熟悉会行动不便，于是他淡然回道：“天灾作祟，是以绵薄之力助众生脱离苦海。”
“天不怜人，却要人自救。”季叶抬头对向天上烫人的阳光，“我带回来了治你眼疾的启目草，你马上就能看见了，但不知怎的，这幅场景又不想让你看见。”
道空攥紧了手中的佛珠，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从未看见过这个世间长什么样，虽然他也曾疑惑他的眼睛真的能被治好吗？但是她说她会让他看见，他还是信的。
季叶从芥子袋中拿出了启目草，将它的药力融到掌间聚集的灵力之中，然后，她翻转过手在他眼前轻轻一挥，灵力带着药力附着在他的眼眸上。
他感觉眼睛清清凉凉的，随即眼前的黑暗渐渐消散，刚开始还有些刺眼，而且很模糊，又停了一会儿，他双目中的光亮逐渐从模糊转为清晰。
季叶手中的契印也逐渐转为了血红色，她知道这表示他能看见了。
道空先是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轮廓，可没等他看清眼前女子脸上带着对他的浅浅笑容，下一秒，他便瞧着她化作了一条紫龙飞身上天，在这片大地的上空盘旋，他抬着头，看天也看她。
天上飞来一条龙，所有人都惊奇地抬头看着那条紫龙，他们仿佛被注入了力量，摒除了一身的疲倦和饥渴，纷纷高声惊呼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派来龙神救他们来了。但只有道空知道，那是那位给了他世间美景的施主，是他第一眼看到的那个姑娘。
季叶化为原形在天空中盘旋着，随后乌云密布召出了雷霆闪电，遮住了通红的烈日，甘甜的雨水一滴两滴地渐渐落下。
几息之间，倾盆大雨撒了下来，落在了干裂的土地里，落在了干涸的河道里，落在了干涩的难民眼里，他们开心极了，捧着雨水大口大口地喝着。
而道空却不顾豆大雨水的冲击，仍是抬头看着天，雨水打在他眼里令他一阵刺痛，他不断眨着眼执着地看天上那条紫龙，后者盘旋了片刻，然后一飞而上冲进了云层之中，最后消失在他的眼中。
……
季叶飞进云层之后立即化为了人形，这次她没有受天条反噬，因为她这次所犯远远超过了可以直接受反噬之罪的小打小闹。
她思忖着一会儿天兵就会到了，故她没有离去，也逃不掉的。她低头看见了他们的欢心，也将道空那抹静立原地的身影尽收眼底。
“又是你！”一声惊愕的声音响起，一个天兵飞至，“上次偷丹，这次又肆意为他们更改天命，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季叶不太记得他是谁，但他却记得那时跑到三渡河畔去抓她，还被战神给拦了下来，让他回去都不好复命。
季叶没做无谓的挣扎，跟着他回了天宫，她被押到了天殿内，受着众神打量的目光，听着他们并不小声的耳语：“我好像记得她就是那个害死战神的小仙！”
“什么！又是她，当初就不该那么轻易地饶过她。”
“谁让北海神君为了给她求情献出了自己五千年的修为呢！天帝得了修为自然也不好再为难他们。”
季叶听着突然呆住，沐澈竟为了给她求情而舍了自己五千年的修为！
“天帝，此女为北海神君的外甥女季叶，她在凡间施法降雨，擅改数千凡人的天命，望天帝降罚，以之为戒。”浩元站在季叶身前拱手道。
自从司命仙君失踪以后，他便被提拔上来暂代司命一职，此事是他任职以来遇到的第一桩违背天条的大事，若是办好了他也算是在这个位子上立住了。
季叶是第一次见到天帝玄璁，玄璁亦是如此，上次季叶直接被送到了天刑台，他并没有见到她的面。此次一见，他只觉得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还待细究。
“元命仙君说得有理，此女子犯下如此大错，理应受重罚以平众怒。”玄明也站出来说道。
玄明刚收到派去灵界的天兵的传讯，说是玄峙险些丧命但幸得北海神君外甥女赶来，这才救了他一命。听到这个消息他本就气愤，现下又听见他们说此女就是那北海神君的外甥女，他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泄愤的机会，好在此消息还未传到天界来，暂时无法抵消她这次犯下的过错。
“季叶，你可知罪？”玄璁厉声问道。
“我……”她还未答完就被打断了。
只见沐澈疾步走了过来，他走上前拱手道：“天帝明鉴，小女顽劣不懂天规，无意之下犯了天条是该罚，但我这个做舅舅的也有失职之罪，若要论罚，不该全然降罚于她。”
玄明哼笑一声：“北海神君，我看你这又是想替她揽下这罪，如此徇私枉法有违天道！”
季叶上前一步，站在浩元身旁，瞪了他一眼，令他后脊发凉。她大声说道：“天帝明鉴，这事确实是我做的，无关旁他，天帝要罚，我便受着。”
玄璁冷哼一声：“哼，好大的口气，既如此，你出面改了众人的天命，便罚你将百姓本应受的灾难加之于一身，去火途天牢经受火炼。”
沐澈的脸白了几分，他语气略急：“天帝！”
玄璁摆了摆手：“此事已定，莫要再多言。”
季叶被天兵带着走了，走之前她对着沐澈说道：“过往是我让舅舅忧心了，您且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
沐澈无奈叹息，但还是有些不放心，跟着他们一同来到了火途天牢外。
季叶走过去，天兵打开了那扇门让她进去，那是一条铺满火灵石的路，要先通过这条路走到最中央的平台上，拿下那个装着火炼的惩戒石。
她刚一迈步进去，就清晰地感受到从脚底传来烈火烧灼的刺痛，痛得她又往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实在没受住，整个趴了下去，双手扶地撑起了上半身。
沐澈在外瞧得清楚，可天兵就守在门外，他也只能干着急，见他想靠前，天兵直接将门关上了。
不一会儿，刚刚知晓此事的栖尘和云悠也赶了过来，他们在火途天牢外看到沐澈，皆是拱手行了一礼。
火途天牢内，季叶强忍着站起来继续朝正中央的平台走去，每走一步脚底便被火灵石灼烧一分。
好不容易走到了正中央的台子上，她便直接跪倒在地，她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喘了几口气歇了片刻。此刻，她双脚通红，双手也因着方才跌倒落地而受了火灼的伤。
她又深呼吸了几下，定了定神，目光放在柱子上安放的那颗惩戒石，颤颤巍巍地伸手将它拿了起来，一触即到它，它便化作一缕红色灵力窜进了季叶的额心。
痛，火燎般的痛瞬间传至全身，仿佛她置身火海之中，正被火舌肆意撕咬。痛得她在地上来回翻滚，身形扭曲起来，或是蜷缩或是伸直，时不时用手脚敲打着地面，想把其上附着的烈火灼烧之痛甩出去。